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又說:“至于桑家藏有重寶……這事兒臣卻說不清了。”畢竟周氏說的太過篤定,甚至還說出了重寶藏匿的地方,就在桑氏的那些陪嫁書籍中。
說的如此清楚,要說周氏對此事沒幾分把握,那是斷然不可能的。
再來,桑家在晉州經營了幾百年的書肆生意。說是在收購書籍時,發現一些藏寶圖之類的東西,這是很尋常的。
刑部尚書將自己的意思一說,隆慶帝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的想法和刑部尚書的差不多。
他也覺得桑家不是前朝余孽——若把從前朝延續下來的人家,都歸到前朝余孽中,那這滿大秦朝的人,就都是前朝余孽了。
不能因為周氏的一面之詞,就判定出桑家的出身。這對桑家來說不公平。
且早年前朝皇帝昏聵,頻出損招導致民不聊生,各地起義軍如雨后春筍般頻起。當時桑家也是支持過起義軍的,不管是被逼到頭不拿出銀子支持一下不行,亦或者是心甘情愿想讓起義軍推翻前朝統治吧,反正從桑家的所作所為可看出,桑家對前朝并沒有多大情誼。
再來,秦朝立國后,一些前朝余孽四處亂竄,還在各處隱蔽的山坳里建立起了小朝廷。朝廷騰出手后四處“剿匪”,可因為才立國,國庫空虛,當初就從民間征調了許多金銀……查過早先的檔案可知,桑家再那時候,可沒少拿出真金白銀幫朝廷打仗。
所以,桑家是前朝余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而至于桑家藏有重寶……這事兒又不好說了。
畢竟即便家中有重寶,一般也都是家主在去逝時,口耳相傳給下一任當家人知道。
而眾所周知,桑拂月的父母是突然罹難,連句話都沒來得及交代,便被洪水沖走了。
桑拂月呢,在水中浸泡的時間長了,以至于腦補受損,至今都沒有恢復幼時的記憶。
桑擰月當時還是個幼女,想來家中人也不會將這么重大的事情告知她。
桑清月更不用說,彼時他還在襁褓中,萬事不知……
由此種種可推出,即便早先桑家有人知道家中有重寶,如今他們也該是不知道那藏寶的事兒。
不然,想必桑氏與子淵成親時,桑氏不會大咧咧將幾百箱書晾在眾人眼皮子底下,圖惹人惦記了。
話又說回來,“既桑家人都不知道這藏寶,周氏又是從何處得知的?這周氏,未免太奇怪了些。”
隆慶帝才如此說過,刑部尚書就微頷首道:“周氏身上,卻有許多微妙之處。”只是與案情無關,他們便也懶得探查。如今看來,回頭卻要好好摸摸周氏這個人的底了。
君臣兩人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最后刑部尚書又問及此事究竟該如何處置。隆慶帝略思慮過后,就讓人將桑拂月與沈廷鈞都招到宮里來。
桑拂月正在軍事學堂上課,軍事學堂就在宮門口不遠處,因而他很快便到了。
至于沈廷鈞,他的婚嫁結束了,早已該是去衙門當值。今天他就在衙門中處理卷宗,隆慶帝有召,他自然很快也過來了。
不過在過來之前,沈廷鈞已經得知了周氏今天沒被處死的消息。
依照他的機敏,不難推測這次進宮,應該和周氏有些關聯。只是周氏又出了什么幺蛾子,這卻難猜。畢竟周氏本人就神神叨叨,遠不是一般婦人可以揣度的。
沈廷鈞到了宮里時,隆慶帝恰好離開去了恭房。至于桑拂月,他已經提前一步從刑部尚書哪里,得知了此番陛下喊他們過來的原委。
桑拂月人都要氣炸了。他胸膛起伏不平,看見沈廷鈞后也沒給他個好臉色。
他們武安侯府娶的好媳婦,坑完了侯府坑桑家,這是把他們當泥團呢,想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
這時候桑拂月已經全然忘記了,侯府也是周寶璐作妖中的受害者。而真論起關系來,如今他們可是比侯府,和周寶璐的關系更親近。
畢竟不管怎么說,那也是嫡親的表妹不是?
