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知條件:被定荒元勛們聯手布下禁制的靈山禁區,如今被王洛如履平地;
再已知條件:常人如石玥若是效法王洛,卻會引得天地變色,宛如魔域降臨;
再再已知條件:令天地變色的禁制,被王洛一言喝破,讓石玥得以踏上之前千年來都未有人踏足過的,屬于禁區的土地。
那么根據以上條件,最合理的推斷應該是什么?
“不會吧……”
在一陣漫長的呢喃自語之后,石玥眼中迷茫之色逐漸褪去,冷靜下來的她,根據已知條件,做出了屬于自己的理性判斷。
她轉頭看向王洛,警惕十足地說道:“你是墨麟特工!”
王洛好奇:“墨麟特工是什么?”
石玥不答,繼續推論道:“自定荒后,墨麟人就總對舊仙歷的遺產念念不忘,千年來不斷滲透他國,擅闖舊址禁區。而你顯然就是墨麟派來我們祝望的特工!你早知道靈山禁制年久失修,所以藏身附近,待禁制威能衰減,就以秘法破解。只是不慎被我這管理人撞破,就裝作古人復生,妄圖誤導我把你當成一般騙子,以蒙混過關!”
一番長篇大論后,石玥以九成審視一成期待的目光看向王洛,仿佛是勝券在握的偵探在等落網的罪犯坦白罪行。
王洛則在片刻的沉默后,點了點頭,贊許道:“不錯,至少思路寬廣。”
石玥冷笑道:“裝傻也沒用,我剛剛已經激發靈符,向最近的青萍司報案了,無論你是哪國特工,當著我這護山人的面擅闖靈山禁區,也未免太小看人了!”
王洛抬起手,捏著一截如葉片般的軟玉,那玉片似有生機,宛如一只不屈的困獸,在他手上騰挪掙扎,卻怎么也掙不脫。
“你說的靈符是這個?”
捉住這枚靈符,卻是方才石玥激發禁制后,這靈符就陡然沖天,險些直接撞入黑云,一了百了。王洛見這靈符制式、模樣都別有新意,便一時動念將其保全下來。
但這見義勇為的一幕,落到石玥眼中,卻讓她面色一變,手中青紫色的束邪鎖立刻綻放微光,石中火也燃得更旺幾分,儼然是一言不合就要開打。
王洛笑了笑,隨手將靈符丟還給石玥,便轉身面向來時山路,問道:“作為護山人,想不想見識下被伱視為禁地的靈山真面目?”
石玥倉促接過靈葉,那青色的玉片在她指尖一繞,就瑟縮地直接沒入體內,再不肯出動。
而少女眼看王洛姿態坦然,似無惡意,又看了看遠處藏在迷霧中,千年來未有人探索過的靈山山路,不由低聲問道:“你不是想把我騙入禁地,再殺人滅口吧?”
“嗯,的確思路寬廣。”
王洛倒不在意什么,無論石玥嘴上怎么說,飛升錄上的忠誠度一欄,可是實打實從28點漲到35了。
于是他當先開路,籠罩山路的淡淡云霧在他的行進之下,宛如水波一般分向兩邊,為后來人敞開一條通路。
石玥咬了咬牙,先是回身看向身后,只見晚霞似血,正逐漸沉入夜色,仿佛是熟悉地世界為她留下的一條回歸正常生活的退路。
而面前卻是一片霧氣迷茫。
她想著回去,腳步卻邁向了前方。
上山的路,崎嶇而漫長。
一如舊時模樣。
王洛還記得,當初他被師父宋一鏡從一片戰火中帶回靈山,來時騰云駕霧,千里之遙幾乎轉瞬而至。但到了靈山,卻是宋一鏡放下王洛的手,讓他從山腳下一步步走上去的。
漫長的山路,王洛走了整整一個整天,當時還沒有半點修為的孩童,水米不進,卻一步不停,憑著天生道體和一口執著之氣,越過了無數險阻山路,來到啟靈殿,在所有靈山修行人的見證下,成為山主宋一鏡的關門弟子。
可惜除了腳下的山路,其他一切都已面目全非。
“看左邊,云后隱約能看到金頂,那是我們豢養靈寵的重金殿,最早曾經是供山門長老療養休閑的地方,后來某年,山中一靈禽忽而得道,竟是將重金殿里的長老給啄出去了,更占殿為王。再后來山主非但沒將靈禽做成燒鳥,反而收其為徒,更將重金殿賞給了它。那也是靈山歷史上為數不多的以非人之軀載入飛升錄的前輩。可惜那位靈山鳥王的后代卻與仙道無緣,重金殿也就逐漸退化成觀賞靈寵用的展覽區。此殿與咱們關系不大,就不帶你湊近看了。”
王洛邊走邊說,而身后石玥面帶迷茫,看著在云霧時隱時現的金頂,已是心亂如麻。
身為護山人,她對舊仙歷的靈山歷史頗有了解,隱約記得靈山歷史上的確有這么一段故事,而古籍上關于重金殿的圖像記錄雖然模糊難辨,但輪廓的確和眼前所見一模一樣……
她想開口細問,卻怎么也張不開嘴。
而不知不覺間,兩人已沿著山路走了很遠,期間雖然沒有什么機關陷阱,但靈山山勢險峻詭奇,山路何止崎嶇,簡直兇險。只是有王洛帶路,行來卻是無驚無險。
飛升路上,石玥的忠誠度也幾乎是一步一漲。
不多時,兩人又來到一瑰麗大殿門前,王洛嘆了口氣,講道:“這是養身殿,最早是煉丹配藥的藥堂,不過后來有位靈山長老沉迷藥膳,養身殿就被逐步改造成了食堂,可惜如今殿門緊閉,我也開啟不得,就沒法帶你進去品嘗靈山特色美食了。”
石玥點了點頭,欲言又止。
兩人一路走一路說,當霞光西沉,夜色徹底降臨之時,王洛也終于帶著石玥,看到了靈山的啟靈殿。
“這就是啟靈殿,雖然現在看來破敗了些,但它依然是靈山中樞所在,而我……”
王洛說話間,走到空無一物的殿堂正中。
剎那間,他便與這啟靈殿融為一體,繼而又與靈山融為一體。
雖然靈山百殿依然對他緊閉大門,雖然山中云海繚繞,隱藏著無盡的秘密,雖然他凝丹失敗如今不過筑基修為,但是……
“我,是當世唯一有資格立足于此的修行人,靈山第84代山主,王洛。”
另一邊,石玥已是緩緩俯身,單膝跪到了地上。
“外山門弟子石玥,見過山主大人!”
