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貼著墻面,盡量的放輕步子。
面目腐爛模糊的宮人在道上來來去去。
有的拿著只剩下一根棍子的掃把掃地,有的端著濺滿暗黑色血跡的銅盆……
這些腐尸仿佛不知道自己早已死了,還渾渾噩噩的維持著生前的活動。
完顏靜倒吸了一口涼氣,眼前之景讓她頭皮發麻,寒意窸窸窣窣的從尾椎順著脊背一路向上。
她心驚之下用左手手背貼了貼身旁之人的手,卻覺得那腕部冷的跟什么似的,全無活人的氣息,牙齒上下碰撞的聲音在離她很近的地方“咯咯”作響。
完顏靜心里有不好的預感,她脖頸都發僵了,一寸寸艱難向身旁抬頭看去。
值得慶幸的是,她并沒有看到什么可怕的東西,霍湘人形完整,除了臉色微微蒼白外,側臉還是和以前一樣俊俏。
他的牙齒上下打顫,發出“咯咯”的聲音。
似乎是察覺到完顏靜的視線,霍湘也轉頭看過來,瞪得微圓的眼睛充滿了驚恐和無助。
“娘……咯咯,我,我害怕……”
完顏靜因恐懼而劇烈跳動的心臟莫名的平復下來,她面無表情的挪回視線,冷漠道:“滾,我不是你娘!”
“娘子。”
霍湘重新輕喚了聲,他雙手伸了伸又收了回去,無措的互相捏揉著,似是想抱緊完顏靜的胳膊,又怕影響她耍她那把好看的大刀,只能仔細小心的與她肩并著肩。
完顏靜白了他一眼:“你好沒用啊!”
霍湘抿了抿顏色淺淡的唇,沒有反駁,一副委屈的小媳婦模樣。
他這副德行讓完顏靜有些許恍惚,仿佛很多年前似曾相識。
已經有路過的活尸,察覺到他們兩個的不同,開始往他們這邊聚攏,但完顏靜此時的思維卻發散到多年前的回憶。
那是她嫁給霍湘的第一年。
出降的第一年,完顏靜過得低調且卑微。
王瀟蘭等人時常來府里議事,她躲在后院,每次聽到婢女們傳來的消息都氣的要死。
腦子里一直回蕩著霍湘說她是個無用的王室嬌花。
那時的秦國還沒有遷都上京,武宣王府也沒有后日的氣派,只是個尋常的三進宅子,易安公主都要憋屈死了。
但她寧愿憋屈也不想出門,非必要的應酬絕對不去,每天窩在家里不是練字,就是讀話本。
但秦國的前身魏國以禮建國,以魏國老臣為根基的秦國于是也不可避免的禮數繁雜,各種宮宴祭祀狩獵類的活動層出不窮,隔三差五,絡繹不絕。
但這其中,狩獵活動是完顏靜喜歡的。
大金沒什么規矩,女子也可上馬騎射。
完顏靜雖平素喜靜,騎射功夫卻并不算差,秦國狩獵不許女子下場,但她在席間看別人賽馬狩獵也蠻有趣的。
狩獵場、賽馬場……熱火朝天,不管官大官小,什么身份,大家都爭相恐后的在帝王面前表現,只霍湘是個異類,一身飄逸的金紋白衣端坐在席間,不急不慢的品酒,打眼望去還以為是個身嬌體弱的文人書生。
完顏靜興致勃勃的看著場間,對身邊的霍湘理都不理,表現出十二分的嫌棄,還高興的讓玉實拿出銀子給自己看好的騎士下注。
此時霍湘卻突兀的開口,聲音依然是冷淡的,只那內容,完顏靜差點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你也喜歡騎馬?”
完顏靜莫名其妙的瞥他一眼:“關你什么事兒!”
卻不料那天太陽像是打西邊出來了,霍湘被她嗆了聲也沒有生氣,竟然還跟她說:
“若是想學,我可以教你。”
完顏靜撇了撇嘴,斜眼嘲諷道:“我十歲就能騎馬射兔子了,還用得著你教,王室嬌花可不敢勞煩宣王大駕,您老還是多看顧下王姑娘吧。”
霍湘驚訝的啊了一聲,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胳膊,又迅速的收回,躲過了完顏靜甩過來打他的袖子:
“你這小細胳膊,也能打兔子?騙誰呢?”
被質疑的完顏靜氣的不輕,但席間那么多人看著,她又不好發作,只能自個生悶氣。
霍湘頓了頓又道:“前些日子正好得了兩匹好馬,去林間溜溜如何?你要是真能打只兔子回來,上回你吵著鬧著要買的萬金油就當賭注賠給你,怎么樣,敢嗎?”
“那叫萬金鎏,萬金油是什么鬼?不過你當真的?我要是真打到了兔子,你可不能反悔!”完顏靜狐疑的看著他。
霍湘冷笑一聲:“雖然那什么萬金油除了貴一無是處,垃圾一樣的玩意兒,但本王有的是錢,一個賭注還是賠得起的。”
完顏靜對“有的是錢”這個定論嗤之以鼻,心想若真是有錢,怎么不把她的嫁妝還回來。
但霍湘居然破天荒地的打算帶她去玩,她也不好提起此事刺激他,萬一真把人惹怒了,就玩不成了。
于是他們悄然離席,換完輕便衣服后,就去了狩獵場人跡罕至的后山。
雖然有很長時間沒有騎馬了,但完顏靜跑了兩圈就找回了感覺,手持短弓射了一只野雞。
“我射中啦,這雞的肉可比兔子多。”完顏靜熟練的下馬,拎回了她的獵物,沖著身后的霍湘得意洋洋道。
霍湘不急不慢的騎著馬跟在后邊,回她卻回的漫不經心:“行,那算你贏了。”
他這糊弄人的態度讓完顏靜有些惱怒,想懟他幾句,但她環顧四周,發現不知不覺已經到了較深的林子,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心中不由得有些害怕。
“那我們回去吧,天都要暗了。”
她拉扯韁繩,準備返程,位于身后的霍湘卻攔住了她的去路。
“不急著回去,我還有幾位老友要會一會,何況,夜居山林似乎也別有野趣。”
霍湘的聲音淡淡,他的臉在背光的陰影中晦暗不清,有可能正頂著陰鷙邪惡的表情,像毒蛇一樣的盯著她。
完顏靜僵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