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姐弟倆從酒樓出來,李叔已經在車轅上坐著等他們了。
看到姐弟倆努力做出輕松的模樣,實則身體都有些緊繃,李叔忙不迭下了馬車問道:“姑娘,公子,可是出什么事兒了?”
桑擰月搖搖頭:“等上了馬車再說。”
李叔果然不再說話,只警惕的看了看周圍,隨后便跟在自家姑娘和公子身后到了馬車上。
馬車車廂狹小,加上如今還在鬧市中,姐弟倆也怕他們的話讓誰聽了去,便一直很沉默。直到走到偏僻的胡同中,清兒才忍不住開口說:“姐姐,這事兒之后要爛在心里,千萬不能對任何人提起。”
“我知道。只是你不說,我不說,侯府里卻還有別的人知道。”
“是侯爺和老夫人么?”
“對。”沈廷鈞包括他身邊的人,應該都沒人會去找他們打聽什么。但別忘了,當初她去望月樓,可是特意和老夫人說過的。這也就是老夫人身邊的丫鬟們嘴嚴,少有嚼舌根的,而長榮郡主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考慮,應該是沒敢直接找上侯府的丫鬟詢問,不然,她還能不能隱瞞住,都是兩回事。
姐弟倆在車廂中有一言沒一語的說著,李叔架著馬車在車轅上仔細聽著。雖然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要聽明白姑娘和公子在說什么,這有些困難。但李叔到底經歷的事情多,有些事情想想也能明白幾分,當下心中就有了數。
也因為有數了,李叔便愈發警惕。他看著從胡同口經過的馬車,總忍不住去看這馬車上掛著的族徽。
大戶人家大多喜歡在馬車上懸掛能彰顯身份的東西,族徽是大家普遍都在用的。要判明這馬車是那家的,需不需要讓路,馬車上的人能不能得罪,只看看馬車上的族徽就明白了。
清兒坐在馬車中,一路都在絮叨,長榮郡主那么好的出身,要找個什么樣的男人不容易。何必非要在侯爺這棵樹上吊死?
樹挪死,人挪活,要學會變通啊。這個男人不要她,她找下一個就是,何苦百般心計用盡,把自己最不堪的一面都暴露在人前?
桑擰月看著絮叨不停的弟弟,說他:“你噤聲吧。背后說人不道德,議論幾句也就是了,哪有一直說人的道理?”
清兒訕訕的捂住嘴,白皙清秀的面頰有些泛紅:“好了,好了,姐姐,我知道錯了,以后再不在背后說人是非了。”
就這般到了桑宅門口,姐弟倆下了馬車進了院子。
素錦等人等忙著給書籍翻頁,一院子人圍著滿院子的書籍,忙得不亦樂乎。
看到姐弟兩人進來了,素心幽怨的說:“姑娘、少爺好生瀟灑,你們出門看熱鬧,就把我們這些人丟在家里干活,我們的委屈都沒處說去。”
清兒聽素心這話,那可有的說的。他就道:“幸好素心姐姐沒跟我們一道出門,我和姐姐今天可慘了,險些小命不保。”
這話一出口,在忙活的下人們全都支起了耳朵。更有咋呼的忍不住直接開口問,“到底怎么回事兒,少爺仔細說說。”
“少爺可受傷了,姑娘可受驚了?”
清兒一邊擺手一邊手舞足蹈的,把百姓們往他們懷中塞東西的一幕栩栩如生的描繪出來,聽得下人們一會兒驚呼,一會兒叫好,等聽說少爺和姑娘嚇的不敢回頭,讓李叔架著馬車落荒而逃時,眾人都忍不住哈哈笑出聲。
素心笑的尤其聲大,就聽她說:“我就說應該帶我去,最起碼我去了還能護住姑娘。這可好了,就你和姑娘兩個人,那里是那些大娘嬸子的對手,被人弄得狼狽了吧?少爺長記性了吧?以后再出門可一定記得帶我們才行。”
清兒忙不迭的說:“一定,一定。”
素錦這時候已經跟著桑擰月去角落的地方翻書了,她低聲說:“我看姑娘有心事的樣子,難不成這趟出去,還發生了別的事?”
桑擰月不瞞著素錦,把在酒樓中聽墻角聽來的消息都說了。
素錦當即皺起眉頭,一時間也顧不上給書籍翻頁了,她愁眉苦臉的說:“若是長榮郡主打聽到侯府去可如何是好?若是打聽出來是姑娘,又如何是好?”
