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棺材不掉淚。
不真刀真矛的廝殺一場,城內守軍就永遠有僥幸心理。
冷兵器時代無論器械多先進,最終決勝還是要靠人。
襄陽既然是桓溫的老巢,肯定有死心塌地忠于桓溫之人。
不過城墻塌了,晉軍的唯一依仗已經煙消云散,這場大戰基本沒有什么懸念。
戰鼓聲響起。
提著刀斧、骨朵、狼牙棒的前鋒軍死士興奮的向前。
他們并沒有陣列,而是三三兩兩的散開,保持一定的距離,同時又能互相呼應。
刀盾手走在最前,弩手在后警戒,提著大斧、狼牙棒的重甲士走在最后。
若論黑云軍中誰最擅長苦戰、血戰,非他們莫屬,很多人已經四十大幾,卻并不想退役,一輩子廝殺慣了,離開了黑云軍反而無所適從。
他們早已被亂世同化,只有戰場才能讓他們安心。
這時城內的弩機、投石車也開始發揮威力,雨點一般的砸了過來。
黑云將士們并未慌亂,很多百戰老卒頭也不抬,只憑潑風聲就能判斷石頭木頭砸來的方向。
這種時候越是慌亂,反而死的越快。
晉軍的守城器械并不多,毀在梁軍的燒砸之中,付出百余人傷亡的代價后,前鋒死士已經沖上坍塌的城墻。
大斧、狼牙棒很快就跟晉軍的長矛撞在一起,爆出一團團血花。
其他城墻也在激戰。
不過晉軍的抵抗依舊堅決,與黑云甲士仿佛爭奪缺口。
從晌午廝殺到下午,頑強抵抗,憑借城內的巷道與黑云軍反復拉鋸。
很多晉軍都是北方流民,與黑云軍同出一脈,并不缺乏斗志和武勇。
尸體堆積一人多高,傷亡遠高于黑云軍,卻死戰不退。
“兒臣愿率一軍攻城!”李佑拱手道。
“你現在是秦王,不是軍中一都尉,沖鋒陷陣之事輪不到你。”李躍平和道。
李佑什么都好,唯一的缺點就是從軍太早,智略少了一些。
這種心性,在中土混不開,卻適合西域。
西域還是需要一個敢于進取的秦王。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孟寬之事,不要放在心上,以后還會有更多的人倒下。”李躍知道他是受孟寬之死刺激。
“當日若不是虎頭攔阻,沖上去的就是兒臣。”
“那也是他的命,你若是過不了這一關,就不要去西域了,身為君王,沒有兒女情長。”李躍平靜的望著他。
這算是最后一次教誨了。
李佑全身一震,“兒臣受教。”
“陛下,城中晉軍倒戈,自相混戰,百姓亦協助我軍,城中大部已被攻取,桓豁龜縮于內城之中。”斥候前來稟報。
這年頭的重要城池都有內外城。
合肥還有三道城墻。
“外城都被攻破了,內城能救得了他們?先救援百姓,清剿亂軍。”李躍下令道。
只要投石機推上來,內城反而更容易攻擊。
“唯!”斥候轉身離去。
“明日內城之戰,由伱指揮。”眼看天色不早,李躍對身旁的李佑道。
“兒臣領命。”
入城的黑云軍在鴻臚吏的監督和將領的約束下,沒有濫殺。
百姓大喜過望,協助清理城中廢墟,拿出糧食犒勞將士。
如今的黑云軍已經看不上這點東西。
而且桓家的老底都集中在內城。
翌日,各種攻城器械被推入城中,城上守軍一見這些巨物,眼神無比驚恐,連續三日的轟擊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陰影。
李躍進入城中,準備旁觀李佑的指揮能力。
畢竟在荊襄前線待了五年之久,從底層士卒爬到都尉,知曉各種軍務運行。
而且他身邊還有很多幕僚,時刻提醒。
秦彪更是寸步不離。
投石車蓄勢待發,甲士們嚴陣以待,就等這最后的一戰。
然而就在此時,內城城門卻打開了,一眾襄陽將吏在楊略的帶領下肉袒而出。
“降了,桓豁愿歸降大梁,負隅頑抗者,罪在桓豁一人,與百姓士卒無關。”為首一人頗為雄壯,身上全是腱子肉,面對黑云甲士的刀斧神色如常。
城上城內,近萬晉軍士卒已經放下了兵器,神色緊張的望著黑壓壓的梁軍。
李躍原本以為他們會頑抗到底,沒想到還是降了。
桓家能以一個三流士族在江東混到今日,肯定不止一個桓溫。
作為桓溫其弟弟的桓豁歸降大梁,有極大的示范效應。
李躍趕緊脫下外袍,快步上前,為桓豁披上,親衛隔開其他人,警惕的望著桓豁。
“識時務者為俊杰,桓將軍心懷蒼生,何罪之有?朕仰慕將軍久矣,從今往后,南北皆為一家,荊州百姓將士皆為大梁子民!”李躍大聲道。
“萬歲!”
桓豁還沒說話,城上的守軍早已歡呼起來。
“人心向背,一目了然,陛下非是勝在戰場,亦非器械,而是勝在人心。”桓豁拱手道。
這話有一定的道理。
桓豁真豁出去了,憑借內城的糧食,死守十天半月,還是能做到的。
投石機不是萬能的,也會損耗。
十天半月之后,桓溫的援軍說不定就到了。
不過就算桓豁想死戰,晉軍士卒未必愿意,這場大戰的勝負,其實早在戰爭之前就已經決定了。
“人心即為天命,桓將軍順天而行,有功于華夏,封宜城侯,升鎮南將軍,汝州刺史。”李躍厚賞之,做給江東看。
也不知道桓溫知曉桓豁投降后,會怎么想。
忽然心中一動,想起幾日前桓溫莫名其妙的那封信,隱隱感覺桓溫似乎早就放棄了襄陽,放棄了荊州,所以提前打個招呼,善待襄陽城中的桓家人。
雞蛋不放在一個籃子里,是這時代士族的常規操作。
桓溫即便起兵造反,也不是十拿九穩。
當年王敦比他聲勢強多了,還是被江東士族們聯手玩死……
李躍心中頓感無比荒誕,那些英勇守城的晉軍,算是白死了。
但這個時代,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
“多謝陛下,如此厚封,臣實不敢領受,敗軍之將,不可以言勇。此戰臣心服口服,只愿做一富家翁足矣,以免遺笑天下。”
桓豁這話一出口,李躍基本能確定自己的猜測是對的。
在荊襄和建康皇位之間,桓溫選擇了后者。
早在二十年之前,桓溫就已經鉆進牛角尖里面出不來了。
“既然如此,鎮南將軍,汝州刺史可免,改升太常,宜城侯不可推辭,此乃朕之心意。”李躍從其所請,將他高高供起來。
“臣、領命。”桓豁拱拱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