正文卷
正文卷
事情已然發生,沈廷鈞再想這些也是無用。
如今面對著桑家夫子的道謝,沈廷鈞更加不會承認自己的“未卜先知”。
當然,他們也不會知曉,他曾主動的、在這件事兒中所起到的作用。
兩人只為感謝他絆住他們的腳步兒而來,還為此帶來了許多珍貴謝禮。
可沈廷鈞依舊是那些話,“決定是你們自己做的,你們沒有去靈州,是自己救了自己一命,與我卻沒有什么干系。”
桑父卻不認可這話,一而再道謝說:“若非大人要往京城送書,我們哪里會停住腳為此事忙碌?若我們不在府里停留這幾天,我們就恰好趕上洪水了,屆時能否留的性命,那都難說。”
又一再的懇求沈廷鈞將那些謝禮收下,不然他們心中難安。
沈廷鈞見桑父滿目殷切,就連桑拂月也眼巴巴的等著他頷首。他無奈,也不想在這點小事兒上過多糾纏,便將謝禮收了下來。
他這邊一點頭,桑父肉眼可見高興起來。甚至就連離開通判府時,面上都帶著掩不住的笑意。
先不說晉州這邊桑府眾人的反應,只說靈州那邊,盧文成夫婦也被突然而來的洪災嚇了一跳。
夫妻倆早在接到桑父的來信時,就已經算過了他們到達靈州的大概時間。而要來靈州,必先經過滄州、徽州一帶,偏卻洪災最嚴重的地方,就是這兩個州府。
再算算洪災陡發時,桑家夫婦可不是恰好走在那附近?
一時間,盧文成夫婦俱都駭的面無人色,盧文成受驚之后吐出一口鮮血,整個人更是跌坐在椅子上,魂兒都快沒有了。
等盧文成回過神,卻是趕緊喊來了家中幾個兒子,讓他們帶著府中的管事分頭往滄州府附近尋人。
盧家的幾個兒子知道事關重大,也不敢耽擱。
即便那邊才發生過洪災,指不定之后還有瘟疫,但人命關天,他們也只得放下手中的事情,火速帶人往滄州和徽州去了。
等幾個兒子火速離了府里,盧文成直接就躺下了。
盧夫人與盧家二姑娘親自照顧盧文成。盧夫人念及那幾條人命,心里也急的上火,嘴上甚至都起了好幾個燎泡。
但是,她絲毫不敢把這種擔憂說給盧父聽。就唯恐盧父一個撐不住,再暈厥過去。
盧夫人就撿好聽的話勸盧父:“你先別急,究竟怎么個情況,如今還不清楚。咱們且耐心等等。大郎他們都出去尋人了,不管是得到了什么消息,他們指定會先給咱們送信來。指不定桑家夫婦沒按時出發呢,指不定他們走到半路上被什么事情耽擱了呢,你先別自己嚇自己,咱們再等等消息再說。”
盧二姑娘給母親遞過來茶水,讓母親喂給父親喝。
她最是溫婉賢淑的一個姑娘家,平日里話少,可在父母跟前話卻很多,也稱得上一句俏皮。
然而,遇上這樣的事兒,盧二姑娘也不敢發話了。
畢竟桑家夫婦是為給兒子提親,才特意不遠千里來了靈州。而他們提親的人選正是自己……若是讓爹看見自己,指定就會想起桑家的伯父伯母,爹爹恐怕更心痛。
焦心的日子就這般難熬的過著,兩天后,靈州這邊先是收到了盧家大郎幾人回過來的書信。
他們派人在沿岸仔細尋找了,可因為洪災太過嚴重,甚至直至如今,洪水還未完全褪去,而早先居住在沿岸的居民,要么在洪水中喪生,要么忙著四處逃命。
要找到見過桑家幾個過客的人,當真非常非常困難,所以直到如今,事情還沒什么進展。
盧文成看完兒子的書信,好不容易提起的精氣神又頹喪下來。
他躺在床上,面色發白。不過短短幾天功夫而已,他已經瘦的皮包骨,整個人的精神也萎靡的可怕。
盧夫人見狀也是擔憂,特意請了大夫上門給盧文成診治,可盧文成驚嚇過度,癥候都在心里,而心病還需要心藥醫,即便是再高明的大夫來了也是無用。
盧夫人看著盧文成一日勝過一日孱弱,面上不顯什么,心里卻急的不行。
也好在,就在盧夫人走投無路,都開始求神拜佛,日日夜夜給菩薩磕頭時,門上人終于揮舞著一封書信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