“那也沒辦法,當初我把事情和老夫人說了,也不知道老夫人房里如今都有誰知道此事。聽天由命吧,總歸我們現在搬出來侯府,想來即便查到是我,長榮郡主也不會把我看在眼里。”
素錦卻不贊同這話。
由長榮郡主這幾次三番的作為來看,長榮郡主性情頗為執拗。她心高氣傲,性情偏激,若是能得到侯爺垂青還罷,許是能咽下這口氣,對姑娘視而不見;可若是一直在侯爺面前吃閉門羹,就怕長榮郡主會把這氣撒到姑娘身上。
素錦就提議說:“不如姑娘去一趟侯府,和老夫人說說此事,讓老夫人約束好下人,不要將這事兒往外傳?”
桑擰月想都沒想便說:“還是不要了。”若是大動干戈再去侯府,再勞動老夫人去敲打下人,那許是本來沒想歪的下人,都要想歪了。許是本來根本沒意識到這茬的下人,也要琢磨出點什么了。
與其這樣,還不如這樣含混著。
“總歸他們打聽的方向,是有一女眷單獨陪侯爺用膳,而那天我是和清兒一道出門見的侯爺,目標人數對不上,許是猜不到我。亦或者,指不定在我們走了后,侯爺又見了別的女眷呢?”
“可姑娘不是說了,那天太子也去了望月樓。您考慮到不好讓侯爺慢待太子,便主動提出辭行。侯爺連送您和少爺下樓的時間都沒有,哪里有時間,去另外約見一位姑娘賞雪用膳?”素錦說:“姑娘,您別自欺欺人了,那丫鬟打聽的就是您。”
桑擰月不說話,只悶頭干活。素錦卻又低低嘀咕了一聲:“男顏禍水,侯爺可真是害人不淺。”
桑擰月聽見這話,抬頭看一眼素錦,這次換素錦裝沉默了。桑擰月見狀有些無奈,可最后什么也沒說,趁著天氣好,趕緊繼續干活。
書籍實在是多,不過給書籍翻頁也不用一直翻。等翻過這一遍,桑擰月便隨手撿了一本書,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看了起來。
她看了一會兒就睡了過去,書籍搭在腹部,雙手蓋在上邊,睡得沉而香。
清兒也回房讀書去了,今天的事情給了他很大的刺激,也給了他很大的動力。他想盡快下場博取功名,但依他現在的水準,去了估計也是送人頭的。所以,還是得努力增加學問。大三元現在他不敢想,但是小三元么,還是可以期待一下的。
姐弟倆忙忙碌碌的,很快就到了晚上。
傍晚時空氣中的水分增加了許多,李叔看天氣尤其有一手,他就說,“近三天怕是得下雨。”
既然下雨就要做好書籍的防潮工作。
還有這院子,之前因為緊急著住,防水也沒仔細做。如今要下雨了,桑擰月就急了起來。
可再怎么急也晚了,這時候再去做防水,來不及了。
桑擰月就懊惱說:“關鍵還是這個春天雨水太少了,從過了年到如今,也就下了兩場而已。”要是能多下幾場,或是雨水大一些,她說不定早就想起這事兒,把所有屋子的防水都重新做一遍。
李叔卻覺得沒太大妨礙,畢竟早先下雨時,各個房間他都視察過。確實有漏水情況,但雨水只是順著墻壁往下流,嫌少有那種屋頂中間往下滴雨的。
再說當初選房間存放書籍時,他就特意避開了那幾間會漏雨的房間。剩下的房間防水做的還可以,書籍應該不會返潮或被雨水打濕。
不過話是這么說,可因為太愛惜書籍了,桑宅中的人都睡不好了。
不說桑擰月晚上總想出去看看下沒下雨,就連素錦和李叔等人,也都是提著心的。
也正是因為大家晚上都提著神,李叔這晚上就發現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兒。
他翌日一早和桑擰月說:“昨天我聽到墻角處有些動靜,還以為是貓貓狗狗在鬧騰,結果我出門去看,倒是看見一個黑影飛快的從墻上竄了下去。”
“黑影?”桑擰月擰眉:“是人影還是什么?”
