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審判簡直比一場大戲還熱鬧,看的京城百姓們意猶未盡。
經由京兆尹斷案,桑擰月的名聲有所恢復,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卻是王徐氏的惡行昭告天下,名聲簡直要爛大街了。
這老婆子的惡毒當真堪稱年度之最,其種種下作的手段與作為,簡直刷新京城百姓們的認知。
固然仍有許多老百姓覺得桑擰月品性有瑕,但王徐氏的所作所為,也著實讓她們恨到了骨子里。
建國幾百年了,竟然還有不把太祖皇帝定下的律法當回事兒的老頑固。這讓總是接受新潮思想,總是活在潮流最前端的京城百姓們,如何看的過去?
人群散去時,就有不少婦人怒罵道:“京兆尹老爺還是判的輕了,就這種毒婦,很該判她活埋,讓她也嘗嘗被埋在土里究竟是個什么滋味兒。”
“雖說判的輕了,但對于她這個年齡來說,這個刑罰也可以了。畢竟杖責四十,還要徙兩千里。從咱們這邊到嶺南,這王徐氏即便能僥幸保住一條命,想來也沒幾天好活的。”
“那也是她活該!她作惡在前,這是她的報應到了。”
“說起來也是讓人唏噓,就王徐氏那倆孫子,這還是親孫子呢,為了能戴罪立功,竟然真的揭發親生祖母。”
“聽你這意思,是覺得那倆孩子做的不對?”
“對倒是對,就是未免太涼薄了些。說到底,那到底是親生的祖母。他們那么大年紀了,又怎會不知王徐氏當真認罪,最后會落得什么下場?可即便如此,他們也積極勸說王徐氏認罪……”
“那就是兩個狼崽子,指望不上的……”
百姓們看完一場大戲,俱都心滿意足開始離場。而在不遠處悅來酒樓的二樓上,聽完眾人轉述的全場的周寶璐,此刻看案子已經斷完了,臉色又猙獰難看起來。
昨天王徐氏鬧了那一出,她還以為桑擰月就此完蛋了,卻沒料到,她竟還能翻身。
這就是有一個得力的娘家,與一個得力的男人的好處么?!
若是她的娘家也這么給力,她的男人也這么信任她,她何至于落到今天這步田地!
周寶璐恨的咬牙切齒,回頭問身邊的丫鬟,“徽州那邊還沒書信過來么?”
小丫鬟硬著頭皮上前回道:“沒有呢。已經接連去了兩封書信了,可至今都沒有任何回音。夫人若真擔心老爺和夫人,不如專門派人往徽州跑一趟?”
周寶璐聞言心動,可很快又忍不住蹙起眉頭。
她收到的從徽州過來的最后一封書信,那時候她還在家廟中。可自從從家廟中出來,家里就再沒來過信件。
這不對勁。
雖然周寶璐對于父母無視她的求助,不上京給她主持公道一事非常痛恨。可如今她想在京城大展身手,還想要做些更私.密的事兒,就覺得還是娘家兄弟更可靠一些,就想讓他們都上京來幫襯自己。
恰好父親和大哥身上的差事都被擼去了,如今都是白身,而三弟年紀也不小了,二哥更是身上有著功名……
有父親和三個兄弟幫忙,她之前一直籌謀的生意就可以做起來了。
她總不能坐吃山空,且她也想讓外人看看,即便離開了侯府,她也能活的風風光光。她要以一個女強人的姿態回到侯府,而不是窮等著榮安成為侯府世子,然后被兒子以想孝敬親娘的名聲給接回去……
如此想著,周寶璐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她如今還真迫切想得到家里的訊息,想讓家人都上京來。可也不知道是中間那個環節出了錯,他們竟是斷了聯系……
周寶璐想著這些的時候,就忍不住出了神。等她再回過神來,就見下邊人群已經快散干凈了。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又發生了什么熱鬧,那些本就情緒高漲的百姓們,這會兒更是激動的手舞足蹈起來。
周寶璐側耳聽了聽,也沒聽出個所以然。她就吩咐身邊的小丫鬟,“你去打聽打聽,看又發生什么事兒了?是不是那王徐氏不愿離京直接咬舌自盡了,亦或是她那兩個孫子后悔剛才慫恿他們祖母認罪,想給王徐氏翻案?”
