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茲城下尸體堆積如山,在烈日下散發著惡臭。
胡人們卻沒有退去,而是將尸體拖回,剝下盔甲,用黃沙刷了一遍,給其他士卒穿上。
不過上面的惡臭并沒有消退,反而引來更多的蒼蠅。
胡人們眼中已被深深的恐懼占據。
對面的梁軍營壘,如同銅墻鐵壁一般,無論他們多少人上去,都無法攻入其中,梁軍的弩箭、長矛,給他們心中留下深深的陰影。
龜茲大將侯將馗騎著一匹高大黑馬走在眾軍之前,盔甲干凈,披風一塵不染,目光威嚴的掃視士卒,“中原人已經筋疲力盡,就差最后一口氣,擊敗他們,殺光他們,不留俘虜,讓中原人永遠不敢再踏足西域!將來我們還要反攻中原,侵占他們的土地,殺光他們的男人,搶走他們的女人!”
若是往日,這些話立即能引起他們歡呼。
不過今日明顯興趣不高。
幾十萬人圍攻區區三萬人馬,竟然打成這個樣子,胡人們對攻入中原實在沒有信心。
獪胡國吶龍驅馬上前一步,拔出長刀,指著胡人士卒,“你們聽著,攻破敵軍營壘,每人賞三升糧食,今年賦稅減免一半,若能攻破敵營,斬殺敵將,龜茲王論功行賞,糧食、女人都有,若作戰不力者,全家為奴!”
胡人這才回應一聲,不過還是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侯將馗低聲道:“我們現在連吃的都沒有,拿什么賞賜他們?”
吶龍冷笑一聲,“你沒有,帛純多的是,此戰因他而起,當然該他出錢出糧出女人。”
西域諸國,龜茲最富,也是最不愿意梁國經營西域,是以龜茲王帛純以重金求來諸國援軍,妄圖擊敗梁軍,然后奪下高昌、鄯善、車師,乃至河西四郡。
胡人們覬覦河西四郡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從曹魏時代,便屢次興兵來犯。
在他們的想象中,中原剛剛平定,距離龜茲萬里之遙,無法派大軍前來攻打,只要吃掉這三萬人,便可攜大勝之勢反攻高昌。
不過現實是殘酷的。
三萬梁軍深溝高壘固守近一個月,反而是諸胡聯軍有些扛不住了,西域諸國當然不是鐵板一塊,很多國家抵抗梁軍并不堅決,純粹是為了龜茲國的賄賂而來。
“帛純昨日還派人來過,他手上也沒多少糧食。”侯將馗滿臉憂慮。
為了此戰,國中男丁盡出,無人耕種放牧。
吶龍回過頭望著他,眼中跳動著兩團幽光,輕描淡寫道:“糧食總會有的,你不必擔心了,我保證勇士們能吃上肉,放心吧,中原人也扛不住多長時間,伱看他們已經在殺馬和駱駝了么?我們已經掘斷了他們暗泉,他們熬不了多長時間,堅持下去,勝利必將是我們的。”
梁軍已在三日之前開始殺馬。
在西域沒有馬和駱駝,也就沒了退路。
侯將馗望著地上腐爛的尸體一陣惡寒,明白他說的吃上肉是什么意思。
吶龍嘿嘿笑道:“死的都是龜茲人,你擔心什么?形勢不妙,我們可以掉頭回去,中原皇帝一向仁慈,只需一份請降書,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將軍說的是……”侯將馗松了一口氣。
始作俑者是龜茲,不是獪胡,中原皇帝要怪罪也會找龜茲國。
“好了,此地戰事就交給你,我去龜茲城找些蒲陶酒和女人。”吶龍伸手擋在額頭上,遮蔽陽光,身為獪胡王的弟弟,他可沒興趣陪著這群下等人在烈日下暴曬。
陽光毒辣,西域進入最酷熱的時節。
天知道那些梁軍是如何忍耐下來的,不過這些都不關他的事。
太陽再毒辣曬死這些梁軍最好。
嗚、嗚、嗚……
號角聲響起,胡人士卒們提著刀盾緩緩走向梁軍營壘。
鏖戰這么久,他們最精銳的勇士早已變成一具腐尸,剩下的都是一些臨時招募而來的農夫和牧民。
侯將馗望向西北角,希望悅般騎兵能出擊。
眼下聯軍之中,只有悅般國的騎兵最精銳,但匈奴人一向狡詐,鏖戰這么長時間,他們很少下場。
帛純曾派人去催促,匈奴人以騎兵不擅攻堅為由拒絕了。
“殺啊!”胡人操著這種語言沖向梁軍營壘。
營壘中卻靜悄悄的,仿佛沒人一般。
一支箭都沒射出。
侯將馗頓時來了精神,胡人士卒們也漸漸亢奮起來,看來梁軍的確不行了。
擊敗中原王朝,無比輝煌的榮耀將降臨在他身上,西域所有國家所有人都將仰望他!
最前面的千余胡人已經沖入敵營,后面的胡人頓時歡呼起來。
“破了,中原人的營壘破了!”
整個戰場都是他們的狂呼聲,引的龜茲城上的守軍也跟著一起歡呼起來。
但,營壘中忽然爆出一團血光。
最先沖入敵營中的胡人不是被狼牙棒砸成肉泥,就是長矛刺穿了身體。
慘叫聲凄厲的響了起來。
營壘中猛然豎起龍紋旌旗,在烈日下隨風招展,一排魁梧的梁軍甲士提著狼牙棒、大斧站在土壘上。
“殺!”
宛如一道驚雷劈在胡人頭頂上,很多人當場就懵了,不明白發生了什么。
不過從營壘中刺出的長矛幫他們回想起死亡的恐懼。
戰場上頓時血肉橫掃,到處都是殘肢斷臂,化為修羅場。
有黑云將提著大斧沖入胡人之中,亂砍亂殺,還有人提起頭顱,張嘴吞咽滴落的鮮血……
在中原他們軍紀森嚴,到了西域,遇上仇敵,頓時化為野獸。
這不再是一場簡單的平叛之戰。
胡人們一見梁軍形如惡鬼,頓時掉頭就跑,互相擁擠踩踏。
侯將馗呆呆的望著戰場上那名提著頭顱飲血的黑云將,心中寒意更盛,這種軍隊如何打?
忽然想起西域流傳的一個久遠傳說,漢朝一位將軍率百余人困守孤城,抵御匈奴數萬大軍半年之久,還吃了前來勸降的匈奴使者,最終帶十三人活著殺回玉門關……
不需要侯將馗下令,士卒們已經退了回來,好在梁軍并沒有追擊。
落日余暉灑滿大地,一天又過去了。
戰場迅速恢復平靜,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侯將馗松了口氣。
逃回的胡人也松了口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