腦子中很快轉過了這件事,一時間桑拂月面對沈廷鈞都底氣不足起來。
而沈廷鈞從大舅子這里得了個冷臉,他也沒在意,沖著刑部尚書拱拱手,便詢問起此番陛下召見的緣由來。
刑部尚書留在這里,本就是代陛下向兩人解惑的。他自然沒有瞞著的道理,便將方才說給桑拂月的話,再次重復說給沈廷鈞。
沈廷鈞聞言微頷首。
他已經從刑部尚書給他透漏出來的微妙意思中,明白陛下并不相信桑家是前朝余孽。但有關桑家藏有重寶,且重寶就在月兒的嫁妝里,陛下想來是有些想法的。
沈廷鈞多靈慧一個人,當即和桑拂月對視個眼神。
桑拂月方還覺得莫名其妙,可沈廷鈞又給他打了個手勢……桑拂月什么都明白了。
他就不由多看了這個妹夫兩眼,然后又不著痕跡的掃視了幾眼刑部尚書。
該說不說,沈廷鈞這人緣還算不錯。
最起碼,方才刑部尚書與他轉述具體案件時,可沒透漏出絲毫陛下的意思來。
可沈廷鈞一來,刑部尚書就隱晦的提點了他。
這沈廷鈞,看著不近人情,沒想到人緣還挺好。
桑拂月也靈透得很,既明白了沈廷鈞和陛下的意思,當即就微微點頭,心里有了打算。
等稍后隆慶帝重新回了衍慶宮,桑拂月納頭就拜。張嘴就請罪,還表忠心,說桑家絕不是那倒行逆施之輩。桑家祖上都是讀書人出身,最是知道生民苦痛,他們巴不得百姓們都過好日子,又如何會在百姓們安居樂業時,在暗地里行那助紂為孽、為害百姓的事兒?
桑拂月義正嚴詞、慷慨激昂。說到激動時,更是差點挽起袖子,恨不能親自給陛下表演一番。
他還痛罵周寶璐蛇蝎心腸。只因為嫉妒妹妹,便幾次三番陷害。之前她還想將妹妹推給肅親王做妾,如今死到臨頭,還想拉上妹妹和整個喪家狗接她陪葬。
如此婦人,心思歹毒,惡到極致,合該處以極刑。
又說,家中的藏書都是祖輩收集,其中是否有藏寶他也不知。
但家中最有價值的那部分藏書,其中一半已經作為嫁妝,隨同妹妹到了武安侯府中,另一半則在分家時分給了嫡親的弟弟清兒,作為弟弟重振家業的根底。
他是清兒的大哥,可他更是陛下的臣子,為了大秦的國力能蒸蒸日上,他愿意代替幼弟將那些書籍獻給陛下,若其中有藏寶,那就是大秦朝的先祖英靈庇護,這藏寶合該取出來,為增加大秦國力做出一番貢獻。
說完這些話,桑拂月就看向了沈廷鈞。
清兒的那部分書籍,他這個分家了的大哥勉強代為處置,雖說說不過去,可關鍵時刻也說得過去。
但是,擰擰的那些書籍,那可都是擰擰的嫁妝。那些東西屬于擰擰自己,別說是婆家人了,就是娘家人,也妄動不得。
但非常時刻行非常之事,沈廷鈞就開口說:“桑氏是臣內子,她的心思一如臣與舅兄。既舅兄已將家中另一部分藏書獻給陛下,那趁越俎代庖,也將臣妻這部分嫁妝,獻與陛下。”
隆慶帝聞言自然龍顏大悅,但是,他還是忍不住打趣問沈廷鈞:“拂月能壓制住弟弟,你能壓制住尊夫人么?我可聽說了,桑氏愛書成癡,多年來,即便日子過的清貧,但寧可一日無食,也不可一日無書。子淵不經尊夫人同意,貿然將她最愛的書籍全都獻上,回府后,怕是夫妻倆有的鬧了吧?”
沈廷鈞面上先是露出尷尬之色,似乎被陛下說中了心中最害怕也最有可能發生的事兒。
但沈候是誰?
沈候素來穩重矜貴,端方持重,這種小場面沈候豈能應付不過來?
