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軍攻不下襄陽,再好的局面都白搭,桓溫三兄弟不敢決戰,也趕不走梁軍。
雙方都有盡快停戰的迫切需求。
李躍試圖激怒桓溫并沒有成功,沒兩日,使者又來了,這一次不是常璩,而是袁宏。
桓溫直來直去,也弄了九條對等,其一,梁國需承認晉室為天下正統,其二,梁軍退兵,其三,歸還江陵,其四,釋放被俘晉軍和被擄的百姓,其五,梁軍十年內不得南下,其六歸還樊城,其七……
“豈有此理,莫非桓大司馬以為朕真的束手無策?”李躍一臉慍怒。
不過心中實則沒有絲毫怒氣。
做生意,自己報了價,也要允許別人報價不是?
更何況李躍的價碼比桓溫苛刻十倍,他若答應了,等于晉室直接亡了。
兩邊都把正統排在第一,實則已經擺明了這場談判的底線。
“陛下當然有對策,然則傾國之軍南下,糧草耗費巨萬,對陛下而言,無異雪上加霜,襄陽城池堅固,糧草充足,軍民一心,陛下至少一年方可攻陷,屆時,苻堅整肅關中,實力暴漲,而關東大旱,哼哼,敢問陛下何以抵擋秦晉兩國報仇雪恨?”
袁宏跟常璩不一樣,立場清晰,一副視死如歸的架勢。
李躍心中一震,梁國明年大旱的消息,江東竟然知道了,等于摸清了自己的底牌。
轉念一想,今年冬天一場雪沒下,民間流言四起,江東不可能不知道。
梁國有太史曹,江東肯定有擅長天象之人。
不過知道也無所謂,旱災影響沒有他們想象的那么大。
青州、淮北、兗州,滄州這些地區陸陸續續下了幾場雪,只要淮北不干旱,梁國就能挺過去,此地幾乎成了梁國的糧倉。
再說府庫中還有不少存糧。
今年的旱災究竟如何,還不能定論,這么大關東,不可能都發生旱災。
“哼,既然如此,何必再談?請大司馬前來一決雌雄!”李躍語氣越發強硬。
江陵捏在手中,心中不慌。
“兵者,不詳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為兩國百姓計,還望陛下息雷霆之怒……”
這邊強硬,那邊就軟化了。
如今桓溫唯一的依仗是襄陽,被五六萬梁軍包圍,等于命根子被李躍捏在手中。
一旦李躍發起狠來,不計傷亡代價,攻破此城,就等于掐斷了桓溫的命根子,他能不慌嗎?
既然袁宏退了一步,李躍也退一步,將桓溫的清單放在案幾上,“江東背信棄義在先,朕不得不興師問罪,如今既然大司馬有誠意和談,不妨開誠布公,彼此都省些口舌。”
“陛下果然爽快,大司馬愿奉上粟米一百萬石,消弭兩家之誤會,只需陛下退兵,歸還江陵、樊城即可!”袁宏緊張兮兮的盯著李躍。
“一個江陵只值一百萬粟?你家大司馬真會做生意,朕在江陵屯墾一年,也能收二三百萬石糧食。”
江陵曾為楚國都城四百余年,但凡能被選為都城,大多土地肥沃,不然難以供養都城人口。
荊襄之所以能壓制江東,除了地處上游,還因能自給自足,錢糧大權不被江東掌控。
李躍在江陵耗上一年半載,桓溫就受不了。
一百萬糧食,還是粟米,這是打發叫花子。
“閣下若無誠意,那就請回吧,一場旱災而已,動搖不了我大梁!”崔宏在一旁幫腔道。
袁宏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就這么回去,肯定不好向桓溫交代,“還請陛下示下!”
話說到這個份上,李躍不再客氣,“三百萬石稻米,換一座江陵城,糧食走水路,與巢湖交割,何時交割完,何時歸還江陵。”
三百萬石不是李躍張口就來。
這幾年江東風調雨順,庚戌土斷如火如荼,晉室稅賦大為增加,三百萬石對江東九牛一毛而已。
“這……”袁宏見李躍神色堅決,不好再討價還價,“容在下回稟大司馬。”
“來人,為袁先生備一艘快船。”李躍點頭。
這么大的事,不是一個幕僚能決定的。
“謝陛下。”袁宏拱手而退。
“三百萬石稻米,只怕桓溫愿意拿,江東不愿意出。”崔宏道。
“那是他們的事,三百萬石都不愿意給,那朕就長期圍困襄陽,屯墾江漢!”李躍其實已經做了很大讓步,不再糾結于爭奪正統。
桓溫若是還不識相,那就只能再打。
襄陽的確堅固,但荊襄只有一個襄陽城,其他城池未必擋得住黑云精銳。
只是李躍不愿將精力花在荊襄而已。
任何事都有輕重緩急和性價比。
正與崔宏說著,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一陣陣的啼哭聲,凄慘悲涼,哀痛不已。
李躍眉頭一皺,正月還沒過,就開始哭喪起來,聽起來就晦氣,“城中何事啼哭?”
親衛匆匆而去,過不多時回來稟報:“今日是上元節,城中戰俘、百姓思念家人,故而啼哭,驚擾了陛下,屬下這就帶人去……”
李躍都快忘了這事,“不必了,朕去看看。”
樊城不大,萬余百姓戰俘擁擠在臨時設置的幾個柵欄中,如牲畜一般。
江東富得流油,但百姓和士卒卻衣衫襤褸,大冬天的很多人光著腳,蓬頭垢面,有人擠在一起嚎哭不止,有人面無表情眼神麻木,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李躍回憶起當初在黑云山,遇見羯趙騎兵擄掠青年男女時的場景。
“百姓都是從江陵擄掠而來,后續還有不少。”竇封解釋道。
李躍盯著百姓和俘虜看了許久,“沒人給三日之糧,全都放了。”
“放……放了?”竇封一愣。
崔宏也驚訝的望了一眼李躍,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
“放了,你率兩千騎,護送他們回返江陵,傳令秦彪,不必再押送百姓。”李躍不是心慈手軟。
其一,關東即將大旱,這么多張嘴要吃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其二,荊襄之所以難以攻克,除了城池堅固,還有人心。
放他們回去,等于弘揚梁國的仁義,以后可以配合鴻臚司的宣傳。
下一次再來,會輕松很多。
當年羊祜就是靠這一手瓦解了荊襄的人心,讓杜預、王濬輕松順江而下。
攻城為下,攻心為上。
一次實際行動比一萬句口號管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