“是人影。”李叔說的非常果決:“我當即起身去墻角查看了,有半個腳掌印。早起我又特意去瞅了瞅,確實是個成年男人的前腳掌無疑。”
“是家里露了富,有偷兒上門來了么?”桑擰月和清兒第一時間都有了這個懷疑。
李叔也覺得有這個可能,但是可能性卻不大。
畢竟桑宅中新進的丫鬟仆人較少,基本上都是桑家的老人在做活。大家經過這十年的沉寂,如今做事愈發穩重。若說誰會說漏嘴,或是漏了富,他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小很小。
其實李叔有一個懷疑,但他不好說。
他覺得可能是那歹人看這宅子的主家是婦孺和孩童,覺得好欺負,想趁機占些便宜。
李叔沒有說出口的揣測,好巧桑擰月也想到了,一時間她便也沉默了。
沉默過后,桑擰月說:“李叔,去報官吧。當初花大價錢買這宅子,圖的就是周邊治安好。如今既然有人小偷小摸摸過來,咱們沒有不報官的道理。”
李叔“唉”了一聲,起身就往外走。
就是么,有事兒找官老爺就是。這附近可都是官員家眷。這種事情傳出去可太惡劣了,就不相信官府會坐視不理。
果然,李叔去了一盞茶時間,就有回來了,而他身后還跟著三個差役。
有一個年老些,一臉老成持重的模樣。他面孔上都是風霜,眼眸雖渾濁卻犀利,看著就很有辦案經驗。另外兩個都過了加冠,但看模樣還青澀的厲害。
幾人以年老的為主,清兒親自接待了他們。那三個差役問清楚家中的人員構成,心中略有猜測。
他們還查看了李叔發現歹人的那個墻角處,那年老差役到底經驗足,從那半個前腳掌,竟然估摸出來人的身量、身材和大致體重。
等幾人離去后,清兒迫不及待回到花廳和姐姐說了詳細的經過。
桑擰月得知有個老捕快能靠得住,心里略安穩。但只是估量出那歹人的身形,卻沒有具體容貌,一時半刻也抓不住那壞人。為了安全著想,他們這些時日還是要多上心。
桑擰月如此叮囑,清兒便應了下來。
他想去城門處買只看門狗來,桑擰月對此很是贊同。清兒便高興的帶著李叔跑了出去,到下午時,兩人帶著一個,推著大籠子的屠酤到了桑宅。
屠酤卸下鐵籠子就走了,桑宅卻整個熱鬧起來。丫鬟仆從全都聚過來看狗狗,就連桑擰月,都難得的放下手中書籍,過來湊熱鬧。
清兒和李叔買了兩只狼狗回來,這是一對母子。母狗有狼的基因,渾身毛發黝黑發亮,它前兩肢抬起來趴在籠子上,整個看起來很是威武雄壯。
小狗崽兩個月左右,渾身黑乎乎的,只四個小腳掌是白色的。它奶呼呼的,正是嬌憨可愛的時候。此刻閉著眼睛在母親一側嗚嗚呼呼,母狗便溫柔的瞅著它,又從喉嚨里發出響亮的吠叫,警惕著圍觀眾人往一邊去。
這母狗兇性大,眾人見狀心里都有些害怕,便都離遠一些。
大門另一側,李叔正帶著一個小廝砌狗窩。
這兩天有雨水,得給母狗砌個窩出來。這以后就是自家的看門狗了,得愛護著些。
清兒看了會兒狗,就去給李叔幫忙了。
說是幫忙,其實跟添亂差不多。但他難得起了玩興,桑擰月也不攔著他,隨他鬧去。
這一天因為有狗看門了,眾人倒是敢酣睡了。可到了后半夜一聲轟鳴炸響,把所有人都從夢中驚醒過來。
屋內有一瞬間亮如白晝,桑擰月就借著那點亮光,火速起身挑亮了燭火。她走出拔步床,頓時瓢潑大雨的聲音就席卷而來。
本來桑擰月還想看看外邊雨大不大的,現在也不用看了。按照這個下雨的勢頭,怕是下不了多長時間,院子里的積水就排不出去了。
不過現在憂心這個問題也是無用,如今還是好好回去睡覺吧。
但躺回拔步床后,桑擰月又有些睡不著。她想著今天買來的兩只狼狗,李叔給它們砌狗窩了,但是只砌出一個大體模樣,上邊的頂還沒有篷。也因此,李叔傍晚時讓人把籠子抬到廂房去了。若不然就這氣溫,還下這么大的雨,那小狗崽淋了雨能不能熬過去都是問題。
正這么想著,桑擰月陡然聽到狗叫聲。
那狗叫聲又急又兇,大老遠聽著都讓人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桑擰月趕緊坐起身,趿拉住鞋就伸手去拿搭在屏風上的衣裳。
也就是這會兒功夫,素錦推門走了進來。
她說:“我剛看見您屋里燈亮了,姑娘您是被雷聲驚醒了吧?別害怕,就那兩道雷,過去就沒事兒。”
“不是雷的問題,是狗一直在叫。”
“應該是剛才雷聲太大,驚到了那兩只狗吧。”
桑擰月搖搖頭說:“肯定不是。要驚早就驚到了,可之前打雷時狗都沒叫,沒道理這時候狗又叫上了。素錦,肯定是前院出事了。”
桑擰月想到了那個爬墻的歹人,莫不是他今天趁著下雨來作惡?結果沒想到府里買了只看門狗,所以被狗狗逮了個正著?
