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瑛的一句話,讓密室呈現了前所未有的沉默。
因為關乎玉座的這個秘密,就連韓谷明都是聞所未聞!甚至不敢聽聞!
決定玉座歸屬的人,居然不是玉座主人!雖然這件事從原理上并不難理解——鹿芷瑤迄今為止的官方說法都是歸隱而非逝世,那么言外之意就是,她始終有復出的可能。而如果鹿芷瑤復出,祝望玉座的歸屬,還有任何懸念嗎?別說今上鹿悠悠對鹿芷瑤忠心耿耿,就算她有二心,也絕不可能擋得住一個強勢歸來仙盟共尊之主。
但原理歸原理,現實歸現實。原理上人類借助到天道之力,形成大律法,應當加倍的勵精圖治,摒除一切無端內耗。但現實是手捧瓷瓶,腰系譜匣的調律師們往往與權貴沆瀣一氣,讓千千萬萬人的勵精圖治,化作無端內耗。
同樣,理論上鹿悠悠應當是全天下最盼著尊主歸來的人,但尊主真的歸來了,也就意味著她要從仙盟第一人,變成仙盟第一人的靈寵,連仙盟第二都未必坐得穩!所以鹿悠悠內心深處,真的會希望尊主歸來嗎?
而且除去這些權力斗爭、勾心斗角不談,韓瑛的這句話,還道出了祝望的一個天大風險。
如果玉座歸屬只能由一個沉睡了五百年的人來決定,那么一旦當今的玉座之主出了什么差池——比如現在這般窘狀——那么玉座空懸的危機根本就無人能解!
只是無法回歸倒也罷了,若是韓瑛隕落在此……
所以韓谷明很快就嘆了口氣,而后體內元嬰一聲輕笑,無形的真元于掌間凝塑為一道無上妙術,同時印在自己和韓武身上。
兩人同時露出茫然之色,片刻后,韓谷明開口道:“……王山主,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王洛愣了一下,意識到韓谷明是將方才一段時間的記憶,完全從腦海中刪除掉了!將對話退回到了王洛提議對特使團先下手為強之前!
這位舊都老臣的謹慎和嚴格,著實令人欽佩。
而聽到他的問話,王洛也不再執著于自己的原計劃,只點點頭,回應道:“自然明白,那么事不宜遲,咱們這就出發吧……”
韓武于是伸手抓起王洛的手臂,下一刻便閃身來到總督府之外,位于建木區的一座歷史悠久的酒樓外。
卜明樓,自茸城初建時,就常被拿來招待外國使節,如今歷史已逾千年,卻依然維持著勃勃生機,就如酒樓不遠處的浩瀚建木。
韓武腳步落定不久,就有一個其貌不揚的小卒模樣的中年人,快步走來。先是對韓武恭敬地拱手行禮,之后又對王洛點點頭,才說道:“月央人和子吾人一道在酒樓的福地中潛修,周郭人在廚房自制夜宵,沒有任何異常。”
韓武點點頭,又確認道:“是酒樓地下,毗鄰建木根須的‘酣境福地’?”
“對,此間酒樓借建木生機,催化泉米……”小卒才剛剛開始介紹酣境福地的歷史淵源,就被韓武擺擺手趕到一邊。
“王山主,你有聞到什么嗎?”
王洛皺皺鼻子,搖搖頭。
至少在酒樓外,他沒有發現任何荒魔的氣息——雖然從化荒的閆富學身上提取的要素,未必完全準確,更遑論普適于其余諸多荒魔;加上他連番進食夜宵,反復食物中毒,此時狀態也實在談不上好。
但既然現階段只有他的鼻子,最能敏銳捕捉到荒魔氣息,那他也就責無旁貸要來做出專業判斷。
酒樓外,暫時安全。
“好,咱們進去再看。酣境福地是獨立的洞天福地,里面的氣味未必能傳到外面……不過同樣的,一旦進了福地,外面的援手也未必能及時趕過來。王山主,還能戰嗎?”
王洛此時正越發感到食物中毒的癥狀在沿全身蔓延,但聞言卻只是咧嘴一笑,每一顆牙齒在天上弦月的映照下都閃過如刀般的寒芒。
“多多益善。”
消化不良、副作用嚴重是真的,但另一方面,僅僅是兩次進食,王洛就輕易學會了當世再沒人能學會的荒蕪禁法,破解了荒魔偽裝的技巧,并且在內府丹基上扎扎實實地填上了幾塊磚瓦。
那么可見,即便是變質的食物,依然是食物。就算他狀況再差,也可以繼續吃下去!
見此寒芒,韓武莫名心生了一絲寒意,而后也跟著笑了笑,令自己呈現出猙獰形貌:“好,就等山主這句話!”
言畢,兩人同時邁步走入卜明樓,只見大堂已淡雅的青灰色為基調,裝潢簡樸而大方,在此吃喝、住宿的賓客,還有彬彬有禮的仆從女仕,共同構成了一副優美的畫卷。
見到兩人進來,便有熱情而克制的侍者上前詢問,卻被韓武瞥去一道凌厲目光,嚇得當場失態,腳步踉蹌。
王洛則抱以真誠的笑容:“我們是來找人的,不勞煩你幫忙了。”
“啊,是,是!”侍者如夢方醒,連忙退到一旁。
作為這千年古樓的工作人員,他到底是訓練有素的,能看出什么事該管,什么事不該。
盡管事先沒有人通知到卜明樓,今晚有什么特別行動,但所有人卻都默契地給韓武、王洛兩人行了方便。
所以不多時,韓武就輕車熟路地帶王洛來到酒樓地下,一扇精致的木質拱門前。
“前面就是酣境福地了,走過去,就別有洞天。”說完,韓武再次外放真元,為兩人分別披上了那層隱匿形跡的網。然后率先邁步,走入福地之中。
王洛緊隨其后,只覺一步之后,便是地覆天翻,眼前景色豁然開朗,一片蔚蔚草原從腳下展開,直抵天際。身旁是一條浩渺無垠的大河,河水滔滔,卷起酒香濃郁的河風。那股味道撲面而來,便讓人如欲酣醉。
而幾名月央特使,此時便在河流水面上盤膝而坐,以這片福地的泉米精華來淬煉自身,各自露出醺醺然的陶醉之色。
與此同時,韓武悄然湊到王洛身前,問道:“怎么樣,王山主,看出名堂了嗎?”
王洛反問:“我只是長于追獵,并不長于分辨荒蕪。現在人都快近在眼前了,你難道判斷不出他們是人是妖?”
韓武沉默了一下,神情凝重地搖搖頭。
“我看不出,以青玉上所錄的破妄仙法洗滌五感后,我還是看不出。”
王洛于是也不由沉默下來。
因為同樣,他也沒看出酒河上的月央人,是哪路的荒魔所飾!仿佛他們只是普普通通的,再純正不過的仙盟修行人!
而這讓他心中仿佛蒙上了一層巨大的陰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