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恢復默認
作者:全九林
“第一件事……我認識一位美術老師,她叫葛蕓,她在學校時被學生誣告,所以我想請求給她一個重新審查的機會。”
聞言,伍同志無聲嘆息,這小同志確實不該走他們這條路,更適合待在實驗室里悶頭研究。
其實從今年年初起,在李同志的授意下,伍同志便已經將離開首都的諸位同僚調回來了。
只是沒有一位同志敢像云苓這樣,膽大妄為地直言不諱。
就連他,在聽到這句話時,第一時間是觀察了身旁老伙計的神情。
然而,李同志并未陡然變色,或是勃然大怒,他意味深長地感慨:“小同志,你可知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云苓清楚,卻不能再繼續往下說了。
“你替她申冤,是忠義之舉,但落在有心人耳中,就能給你定下質疑法律公義的罪名。”他說得很現實,簡單一句話會被解讀成千千萬萬種意思,這是溝通的失敗,也有賴于人心的叵測。
“不過這不是封建社會了,古有上達天聽、下及幽冥,雖為諫言,卻大多數人未能實踐。”
“所謂清能有容,仁能善斷,明不傷察,直不過矯,是謂蜜餞不甜,海味不咸,才是懿德。”
“這件事理應走正規程序,我向你保證,組織上會給她一個秉公執法的重審。”
此言之出,不僅是云苓喜出望外,就連伍同志也稍稍驚訝。沒想到這次他這位老伙計倒是很好說話,面色卻依舊不改,只微微側了下眼。
“那第二件事呢?”他問道。
“第二件……就是我的一位朋友,因我之事,他是好心卻被牽連,一人做事一人當,若是可以,我愿意承擔他的責任。”
伍同志知道她說的是誰,卻不能同意她的請求。
“一人之事,不泄于二人。他既然知道,便不再是你一人的事情。站在你的立場,他是好心幫你;但他的身份,理應肩負責任和義務。在部隊里,隱瞞任務事實,就是他錯了,無可非議,這件事的懲罰無法轉嫁。”
云苓聽到意料之中的回答,也無言以對,因為他一語中的,既中肯又合理。
“那他會受到怎樣的懲處?”
其實這個也不好說。
因為一些難言的緣由,傅承序那個位置反而成了燙手的山芋,想重判難以服眾,想輕判卻又有人盯著。
如果按照規章制度來審,沒有造成嚴重后果,也沒有影響戰局,反而提交了有利資料,估計就是記大過或者降職。
但這個處理方法,有人肯定是不滿意的,所以伍同志還得再斟酌一二。
“我暫時給不了你一個確切答案,但絕對會依法處置。”他如今只能這么說。
“嗯。”能得長者承諾,云苓已是心滿意足。
她向二位老人深深鞠躬,然后被秘書帶離會議室。
待她走后,伍同志突然來了一句:“今天的老李可不像老李。”
李同志靠在椅背上,隨意家常,似閑來無事和老友嘮嗑:“以前你和我說殷女士,我還不太相信,畢竟從前一直都是你去接觸,但是今日見了這位小同志,才如夢初醒。”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原來咱們早已垂垂老矣,不知道還有幾年活頭,也折騰不動了,時代變了,早就該放心撒手了。”
伍同志不留面地拆穿他,恨鐵不成鋼地勸導:“你要是真覺得自己年紀大了,不如多聽醫囑,好好調養你的肺病,還能多陪我們這些老朋友一段時間。”
李同志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譏:“你還好意思說我,你那心臟病也夠嗆,醫生說話你聽嗎?咱倆大哥莫說二哥,在老王那兒,都是一脈相成的不聽話。”
王濱同志,是他的保健醫生。
伍同志繼續苦口婆心:“咱倆還是得想開,這世界缺了誰,第二天還得過,日出東升,月沉西落,亙古不變的鐵則,不會因咱們倆去世就變了。”
然而李同志仍是惆悵:“老伍啊,我放心不下啊……咱這步子不穩當,恐怕是等不到慢慢走的那時候了……”
二人并肩而坐,望著窗外晴朗天空,伍同志吟道:“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說到底,你我同感。”
云苓被帶到凌里所在的房門外。
秘書長頓住腳步:“云同志,這是我工作時的聯系方式,以后您如果有需求,可以盡管告知于我。”
“可……不是說,不會給我任何幫助嗎?”
他嘴角噙笑:“兩位都是惜才之人,對于您這種研究人員,通常是會獲得工資和獎金的,但您并未入編,所以這些待遇都沒有。”
“若是全然不顧,恐怕有礙于科研成果的產出,您要是缺少實驗用具或材料,暫時可以將需求量每月定期報給我,固定額度內都可以滿足。等關于您的專屬安排妥當了,后續還會有專人來跟您直接對接。”
讓一個中年男士一口一個“您”稱呼,云苓覺得實在是折煞她了。
故而連忙應下:“好的好的,我記下了,謝謝您。”
“不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祝您一路順風。”話音落下,秘書長禮貌離去,連背影都是風度翩翩,氣勢逼人。
直到此時,她才恍若夢醒,仿佛剛才的一席談話全都是她的臆想。
因為實在過于玄幻奇妙,和兩位全華國人都敬仰的前輩同志會面,還能與之對話,簡直是她這輩子做夢都不敢夢的事。
凌里聽到動靜打開門,面色冰冷,但再看向云苓時,已沒有原先的懷疑與防備。
“走吧,我把你送回去。”
云苓聽話地跟著她下樓、上車又下車。
直到見對方跟到了她家門口,她才覺得不對勁。
“凌同志,那個……就送到這吧,我可以自己進去的。”云苓伸出手想跟她告別,但凌里卻直接越過她打開門,然后打量了一下逼仄緊湊的小院子。
“哎?”少女愣住,反應過來后,立馬跨過門檻,追著她進去,“凌、凌同志,我已經到家了……”
但凌里卻道:“從今天開始,我也是下鄉知青,與你同吃同住,名義上是你的助理。”
“哦哦哦——”
“嗯?”
云苓不明所以,呆呆問道:“這是什么意思?”
凌里如同機械般回答:“上級的命令,我只需要遵守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