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啥呀？”二華子忍不住彎下腰。
不等他解開麻袋，肩膀被一只大手按住，身后傳來他爹的聲音，“讓你別進來吵靈寶了，你小子欠揍是吧？”
二華子扭頭朝他爹問：“爹，這袋子里裝了啥啊？以前家里沒見過這樣的袋子啊，我瞧著眼生。”
姜慶山本來打算把二兒子拉走的，這會兒聽他問完，納悶地“啊”了一聲，往地上看去，“這啥呀？”
覺得好奇，他沒有多想，先兒子一步打開了麻袋。
一股面粉的香味撲面而來，那味兒好聞得難以形容，讓人不禁心神蕩漾，忍不住又湊近多聞了幾下。
“白面啊？”二華子又詫異又驚喜，“爹，這是白面啊！我第一次聞到這么香的白面，比咱們村種的那麥子磨出來的面粉可要好聞太多啦！”
外頭，沈素娥和四海子聽到他驚嘆的話，覺得奇怪，“啥白面啊？”
“二哥，你說啥呢？家里哪有白面？”
二華子著急說：“娘，四海子，你們快來看看啊，整整兩大袋呢，這白面一看就是精面啊！是富強粉吧？”
面粉按品質分為一、二、三等，分別定名為富強牌、建設牌、生產牌， 富強粉就是最好的面粉。
這種面粉的價格偏高，口味也好，屬于奢侈類產品，只有大城市里的人才有機會吃到。
“這面真香啊！”
連著吸了幾口氣，四海子看向他娘，“娘，咱家哪來的白面啊？剛才你還說家里沒糧了。”
聽四弟說完，二華子打量了他爹娘一會兒，見他們表情不太自然，眉頭不由得擰緊，轉頭看向床上的小靈寶。
“娘，之前那大丫娘死咬著靈寶不放，說偷東西的人是靈寶，該不會她沒瞎說吧？”二華子猜測著問，“難不成這面粉是靈寶從生產隊里偷來的？”
他話語剛落，后腦勺被他爹用力敲了下，疼得他“哎喲”一聲，急忙捂住頭。
“你瞎說啥呢？你去找李隊長問問，那保管室里有面粉不？”
“二哥，你這話確實過分啦！靈寶還這么小，咋可能去保管室偷東西？再說啦，你剛才也說這面粉像是富強粉了，咱們村哪來的富強粉？”
二華子揉了揉頭，“也、也是哈……”
怕他爹又敲自己，他下意識吞咽了下口水，“爹娘你們都不曉得這面粉哪來的，那這事兒也太蹊蹺了吧？”
“蹊蹺啥啊？”沈素娥說，“你爹癱瘓了這么多年都能好，家里多兩袋精面罷了，有啥蹊蹺的？”
二華子被他娘的話繞進去了，感覺說不過去，可又好像挺有道理的。
四海子感嘆，“娘，我看靈寶可能真是福星啊！你才說家里沒吃的了，靈寶身邊就多了兩袋面粉。”
“我早就說靈寶是福星了嘛，你之前還說我迷信，現在信了吧？你可要好好疼你妹妹，聽見沒？”
沈素娥說完，她丈夫高興道：“哈哈，咱們家這下有白面吃了，明天不用二華子去黑市給咱們買糧票了。”
“不行！黑市還得去，糧票也還得買，要不然別人看見咱們家吃面，沒法解釋啊。”沈素娥說。
夫妻倆一番議論，決定還是讓二華子去黑市買糧票，并叮囑，“記得一定要買面粉票，別買成大米了。”
“啊？哦……”二華子看著兩袋精面，不住吞咽口水，“娘，那這面……”
“等你明天把面粉買回來，除了兩斤肉外，我再分你一斤面，行了吧？不過這精面的事兒，你別告訴你媳婦兒，免得她到處亂說，聽見沒？”
二華子對自己媳婦兒那張嘴太了解了，當即應了下來，“放心，我肯定不告訴她，要是被她知道了，還不曉得村里會傳成啥樣兒呢。”
回到家，他和他媳婦兒說了第二天去黑市的事兒，“我娘答應我，只要幫忙買到白面，不僅分我兩斤肉，還分我一斤面，過年咱們能吃狗肉蓋面了。”
本以為媳婦兒聽了會很高興，想不到她一張口就出言譏諷，“你娘可真行啊，使喚你做這樣的差事兒。”
“咋啦？我娘挺好的啊，本來她想讓我大哥去的，是我自己拼命攬下來的活兒。”二華子說。
黃月珠鄙夷了一聲，“嘁！我看她就沒把你和你大哥當成親兒子，果然分了家就是外人了！”
這么說著，她將丈夫拉到身邊，“你要是買糧票被抓了，我可咋辦啊？我挺著這么一個大肚子，嗚嗚……”
“行啦，放心吧，我不會有事兒的！”
黃月珠假哭了兩聲，吸了吸鼻子，說：“兩斤肉、一斤面也太少了，照我說啊，就應該十斤肉、五斤面！你再去和你娘講講價，讓她多給點。”
“那野狗剝了皮也就才二十來斤，剔掉骨頭剩不了多少肉，能分兩斤不錯啦。”
“你娘寧愿養個衰娃兒，也不舍得分肉給你，還要你去干那么危險的事兒，真是狠心！”
聽媳婦兒還要罵，二華子忙打斷道：“行啦，你別說了，我娘到底是我娘，再說啦，靈寶那孩子也挺好的，瞧著就特有福氣，啥衰娃啊？以后你別再罵人家了。”
“有啥福氣啊？丫頭片子一個！”黃月珠嫌棄說，“在我村里，大家都說生閨女衰三年，你看看大美，她生了大丫，簡直倒霉透頂了，丫頭就是衰！”
“我倒覺得閨女也挺好的，你肚里這胎要是個女娃，和富貴就湊成了一個‘好’字，多好啊？”二華子笑著說完，摸了摸媳婦兒的肚子。
黃月珠推開丈夫，“去去去，別烏鴉嘴啊，我可不想生啥沒用的閨女，我就想要兒子！”
她丈夫想到靈寶可愛的樣子，忍不住道：“我還是想要閨女，要是生得像靈寶那么靈氣就好咯。”
“能不能別提那丫頭啦？倒胃口！你是去了你爹娘那兒一趟中邪了吧？他們給你灌啥迷魂藥啦？真是的！”
見媳婦兒氣得兩條眉毛都擰起來了，二華子不敢再說喜歡靈寶的話，閉上嘴不吭聲了。
次日，他早早去了爹娘家，找他娘拿錢。
天還沒亮，隔著院門，他隱隱聞到面香飄散出來。
廚房里，沈素娥已經把一大鍋面條給煮好了，她怕被村里其他人聞到，四點多就起床搟面了。
靈寶像條小尾巴一樣跟在她娘身后，聽到敲門聲，她打開門，看見她二哥站在門外。
“靈寶，起得這么早啊？”二華子笑問。
小奶娃仰著小腦袋不吭聲，一雙淺棕橘色的眼睛變成了金色，見她二哥哥眉心縈繞著一團代表著災運的黑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