如果說最初王洛隨手解除禁制,踏足禁區的本事,說服力還略顯不足,敵不過石玥思路寬廣的墨麟特工假說。
那么隨后,當他帶領石玥游覽靈山,為她逐一講解云霧后的靈山歷史,更讓她見識到了傳說中的啟靈殿,在她面前與靈山合而為一……有些事就算再怎么匪夷所思,也不得不信以為真了。
只是,在理性地接受了現實后,石玥心中的疑惑只有百倍增長。
“所以,你真的是靈山山主!?但傳說中,靈山山主,對外山門弟子有生殺予奪之能,鎮魂奪魄之威……”
王洛點點頭,手中捧起飛升錄:“哦,你是說山主淫威啊?的確是有,外山門弟子石玥!趴下!”
話音未落,石玥便感到另一側膝蓋發軟,宛如被無形巨力碾壓,毫無抗力地雙膝跪了下去,而后腰背也乏力綿軟,竟不由趴在了地上!
一時間,石玥不由驚怒。
之前她單膝跪地,是一路行來,所聞所見的靈山云景在她心中積累的震撼使然,也是她認可王洛的身份,理性驅使下做出的判斷。
但即便如此,單膝跪地也就是極限了。新時代講究人格平等,無分高低貴賤,哪怕是赤誠仙祖復生,也沒道理讓人對他跪拜叩首。
所以石玥這次五體投地,是真真的身不由己,一時間她下意識起了幾分驚怒,想要起身,但四肢百骸竟仿佛失了控制,怎么也不肯出力,而無論她手中束邪鎖,還是丹田的石中火,竟對主人的遭遇毫無反應!
好在這份綿軟只持續了一瞬間,下一刻,石玥就感到渾身力氣回復,于是立刻彈跳而起,向后連退數步,驚疑不定地看向王洛。
“你這是……”
王洛說道:“這就是你想見識的生殺予奪之能啊,雖然我如今狀態欠佳,但只要山主身份沒錯,對外山門的修行人,我就是言出法隨,生殺予奪。”
石玥有些難以接受,又問道:“那你為什么一開始不……”
“因為這手段很下作。”王洛說道,“師姐常說,權勢壓人的另一個說法就是暴政淫威。雖然這話多半是她闖了禍后,拿來堵師父嘴的,但我還是覺得很有道理。”
石玥怔怔道:“但書上常說,舊仙歷的修行人,最喜歡壁壘森嚴的階級制度,境界高的從不把境界低的當人看,凡間生靈更如螻蟻。”
王洛說道:“這么講也沒錯,我也好,師姐也好,雖不喜歡權勢壓迫,也不講究制度禮法,但本質上我們本身就生活在九州之巔,自然而然享受著靈山超然地位帶來的一切便利,用師姐的話說,富二代就別在窮人面前講什么自我奮斗的勵志故事了。”
“呃……你師姐的遣詞造句,挺不舊仙歷的。”
王洛不以為意道:“她穿越的嘛。此外,靈山人修行環境得天獨厚,且個個資質驚人,修行不假外物,所以除了少數好動不喜靜的,大部分人平日里很少接觸其他修行門派,更不會與紅塵凡世頻繁打交道。而這般姿態,無論我們自己如何認為,被評價為視凡間為螻蟻,都是沒錯的。不過,一個大乘期的陸地仙人,動輒移山填海,改造山川地勢,一念之間就能影響某地百萬人的生死……這樣的人,說他和凡人等同,也很可笑就是了。”
而后,王洛話鋒一轉:“聽你的意思,現在不是這樣?”
石玥被問得一愣,一時間似不知從何說起,只點點頭,嗯了一聲,同時看向王洛的目光也變得越發好奇。
顯然,兩邊都有數不清的問題。
而這也是王洛將石玥一路領到定靈殿的原因,他對新世界一無所知,唯一能依賴的就只有這個忠誠度才堪堪達到52的護山人。
王洛說道:“不如這樣,你我一人一個問題,你先來。”
石玥也不客氣:“你之前說自己是84代山主王洛,但史書明確記載,靈山的末代弟子王洛隕歿于天劫之中。雖后來不乏自稱王洛,來找我們石家騙錢的騙子,也有喜歡標新立異的史學家,宣稱靈山人并未死絕的。但正統學界的觀點從沒動搖過。”
王洛反問:“這么令人信服的史書,是誰寫的?”
石玥沉了口氣,說道:“你的師姐,靈山第83代山主,鹿芷瑤。”
“嘶……”王洛則吸了口氣,“不愧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