盧夫人一看來信人是“桑書淮”,她一個趔趄從蒲團上爬起來,也顧不上膝蓋磕到桌子上磕的渾身疼。她趕緊跑到盧文成身邊,拆開書信給他看。
桑父的信件其實早該到靈州了,但江南那些時日整日陰雨。這信件又不是急件,又沒有走官道,那送信的差役懶惰,就懶得趕路,便在驛館中多呆了幾天。
原本是想等雨停了,再過來送信的。熟料,雨水不僅沒停,反倒更大了。再接著,便是堤壩決堤,洪災泛濫……
如今洪災還沒停歇,可雨水已經停了,那差役才過來將書信送上。由此,盧文成終于見到了這封姍姍來遲的“道歉信”。
知道好友沒來靈州,反倒因為一些瑣事,要在晉州忙幾天,隨后才能來靈州提親后,盧文成不僅沒怪罪好友言而無信。他只慶幸,慶幸桑家父子沒在洪災中喪生。
“幸好,幸好啊……”盧文成老淚滂沱,人也激動的不成樣子。
有了心病的解藥,盧文成的身體漸漸好轉。而這時候,盧母再次對這一門親事提出異議,盧文成便不得不耐心考慮一下。
但他還是不想丟了這門好親,便在盧母勸說他時,倔強的道:“好事多磨。雖然事情進展的坎坷了些,但桑家當真是戶好人家,二娘嫁過去絕不會受委屈。”
盧母見他還硬著嘴,便氣了。
人氣急之下,就會控制不住的說一些過分的話,盧母就道:“這次人是沒出事,可是下一次呢?晉州距離靈州百千里之遙,即便桑家提親迎親都沒出事,但之后女婿總要帶著女兒回來探親。這江面上風大浪大,你知道……”
后邊的話有些晦氣,盧母僥幸控制住自己,沒把那些晦氣話說出口。但她的意思盧父都明白了,一時間就白了臉,又心悸起來。
最后,許是被盧母說動了,許是當真被此番事情嚇破了膽,盧父便決定取消這門親事。
他能下床后,親自給桑父寫了一封信過去。信中仔細闡述了他聞聽洪災前后的心理波動,又說,雖這一次是意外,但誰也不能保證,之后此類事情不再發生。
讓小夫妻倆來回奔波兩地,其中風險太大。他便做那言而無信的小人,做主取消兩個小兒女的婚約。只希望好友不要太過氣憤。等他身體康健之后,自會親自上門負荊請罪……
絮絮叨叨,語無倫次,但總算是把該表達的意思都表達清楚了。
盧母就在旁邊看著,看盧父把事情都寫明白了,心里一直提著的那塊石頭就落了地。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兒,任是盧父說桑家千好萬好,可她不知是不愿意女兒遠嫁,亦或是因為一些別的原因,心里總不愿意女兒嫁到桑家去。
似乎總覺得和桑家結親女兒會受委屈,亦或是覺得,這其中似乎總有個大坑,一不留神就要坑了他們全家。
不說這些遠的,只說如今親事解除,盧母心中由衷的松了口氣。她趕緊讓下人喚了管家來,然后讓管家親自派人,將這封信件送到晉州桑老爺手上。
等這封書信到了桑書淮手中時,已經是幾天后了。
而此時桑書淮早就選好了要送往京城的書籍。而那些書籍經過沈廷鈞的考核,只被刪除了其中一本。其余那些書卷,全都封箱打包整齊,準備即日就與其余書商送來的書籍一道,一起送往應天書院和國子監。
收到盧家的信件時,桑父和桑母正將下聘的聘禮重新盤過一遍。見幾樣禮都周全妥當,這才放下了心,準備好生休息,明日就啟程往靈州去。
看到盧家的信件,桑父還笑著說:“八成是文成等不及咱們過去下聘,寫信催咱們來了。”
然而,事實并非如此。
拆開信,仔細閱讀,桑父面上的笑意漸漸退去,直至再也看不見。
桑母見狀,不由好奇盧文成在信中具體寫了什么。
她手中還抱著清兒,暫時騰不出手親自去看信,就催促桑父說,“到底怎么個情況,你仔細和我說說,你別悶頭不說話啊。”
桑父就郁悶著臉道:“兒子的親事,黃了。”
黃了是個什么意思?