小丫鬟聞言心中默默翻個白眼,但還是認命的應了一聲,隨即下樓去打探情況了。
等片刻后回來,就見這小丫頭神色很是奇妙。
周寶璐見狀更好奇了,催促她:“你倒是說話啊。是王徐氏死在衙門口了,還是她那兩孫子鬧起來了?”
小丫鬟掙扎了好一會兒,才穩住面上的表情,然后在周寶璐的灼灼逼視下,一字一句道:“都不是。是,是……”
“是什么你倒是說啊。說話吞吞吐吐的,我看你是不想在府里干活了。”
小丫鬟趕緊求饒,然后一鼓作氣將打聽來的事情全說了出來。
“是圣上給沈候與桑氏女下了賜婚的圣旨,說是什么桑氏女溫良敦厚,品性賢淑,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特賜婚給武安侯沈廷鈞,讓擇吉日完婚……”
小丫鬟說話聲音越來越低,與之形成鮮明對照的,是周寶璐的面色越來越陰沉。她面色黑漆漆的,沉的好似能擰出墨水來。
周寶璐實在忍無可忍,攥著拳頭質問小丫鬟:“她未婚先孕,她不知廉恥,她都生下沈廷鈞的私生子了,哪里還好意思稱什么品性賢淑。陛下的眼睛是……”瞎了么?
周寶璐想如此暴呵,她也險險將心里的話說出口。好險在最后關頭,小丫鬟面上驚恐的表情及時拉回了她的神志,才沒有讓周寶璐將那幾個要命的字眼吐出口。
但要將自己暴躁的情緒完全壓制回去,這太難了!
周寶璐狠狠壓抑著,手上的青筋都繃出來了。而她狠狠閉著眼睛,就擔心一睜眼滿眼的猙獰能將人嚇死過去。
許久后,樓下的人群終于散干凈了,耳邊也再沒有了嘈雜的議論聲。
是啊,有了圣旨作保,從今天起,誰還敢說桑擰月一個字的是非。她啊,被賜婚給沈廷鈞了。這次可以光明正大的嫁進侯府做侯夫人了,她可真是攀上枝頭做鳳凰了。
然而,她也沒有輸。
畢竟還沒有走到那最后一步。
周寶璐捏了捏荷包中的東西,隨后吩咐小丫鬟說:“讓人準備車馬,這就回府去。今日榮安要來府里,咱們再耽擱下去,榮安怕是要不高興了。”
小丫鬟連連應是,這就出去安排好了車馬,然后恭敬的攙扶著周寶璐上了馬車。
等主仆兩人回到朱雀大街附近的那處宅子,門下的人見到周寶璐總算回來了,趕緊過來說:“侯府的三爺親自送小少爺過來了,等了您一會兒也沒等上您,恰好聽到了宮里傳來的賜婚圣旨……”
周寶璐看著守門人臉上猶豫的表情,心里有了不好的預感,“然后呢?三爺和小少爺如今在哪里?”
