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殺便殺,我等絕不投降!”鄧麾見到王猛,立而不拜。
王猛一句話都沒說,他卻先來了一句。
“大膽!”幾員黑云將上去便要教訓,卻被王猛攔住了。
“果真不降?”王猛目中帶著幾分殺意。
“誓死不降!”
“真壯士也!來人,松綁。”王猛眼中殺意變成了笑意。
這一舉動讓鄧麾疑惑不已。
“回去告訴鄧護軍,鄧氏乃大漢名門之后,今為羌氐效命,抗拒華夏正統,豈不令祖宗蒙羞?”王猛也不廢話,放走了鄧麾。
隨后親至俘虜營,一一撫問,傷者治之,餓者食之,寒者衣之。
還詢問每一個人的籍貫,無論夏夷,皆一視同仁。
卻不勸降任何人,五六日后,相處融洽,卻親自送出大營,讓他們回返蒲坂。
眾皆不解其意。
王猛笑道:“昔日羊祜鎮襄陽,施懷柔、攻心之計,吳軍軍心瓦解,遂有王濬樓船下江東,氐秦頑烈,當以柔克之,兩軍對峙大半年,近日秦軍糧草轉運比往常晚了七日,可知關中疲敝!”
留著西面,就是為了消耗氐秦糧草,窺探關中形勢。
秦軍自夏陽設防,在大河以西修建五十多座營壘,屯聚四五萬大軍,每日消耗的糧草是個天文數字。
別看秦國疆域如此大,實則能耕種的土地并不多。
長年累月的征戰,早已耗空了苻建留下的家底。
當然,士卒可以吃的東西很多。
但苻堅如果無所不用其極,對關中的破壞更大,涼州的士族只會更加離心。
整個氐秦也就兩百萬人出頭。
即便士卒什么都吃,也解決不了根本的問題,梁國的威脅依舊在。
國力的差距不是一時片刻便能彌補,更何況自東漢以來,華夏的重心基本都在關東。
人口、耕地、城池、物產,都遠遠強于疲敝的關中。
“都督當防其孤注一擲!”房曠提醒道。
“孤注一擲?吾求之不得!”
花費大半年打造的營壘不是紙糊的,王猛麾下三萬大軍一直引而不發。
從云中到太原、河東、弘農、南陽、上庸,梁軍嚴陣以待。
“氐秦與大梁相爭,自不量力!”蘇權對王猛佩服至極。
“短則半年,長則一年,關中必破。”王猛眼中精光一閃。
當梁國在遼東抽出手,國力開始向西傾斜時,關中注定無法抵擋。
事實上,梁國并未將所有國力都壓過來,鄴城中尚有十萬黑云精銳按兵不動。
遼東駐扎了上萬人,防備高句麗。
幽州數千人,防備拓跋什翼健。
淮南駐扎了兩萬余眾,防備江東。
除了兵力部署,梁國還在打造一支水軍,或者叫海軍更為合適。
這便是關東的實力。
比起關中,關東從東漢起便大力發展,遠遠甩開其他地域板塊。
尤其到了曹魏,魏武帝在河北開鑿運河,四通八達,鄧艾在司馬懿支持下,廣開漕渠,引黃河入潁、淮,造就許多陂田,東吳有事,洛陽大軍泛舟而下,達于江、淮,壓制江東。
而關中從東漢中期開始,一直處于戰亂之中。
苻堅勵精圖治,有雄心壯志,可惜沒有天時。
幾人正在商議天下大勢,斥候掀帳而入,“報,鄧羌邀都督陣前一敘。”
“莫非鄧羌被都督感化,欲歸降大梁?”蘇權欣喜道。
王猛搖頭道:“鄧氏舉族皆在關西,鄧羌受苻氏厚恩,豈肯背叛,今來求見,必為賺吾!”
要投降早就降了,沒必要等到現在。
房曠贊同道:“不錯,鄧羌乃萬人敵,誆都督出營,欲一舉擒殺,都督何不將計就計?反擒鄧羌?”
“鄧羌行此下下之策,說明氐秦形勢不妙,兩軍相爭,但求一個穩字,不必急于一時,回信鄧羌,身處兩國,不宜會面,讓他好生守城,為苻氏恪盡職守。”王猛不給鄧羌任何機會。
既然耗下去必勝,何必再去冒險?
鄧羌敢來,必有所憑仗。
兵荒馬亂,什么都有可能發生,當年逄約被封奕釣出城,為燕國所擒,天下皆知。
“苻堅窮途末路,必會出戰,可以上表朝廷,準備伐秦事宜!”房曠向鄴城方向拱手。
“善!”王猛點頭。
營外,鄧羌領著五百余騎站在一射之地外。
苦等多時,卻沒見到王猛,心中不免失落。
王猛效仿羊祜行攻心之計,鄧羌熟讀兵書,豈會不知?
所以將計就計,準備詐出王猛,一舉擒殺之,身邊的五百騎皆是追隨多年的老卒,配上鄧羌的驍勇,雷霆一擊,有五成機會得手。
奈何王猛不給他任何機會。
“關中糧草晚送了幾日,只夠一半,長此以往,只怕蒲坂難守。”部將俱難低聲道。
沒有糧食,人心惶惶。
鄧羌望著層層疊疊的鹿角、塹壕,忽然感到一陣煩躁,梁軍穩扎穩打,以守為攻,步步為營,讓他無比憋屈,胸中兵略和勇武全無用武之地。
或許王猛的心思根本不在他身上,而在他背后的氐秦。
這么拖下去,蒲坂防線必然失守。
其他戰場傳回的消息也不樂觀。
南面,新城郡失守后,兩軍向上庸進軍。
武關倒是沒有什么損失,但潼關在慕容垂的猛攻下,丟了前關和左關,損失五百七十余精銳。
五百多人看似不多,但秦國就這么點實力,這里損失五百,那里損失八百,長年累月,氐秦所剩不多的精銳就耗光了。
北面,梁軍對河套虎視眈眈,之所以沒有出兵,只是在配合蒲坂戰場,不然憑河套的幾千秦軍,根本守不住。
更危險的是這幾年窮兵黷武,關中油盡燈枯,諸族百姓不堪重負。
一個月前,關中童謠四起,漸漸流傳至軍中:魚食草首,羊臥土上,刀出山河,斬關破鎖。
魚者,鮮卑。羊者,羌也。
意思是鮮卑人將與羌人一同作亂,至于后兩句,三歲小兒都知曉其意。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決死一戰!”彭超暴躁道。
“僅憑我們實力不夠,當上書天王,言陳前線形勢,秦之興亡,唯有一戰!”鄧羌也覺得不能再拖下去了。
秦國耗不起。
只要出兵,總會有幾分機會,但如果不出兵,這么圍堵下去,關中遲早不攻自破。
所以要打就打傾國之戰,一戰定勝負!
俱難、彭超二將一臉震驚。
鄧羌卻是滿臉堅決,“回城!”
咳咳,兩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