就見沈廷鈞輕咳一聲,大義凜然道:“事有輕重緩急,想必即便是夫人在此,也會認同臣的決定。臣的夫人并非那等愚昧無知之輩,若是曉得書中有牽涉國運之物,指不定比臣更為積極上交。”
話是如此說,他的表情也確實稱得上大義凜然。但是,不管怎么看,那大義凜然之下,都充斥著滿滿的心虛與不安……顯然,固然桑氏知事明理,但在事涉書籍時,也很難不惱怒子淵不與她商議,便妄下決斷。
隆慶帝這還是第一次見子淵如此不淡定,忍不住便哈哈大笑起來。
他是個仁君,也是個明君,看夠了臣子的熱鬧,自然也不會讓臣子為難。
就聽隆慶帝說:“你們兩人的心意朕收到了。只是,既那藏書一部分是桑氏的嫁妝,一部分是桑家重振家業的根底,那朕又豈能奪人所好?罷罷罷,且將原版書籍進上來,由御林軍親自查看,五官書籍之后自會返回你們。你們兩個啊,就別為這事兒煩心了。”
桑拂月和沈廷鈞聞言,對視過一眼后,便都露出誠惶誠恐和感激涕零的神色來。兩人跪在地上,齊聲喊“多謝陛下體諒。”
隆慶帝見他們緊繃的面色此時才中古放松了,不由又哈哈樂了一陣,這才放兩人出去了。
出了衍慶宮,沈廷鈞和桑拂月頷首過后,便徑直出了宮門。
桑拂月是暫時不出宮的,因為陛下將差事分給御林軍右統領了。
桑拂月若有意,自然可隨右統領一道去晉州取藏書。
是的,分給清兒的那部分書籍,至今仍放在晉州。本來也準備運到京城的,但前些時日忙碌著桑擰月的親事,且即便把那些書籍運過來,也只能存放在閑散的院子中。這到底是不如放在通房的地庫或是藏書樓中好。也因此,桑拂月和清兒商量過,就決定等在京城也建議座藏書樓,隨后再把那些書籍運過來。
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
如今因為周寶璐張了張那張破嘴,那些書籍不得不提前運到京城了。
桑拂月就和御林軍右統領說了藏書的具體地方,并說鑰匙在清兒哪里,稍后他就派人問弟弟要來。
至于他,此番就不陪同統領去晉州了。
畢竟能來軍事學堂學習的機會,并非每年都有。他走了狗屎運,今年才得了這么一個機會,自然想抓緊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上進。
不過稍后他可讓家弟陪同前往,再不濟還有府中管事……
究竟是何人陪同御林軍右統領南下的,如今且沒商量好。
只說沈廷鈞回了府,很快尋到了桑擰月。
桑擰月依舊在整理她那些書籍,從成親翌日她就開始歸置,到了今天,也才做了個七七八八。不過眼瞅著就快收拾妥當了,桑擰月的心也松快一些。
見到沈廷鈞今日早早歸家,桑擰月還很訝異。不由問他,“今天這么早下職么?衙門里最近沒什么案子么?”
沈廷鈞回了句“不是……”其余的話,竟有些不好開口。
桑擰月還是第一次見他如此躊躇的模樣,不由放下手中的書籍問他,“到底出了何事,你倒是說啊。你這個模樣,我看的心驚肉跳的。”
她戳著沈廷鈞的胸膛,一下一下的,沈廷鈞便不由的笑起來。
他開口,先是將周氏再監牢里的一通鬧騰說出來,繼而又說了陛下的決定。
桑擰月聞言先是恍惚,“我竟忘了,今日是她斬首的日子……不過她可真是命大,竟然到了這個時候,還能逃出升天。難道這就是常人所說的,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
又笑沈廷鈞:“我知道你和大哥那時候說將書籍交上去,是無奈之舉。你們啊,怕是看準了陛下的為人,知道陛下不會無辜收取你們的‘孝敬’,這才一個比一個大義凜然。”
而隆慶帝還真被他的臣子算計著了。他本身不是會問臣子索要東西的皇帝,即便臣子進上了,但這又不是他們兩人的,況且東西燙手,拿再手里也名不正言不順。隆慶帝堂堂一國皇帝,哪里會眼皮子那么淺,因為這區區一點東西,將自己陷入那么被動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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