守門人遲疑著說:“侯爺被賜婚了,這是侯府的大喜事。三爺聽了傳言后,就帶著小少爺回侯府去了。”
周寶璐聞言大怒,險些直接甩守門人一個耳光。
但如今胡同里雖說沒別人,但保不齊各家各戶都有人在門口聽著動靜。她這身份本就容易招惹風言風語,若是再不注意言行,那真是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她如今可沒有侯府做依仗,也沒有一個好相公,敢為她冒天下之大不韙。
周寶璐好險控制住表情,慢悠悠走進府里。
但一到了自己的地盤,周寶璐面上的神色就再次控制不住的拉了下來。
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本是和沈廷瀾說好的,一個月內見榮安三次,平均每旬一次。
可她也就前兩次按時見到了榮安。第三次時,沈廷瀾讓人傳訊說,他的師傅易大儒生辰,他要帶著榮安去給老人家賀壽。
易大儒德高望重,更是沈廷瀾的師傅,也就是榮安的師祖。他老人家今年已過古稀,又逢整壽,來祝壽的人很多,且多是有權有勢,或是德藝雙馨之人,讓榮安去融進那個圈中,這對榮安只有好處。
這是能讓榮安獲益的事兒,且也是正經事兒,周寶璐斷然沒有阻攔的道理,那一次也就沒見到榮安。
第四次是榮安有些風寒,恰逢剛下過大雨,天氣有些冷。沈廷瀾就說,擔心孩子出門見了風再燒熱,就不讓孩子過來了。不過榮安很是想念她這個母親,便特意將自己最近的涂鴉與大字送來給母親過目,希望母親看見這些東西,可以想起他。
第五次,也就是今天這次。
她因為第四次被放了鴿子,心里不大高興。加之昨天城門口爆出那么大的事情,她捉急看桑擰月的熱鬧,也是想晾一晾沈廷瀾,所以明知道今天是榮安來府里的日子,她也沒特意在家等著。而是借口有要事,先離了府,隨眾人去了京兆尹衙門,然后又花大錢定了一間包廂看熱鬧。
原以為這次是她晾著沈廷瀾,她多少可以出出氣。卻哪里知道,這男人當真不慣著她。
恰好又有沈廷鈞和桑擰月被賜婚一事,沈廷瀾直接拿這件事當借口,徑直帶著孩子離開了。
沈廷瀾這事兒做的過分么?按說是不過分。可他就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攔他們母子見面,周寶璐很難不生氣。
是的,事到如今,若周寶璐還意識不到,沈廷瀾是在有意阻攔榮安見她,那她也白活這么些年了。
而在意識到這個可能后,周寶璐簡直氣炸了!
她以后的榮華富貴,出人頭地,這一切的一切可全都系在榮安身上。
不和榮安打好關系,讓榮安時時刻刻念著她這個親娘,她以后真能回去侯府么?她還能當上侯府的宗婦么?
這是在斷她的登天之路啊。
周寶璐恨得咬牙切齒,決定不能讓事情繼續這樣下去了。
既沈廷瀾指望不上,那她就主動出擊!總之,誰敢斷了她的富貴榮華之路,她就與誰勢不兩立!
周寶璐的心思且不說,只說沈廷瀾借口大哥的親事,果斷帶著榮安回了侯府。
而這時候,沈廷鈞自然是不在府里的。
沈廷瀾也不意外,畢竟大哥做成了這樣大的事兒,自然是要在嬌妻幼子跟前表功的。
大哥啊,現在心里只有桑擰月與鶴兒了。
沈廷瀾帶著榮安去了鶴延堂,二夫人和沈玉瑤竟都在老夫人跟前。
兩人面上也有些驚異的神色,顯然也被這賜婚的事情打了個措手不及。
再看老夫人,就見老夫人面上神色如常,那很顯然,這事情老夫人應該是早就知曉的。
沈廷瀾帶著榮安給老夫人見了禮,隨后說起大哥賜婚的事兒,他問老夫人,“可是大哥去宮里請得旨?”
老夫人沒問他,不是帶著榮安去見周寶璐的么,怎么一會兒工夫就帶著榮安回來了?
她老人家看著不管事兒,可有時候也眼明心亮得很。兒子想做什么,只需要翹翹尾巴,她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老夫人自然不會在孩子面前,戳破兒子的心思。當即就拿了一塊兒點心給榮安吃,隨即讓丫鬟帶著榮安出去玩一會兒。
等榮安離開鶴延堂,老夫人才說道:“賜婚這事兒啊,是你大哥去請得旨。”又笑著說:“陛下日理萬機,哪里有那些閑工夫處理些雜事?還不是你大哥?擰月給他生了個兒子,即便只為了鶴兒呢,你大哥也不會容忍別人說擰月的閑話。”
再加上大郎對擰月那孩子上了心,更是容不得別人說她一個字的不是。
這不,昨天聽到那些話,人都氣的上了火。剛好陛下之前早就承諾過大郎會賜婚,大郎覺得如今也只有陛下的金口玉言,才能堵住悠悠眾口,所以原本還想等明日去提親前再請旨的,如今也等不得了,竟是早早就進了宮,為此事奔波去了。
“不過,事情定下來也好。擰月是個好孩子,你大哥也有心和她好好過日子。兩人之間還有個鶴兒。如今啊,也就只差這一道婚姻了。可好陛下有成人之美,這就成全了一對佳人。這事兒好,得趕緊辦了,娘還等著喝新媳婦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