桑擰月正這么想著,就陡然聽到前院鬧騰起來了。她似乎也聽到李叔大吼的聲音,不過又是狗叫聲,又是大雨瓢潑的聲音,李叔的聲音她聽得不清楚,還以為是自己幻聽了。
可素錦隨后也說,“是李叔的聲音。”
桑擰月一顆心陡然提了起來,“肯定是出事了。”
素錦此時也想起那個沒抓住的歹人,覺得說不準還真是那人。她就趕緊給桑擰月穿好衣裳,然后主仆兩個拿上燈籠,就準備順著游廊往前院去。
但他們才剛剛推開門,素心和清兒就一東一西從游廊兩側跑了過來。
素心說:“可摔死我了,游廊里好些水,我跑的太快,沒留神直接滑了一跤,我骨頭都快被摔斷了。”
清兒上氣不接下氣說:“姐姐可是要去前院?別去了,那邊現在已經沒事了。姐姐別怕,那歹人已經被逮住了。”
素心也顧不上骨頭疼了,直接跳了起來:“歹人,什么歹人?是之前來家里爬墻那個是不是?他今天又來了?還被抓住了?好好好,明天一早我就去看看究竟是那個王八犢子不安好心,我拿菜刀剁了他。”
清兒無奈道:“素心姐姐你別說大話了,你連雞鴨都不敢殺,還剁人,你以為你是屠夫呢?”
桑擰月拉著弟弟的手就往屋里去:“別快打嘴仗了,趕緊進屋來擦擦頭發。你身上衣裳都濕了,染了風寒又該難受了。”
清兒一頭一臉的水,頭發和衣裳都濕了大半。他之前只顧著來安撫姐姐,也沒在意,如今冷風一吹,清兒忍不住打了個寒噤,覺得這雨是真冷啊。
進了姐姐的屋子,清兒拿著干毛巾擦了頭臉,可濕衣裳還在身上穿著。
桑擰月這邊是沒有清兒的衣裳的,她這邊倒是有一身男裝,但那是沈廷鈞的。自從和沈廷鈞徹底了斷,她有心讓素錦把那身衣裳拿去燒了。
但沈廷鈞是大活人,只有給死人燒衣裳的道理,哪有給活人燒的?雖然她本意并非如此,但寓意到底不好。
再加上兩人之間雖然沒情分了,但顧念著老夫人對她的好,桑擰月私心里也是盼著沈廷鈞好的。也因此,出于這種種考慮,那身黑色的直綴終究沒有在炭火中付之一炬,而是被她藏在了一個,自己一年也不會打開一次的箱子中。
桑擰月是絕不想將那身衣裳再拿出來的,何況那衣裳是按照沈廷鈞的身量量身定做的,清兒身量只到沈廷鈞的腰間,他的衣裳穿在清兒身上,那真是小孩兒穿大人衣裳來搞笑的。
但此時去前院給弟弟拿衣裳也不可能。畢竟雨水這么大,時不時還有一道雷聲從天上轟鳴而過,這天氣多嚇人啊,游廊還不好走,一不留神指不定就摔骨折了。
最后,桑擰月沒辦法,只能拿出一身自己之前的舊衣裳,讓弟弟去里間換衣裳去。
可清兒滿臉都寫著拒絕,他道:“姐姐,我可是個小公子,哪里能穿姑娘家的襦裙?這傳出去大家不得笑掉大牙啊?再來,我才到姐姐胸口處,姐姐比我高那么多,我穿姐姐的衣裳肯定都拖地了,那多難看。”
桑擰月心平氣和的看著一臉嫌棄的弟弟,冷靜的說:“是要讓大家笑掉大牙,還是染上風寒燒熱,然后在床上躺上十天半月,你自己考慮一下。”
清兒很識時務,他雖然確實不想穿女裝,可讓他呆在屋里十天半月不出門,這不是要他命么?
