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恢復默認
作者:全九林
第53章吳中
云苓看著她那欲說還休的含羞帶怯,心里生疑。
眸色閃過幾道光色,她拄著下頜,眼睛微瞇,像只小狐貍似的透著見經識經,突兀問道:
“這詞兒誰跟你說的?”
錢莉沒防備:“路上遇到一男同志說的,這是他名字出處。”
她話音剛落,轉頭就撞進了云苓似笑非笑的目光里,頓時紅霞浮上臉頰,跺跺腳:“你怎么詐我?”
云苓滿意地躺回去,雙手抱在腦后,笑容得意:“我也沒想到你這一問就問出來了。”
意思是說她很傻咯?
錢莉撅嘴不高興。
見狀,云苓開始給她順毛:“你可聰明了,跟我說說,那人是誰啊?你不會啥話都被人套出去了吧?”
錢莉哼哼:“怎么會?我都記著你說的話呢!我可沒說什么,倒是他,名字家庭住址都主動跟我說了呢!”
這是一個沒心眼兒的碰上了一個更沒心眼兒的?
真是稀奇了。
不過這樣也好,起碼不用擔心錢莉被人拐走。
云苓頷首:“那就行了,你來找我啥事啊?”
“沒啥事兒,我走了。”
錢莉匆匆忙忙地離開,這出弄得云苓有些一頭霧水,不過她也沒在意,放下書準備午睡小憩。
她剛起睡意,就聽見這節車廂里上有一個說話嗓門很大的中年男人,夾著皮包,正在跟乘務員嚷嚷。
“我這票是撿的,但撿到我手里了那不就是我的了嗎?怎么就不能用了?”
乘務員同志耐心解釋:“同志,臥鋪都是要驗票的,這個姑娘我剛驗過票,這明顯不是你的,我怎么會不記得?”
聽他倆爭論好幾句,云苓也算是弄明白了前因后果。
當事人居然還是和她一車廂的文工團姑娘。
她甚至都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也有點蘇暖那體質?
只不過人家是碰到撿漏發大財,她是處處遇事看大戲。
剛才乘務員驗票,云苓也是在的,所以知道這姑娘手里有票。但估計是她剛上了個廁所的功夫,這票就掉了,被這個男的撿到了。
原則上臥鋪和硬座車廂是不會隨意換的,所以當乘務員看到自己剛檢過的票出現在別人手里時,自然就把他攔住了。
此時,這姑娘又發現自己票掉了,得虧這乘務員還認得人,這兩邊一對就對上了。
但問題是,這男的現在不依不饒,死鴨子嘴硬非說這是他自己的,被戳穿后又改口自己撿的,胡攪蠻纏。
乘務員拿他也沒辦法。
就在雙方爭執不下的時候,這男人的妻子從硬座車廂里找來了,挺著個大肚子勸他:“咱回去吧,坐那兒擠一擠,你別為難人家了。”
她說話溫溫柔柔的,吳儂軟語,看起來是個極好相處的女人。
正當乘務員慶幸終于這家里人還有個明事理的,中年男人突然發了火,仿佛炸彈引爆似的。
“別在外面給我丟面子!老子用不著你管,你自己愿坐就回去,等回家老子再收拾你!”
云苓本來在旁邊看戲正津津有味,聽到這話頓時皺起眉頭,眼神不悅地刺向男人。
什么東西啊?在外面都對妻子這樣,回家里還指不定多欺負人呢?
但也不用她開口諷刺,臥鋪里的好幾個看熱鬧的男男女女立馬出聲唾罵。
“是不是男人啊?對婆娘這樣說話?”
“不知道你是哪的人啊,但你在俺們這兒這么說話早晚被揍!”
“還想動手是不是?孬種!”
“有種你來跟爺比劃比劃,來啊!”
中年男人被罵得臉上一片菜色,但看群眾實在是人多勢眾,舉到一半的拳頭訕訕地落了下去,一把甩開妻子的手,怒氣沖沖地回了自己車廂。
他的妻子猛地被甩開,身子撞在了車廂墻壁上,痛得呼出聲來。
云苓立馬下床,匆忙趿拉著棉鞋,扶著她在窗邊折疊凳坐下,給她把脈。
脈來緩慢,時而一止,結而無力,極軟而沉細,氣血虛弱之證。
“好在沒沖撞到要害,但你得注意給自己補充些營養,好好歇息。”云苓注意到她手指掌心的厚繭,停頓一下繼續叮嚀,“能休息就多休息,產前最好去醫院。這要是再不好好養身體,可能會早產。”
她說這些其實心里明白,沒什么用。
因為方才那男人腳踩皮鞋、身挎皮包,穿得干凈板正,但他的妻子身上的破舊襖子打了好幾個補丁,頭發枯黃毛躁,手腕枯瘦如骨。
其實現在八成老百姓都會在衣裳上打補丁,一條褲子全家輪流穿也是有的,但在這種明顯對比下,云苓再次暗罵這男的不是人。
她心里覺得這女人離開丈夫過得會舒服些,但也知道這年月,離婚了的女人未必會比現在好。
云苓回憶起小說劇情,未來的離婚似乎已司空見慣,甚至知青回城階段還有一波離婚潮。
別人家事不好說,她還是別多嘴了。
但是臨走時她還是沒忍住:“有機會的話就對自己好點,比什么都強。”
女人聞言愣了愣,別過頭,眼神空洞地望向窗外,一片茫然。
她想擦拭不知何時流下的眼淚,卻被臉頰和手心的粗糙刺痛。
以前不是這樣的……
哪怕家道中落,但作為蘇省之前著名紡織廠廠長的女兒,她從沒想過自己現在會是這般模樣。
乘務員見她這樣,也不好意思催促她離開臥鋪車廂,尷尬站在原地。
云苓貼心地說:“同志,一會兒我給她送回去,保準不會耽誤你工作。”
“那行,別待太久啊。”乘務員趕緊去下一個車廂查票。
云苓給她倒了杯熱水,在她對面坐下來,一起遠眺這白雪皚皚的世界。
過了一會兒,云苓主動搭腔,溫柔嫻靜的嗓音讓女人降低了防備心:“你是南方的吧?聽你口音像蘇省那邊的。”
女人點頭:“沒錯,我家在吳中。我遠嫁到這邊之前,還沒看過這樣漫天遍地的大雪。”
云苓托腮眨眨眼,輕聲問道:“好看嗎?”
女人點頭,卻說:“好看啊,但看久了,就覺得這茫茫無垠的一片,仿佛是永遠也走不出的冰天雪地。”
她的話中隱藏著絕望,是對現狀的妥協,還有不抱任何期待的悲哀。
“怎么會走不出呢?”云苓問她:“你是去哪的?”
女人回:“我丈夫三年前工作調動,我現在也跟著去首都。”
她提及此處時,眼里泛著亮光,似乎覺得只要到了首都,她的日子會比在鄉下好過很多,不用種田,不用操持整家的勞務。
但她卻潛意識忽略了丈夫三年前就工作調動,但直到她懷孕才把人接過去這件事。或許她意識到了,但也沒別的選擇,只能一日日等著,不斷陷入婆家蹉跎的漩渦里。
云苓不語,只好干巴巴地勸慰:“你都能去首都生活了,以后肯定也會回你家鄉看看。我還沒去過南方呢,聽說吳中的小橋流水如詩如畫,人家枕河,古樸幽靜。”
談及家鄉,女人煥發新生,眸中重放異彩。
她喃喃自語:“無論去哪里,吳中水鎮都是我眼中最美之處。”
其實,她的最美之處并非指具體的一個地方,而是美好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