桑母先還沒明白過來,桑父這說的是什么東西。可隨即,她就忍不住瞪大眼,問桑父說:“你的意思是,盧家悔婚了?”
桑父“嗯”了一聲,便又在桑母旁邊坐下。然后,仔細將盧文成在信中所寫內容,一一說給桑母聽。
桑母就得知,對方早先沒收到他們的書信,還以為他們在洪災中出事了。為此盧父急火攻心,吐出一口鮮血不說,還至今臥病在床……
桑母一顆心啊,當即就不舒坦起來。
“是我們的不是,險些害了盧家賢弟。”
桑父輕“嗯”一聲,又說,“這怕不是吉兆,盧家弟妹心中有隱憂,最后和盧賢弟商議一番,兩人還是決定做這反復無常的小人,決定取消這門親事。”
桑母忍不住嘆一口氣,“為人父母的,不過都是想兒女過的好罷了。這是咱們沒出事,若是出了事兒……”先不說出了事兒會如何,只說雖然他們僥幸沒出事,但盧家賢弟卻為此受了一場驚慌,甚至連身子都敗壞了不少。
兩家還沒正式結親,就出現了這番磨難,這似乎當真不是個吉兆。若是換做她,怕是也對這親事憂心匆匆,想要退親以保平安。
這么想著,盧家先決定退親,也沒什么可指摘的了。
不過看好的親事就這么黃了,先不說盧家夫婦要來賠禮的事兒,卻說沒了這好的兒媳婦,他們要去哪里給拂月再尋一個模樣性情都出挑的姑娘來?
桑母愁的不要不要的,“就是我能尋來這樣的姑娘,拂月怕也等不及。他啊,一顆心早就飛了。”
早先還能用成親生子來綁住他,可那時候媳婦是現成的,他和盧而姑娘年紀也大了,不能再耽擱了,如此,兩家都不會在走禮和婚期上磨蹭,媳婦真是說娶進門就能娶進門。
可如今呢?
還要重新相看。
若是那姑娘年紀小,家里人不舍得她早早出嫁,那就還要再等幾年。而若是那姑娘年歲合適,容貌脾性也好……這樣的姑娘怕是少有。不然她早就給兒子定下了,哪至于磨蹭到現在。
越說越憂心,桑母就輕聲與桑父道:“若是拂月知曉了退親的事兒,你說他會不會干脆不成親了,直接收拾包袱就跑路了?”
“他個不孝子!他要是敢這么做,我就把他逐出家門。”
“可這一時半會的,我們去哪兒給他尋個現成的媳婦?”尋不到合適的,拂月總不會一直等下去。兒子那脾性,真逼急了他,他沒什么做不出來的。
夫妻倆大眼瞪小眼,想起桑拂月那臭脾氣,俱都心有余悸。
但這事情也瞞不住桑拂月,畢竟他們之前說話時也沒特意壓低聲音,想來,早有風聲傳出去,拂月那混賬該是聽到信過來了。
果然,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桑拂月一進門就端起茶水猛喝。覺得不過癮,他還直接拎起茶壺往嘴里倒水。然后喝飽了,他張口就問父母,“聽說盧家那邊退親了,怎么回事兒?”
桑父嗆他,“什么怎么回事兒?你不是巴不得退親?這下叫你順心如意了,你心里美了吧?”
桑拂月:“……”
他無語的看著桑父,問他,“您吃炸藥了?脾氣這么爆,我可沒惹您。您也別把您那氣往我身上撒,您大兒子我可不吃那閑氣。”
頂了桑父幾句,桑拂月徑直在桑母旁邊坐下來,好聲好氣的問:“娘,到底怎么回事兒?我這正練武呢,就聽說盧家那邊悔婚了,怎么著,看不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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