最終,清兒也對現實低了頭,去里屋換姐姐的衣裳去了。
換過衣裳后,他就扭扭捏捏的不出門,素心聞言就在屏風后邊咯咯樂:“少爺還害羞上了,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不知道吧,你小時候我和素錦還親自伺候你洗澡如廁呢。”
清兒面孔漲紅,在屋里喉著,“姐姐你快把素心趕出去,我這輩子都不想見到她了。”
素錦也聽到了清兒的話,就拍著素心說:“讓你愛逗少爺,行了,你自己回屋去吧。”
素心不想回,可最后還是被趕了出去。
等素心走了,清兒才磨磨蹭蹭的從內室走了出來。
桑擰月和素錦看著穿著女裝的清兒,都有些想笑,不過也都忍住了。
不過說實在話,這小孩兒正在雌雄莫辨的年紀,穿著女裝倒也挺好看的。猛一入眼就是個清秀小佳人,眼睛水汪汪的,皮膚白生生的,除了臉色臭了點,為人冷了些,但總歸看著還是挺好看。
但這話不能說,不然清兒就真的惱了。
幾人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清兒才仔細和姐姐說了前院的事兒。
那歹徒今天來爬墻,他也沒想到暴雨說下就下,結果就那么倒霉的被淋成了落湯雞。不過都快到目的地了,也沒有返回的道理,他就繼續爬墻。
偏巧他爬的那堵墻,就距離大黑母子所在的廂房不遠。
大黑?
桑擰月問說:“大黑是大狼狗的名字么?”
清兒嘿嘿笑,“姐姐不愧是我姐姐,一猜就準。對,大黑就是那只大狼狗的名字。我想了一晚上,才想出這么一個名字,真是又兇猛又形象。姐姐你覺得這名字好聽么?”
桑擰月面不改色的說:“好聽。”
素錦則低下頭,把險些破口而出的笑聲忍回去。這也就是親姐弟了,不然換個人試試?姑娘能把人說的立馬給狗改名。
但這是姑娘的親弟弟,哪怕是清兒少爺給母狗起名叫小黑呢,姑娘也能一臉理所應當的說“這個名字起得好。”
這是真的寵弟弟。
素錦終究是忍不住,笑著問了一句,“大狗叫小黑,那只小奶狗呢,可有名字了?”
“有,我一起起好了。小狗就叫小白。大黑小白,一聽就是母子倆。”
桑擰月聞言,放下了手中的茶盞,憋了好久才說出一句,“你高興就好。”
清兒的起名水平桑擰月懶得吐槽,還是繼續說歹徒吧。
那人也是真倒霉,他落地的地方距離大黑暫住的廂房不遠。
大黑今天下午才到了新家,許是還沒分辨清楚家中每個人的氣味,一時間也沒弄清楚,這半夜過來的人究竟是家里的人,還是歹人。
不過,狼狗到底是狼狗,天生的警惕心讓大黑狂吠起來,這才驚動了住在前院的李叔和清兒等人。
清兒道:“要不是大黑叫的及時,那人險些又給跑了。不過他運氣不好,踩了一腳泥,上墻的時候幾次沒上去,就被我和李叔拉下來了。”
“你和李叔?”桑擰月心有余悸,臉一下就白了。
“那當然了,這種事怎么能少的了我?”清兒驕傲的狠,可看見姐姐臉色慘白慘白的,他又趕緊道:“姐姐別擔心,除了我和李叔,還有竹葉竹青他們。我就幫了一把手,后邊就沒我啥事了,真的,我真就幫了一把。”
“那也不行,萬一那人帶了刀呢?君子不立危墻之下,以后這種事情你不能再做了。”
“我也沒打算再做。”清兒嘿嘿笑,“大黑多能干啊,能者多勞,以后到了晚上,我就把大黑放出來。當然,那得等把大黑養熟之后,不然大黑帶著小白直接跑路怎么辦?”
“別說這些有的沒的,說那歹徒,你們審他沒有?”
清兒撓撓頭說:“審了,但那家伙只說他是聽說咱們府里書多,他想偷點書出去賣。”至于藏書的人家那么多,為何偏偏瞅準了他們家,那還不是因為他們府中要么是女眷,要么男丁還是個小屁孩。那偷兒覺得這人家指定好欺負,說不定被偷了也不敢吱聲,所以第一次失敗后,還敢來第二次。
他話是這么說的,但到底是真是假,他們也分不清楚。
桑擰月直覺事情不會這么簡單,她就道:“明天一早還是要把人送官府去,讓差役們再審審他。他們經驗足,相信一定能審出些東西來。”
姐弟倆又說了些其他的,清兒便忍不住打起哈欠來。
睡到半道被吵醒,不僅清兒困倦,桑擰月也困得很。不過外邊如今雨還下的很大,桑擰月也不放心弟弟這時候回前院。她就說:“今天就在姐姐這邊的廂房休息吧。”
清兒連姐姐的衣裳都穿了,在姐姐這邊廂房睡又怎樣?他毫無壓力的接受了,心里其實美滋滋的。
要說搬到桑宅后萬事都順心,可只有一點不好,那就是他和姐姐住的遠了。還比不上在侯府時,那時候姐弟倆住的院子雖然逼仄,可他想見姐姐,轉個彎就能看見。如今呢,要見姐姐還得走好長一段路。而且隨著他年紀越來越大,也不好總往姐姐院子里跑,要不然讓別人知道了,不得說閑話啊。
清兒美滋滋的去廂房睡覺了,許是在姐姐的地方,許是心中有依靠,他睡得很快,片刻功夫就陷入沉睡中。
等清兒這邊徹底安靜了,桑擰月才小聲和素錦說:“我總覺得這事兒不簡單。”
素錦點頭:“我也覺得。”
想偷書拿出去換錢,可書肆中的書,又比家中的書少到哪里了?
桑擰月道:“這人若是之前就注意到我們了,那我們在南城開了崇文書齋的事情,他不該不知道。”既然知道,與其來宅子里偷書,還不如去書肆里偷書。畢竟那邊臨街,又多胡同小徑,偷了書隨便找個胡同一貓,誰也堵不到。再有書肆中只住了三個人,除了啞叔和丁舉人,再就是一個日常跑腿的小廝。這三人老的老,小的小,體弱的體弱,對付他們,不比對付桑宅中這大幾十號人容易?
可那人就是瞄準了桑宅的書籍,且失敗了一次,還執著的來了第二次。
那這絕不僅僅是簡單的偷書那么簡單。
桑擰月這么說著,素錦頻頻點頭,又道:“那人應該是說了慌的,再不然也是一半真一半假。只是不知道那句話真,那句話是假。”
桑擰月垂首思考,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那偷兒的作案動機。
素錦見狀就說:“姑娘別費腦子了,等衙門的人審過,那人該交代的指定會交代。衙門里的人可不像李叔他們那么好說話,敢不招供,直接給你上板子,上夾棍。”
“我知道。只是總忍不住去想,我也控制不住。”
“還是快些睡吧姑娘,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那不憑白浪費時間么?您若真關心此事,明天咱們就去衙門口等著,等事情審問清楚,咱們第一時間就能知道。”
桑擰月聞言就笑了,“我還是在家里等著吧,去衙門口等著,總覺得不像話。”
這么說著,又忍不住想起清兒。去衙門口等消息的事情她做不出來,不過依照清兒的脾性,他應該能做出來。
這孩子,如今膽子越來越大,心越來越野,也不知道這對他來說到底是好是壞。
素錦離去了,桑擰月聽著房門輕輕闔上的聲音,翻身面朝里睡。
架子床的隔音還不錯,簾子一落,外邊的聲音大多都聽不見了。但簾子能隔絕雨聲,卻隔不斷轟隆隆的雷聲。
不過睡意上來,桑擰月也無暇去細數每次雷聲的間隔有多長時間了。之后雷聲似乎停止了,她一夜好夢,翌日一睜眼,天都半上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