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戰而收復蜀中,奇謀可定東關。
這是自褚裒北伐以來少有的大勝,桓溫在江東聲名大躁動,威信和聲望恢復不少,連謝安在桓溫面前都以臣下自居。
司馬昱干脆求仙問道,不涉朝政。
晉帝再次升桓溫為丞相,增食邑萬戶,加前部羽葆鼓吹,武賁六十人,召其入朝輔政。
“此二勝足雪合肥之恥乎?”桓溫對合肥之敗深以為恥,尤在關中大敗之上。
北伐關中雖然敗了,但重創了氐秦,射殺氐秦太子苻萇,重傷苻雄,自己損失也就萬人。
但合肥大敗損失極大,晉軍被俘數萬,還令梁軍長驅直入,飲馬長江,江東一片惶恐。
“未可也!”郗超實話實說。
“今梁國兵力悉陳于河東,江淮空虛,苻堅與建康諸人皆勸吾北伐,眾位意下如何?”桓溫掃了一眼在座諸將。
桓豁、郗超、朱序、竺瑤、袁宏、朱斌、朱綽等荊襄將吏皆在列。
梁國重心在西邊、北邊,江淮防線兵力反而不多。
只有壽春梁嘯部五千黑云精銳,淮北一萬鎮軍,鄧遐部兩萬水軍,加起來不到四萬。
如今東關在手,合肥近在眼前。
東關之勝,極大激勵了江東士氣,梁國并非不可戰勝。
自曹魏以來,合肥便是壓在江東頭頂上的一把利劍,必欲除之而后快。
是以孫權屢敗屢戰,孫權之后,江東亦多次出兵攻打合肥。
“苻堅勸兄長北伐,乃是為緩解梁國壓力,至于朝廷諸公,只怕未安好意。”桓豁是桓家除桓溫外最有軍略一人。
其子桓石虔、桓石秀、桓石民等皆以武勇聞名。
郗超拱手道:“朝廷鼓動北伐,乃是置明公于火上烤也,合肥堅固,有水軍之利,一旦失利,明公威信不存也。”
非但北伐不懷好意,升桓溫為丞相,入建康輔政,同樣包藏禍心。
桓溫離開荊襄,等于脫離了根基。
建康是江東士族的地盤。
當年王敦、蘇峻都曾入主建康,也都被各地士族豪強群起而攻之,最終兵敗。
朝廷已經幾次征召桓溫入朝,桓溫死活不肯去,一再推辭。
“如此說來,爾等皆不愿北伐?”桓溫一臉平靜的望著眾人。
朱序道:“屬下以為時機未到,梁秦并未交兵,江東亦未做足準備,貿然出兵,勝負難以預料,還望大司馬明察。”
“何謂時機?北國一日強過一日,今日不征,明日不伐,乃坐視其壯大。”桓溫一反常態的堅決。
眾人皆不好再勸。
不過郗超最知桓溫心意,笑道:“明公之言是也,梁國屢次三番欺辱江東,乃是壓制江東人心士氣,假以時日,人心不在,士氣低靡,何以抵御北虜?近日便有江北百姓北逃,不可不防。”
梁國攻心之計弄了這么多年,每實施一次,江東之正統便去一分。
這讓江東有識之士大為憂慮。
尤其近日,傳言只要北上,梁國便分田賜宅,吸引了不少人。
權臣之路永無止境,不進則亡,桓溫需要借北伐邁出最后一步,亦需借北伐凝聚人心。
“不錯,北伐勢在必行,不必多言,諸位各盡其職,各安其事,吾立即上書朝廷,奏請北伐。”桓溫大袖一揮,決心已定。
不數日,建康便收到了桓溫的奏表。
“數年不戰,人心離散,畏北虜如虎,前有偽史問世,后有忠奸錄出,北虜亡我之心不死,今庚戌土斷頗見成效,府庫充足,將士用命,當獎勵三軍,激勵士氣,攜東關勝勢,一股蕩平壽春,全據淮南,國家方可圖久安之計也……”
王坦之抑揚頓挫的念了出來。
謝安沉眉不語,王彪之閉目沉思。
司馬昱一臉煩躁,“哼,桓溫竟真敢北伐。”
原本以為桓溫不敢北伐,所以故意鼓動,只要桓溫退縮,便有怯戰之心,然后他們運作一番,可以借此事打擊桓溫聲望。
沒想到桓溫來真的。
“北伐又如何,我等在后掣肘,他還能成事否?北伐大敗,桓溫有何顏面見天下人乎?”王坦之叫囂道。
謝安淡淡道:“不可,前次北伐失敗,梁軍飲馬長江,此次若敗,梁師必下長江,試問江東何以拒之?”
此言一出,眾人不禁又沉默起來。
“難道全力協助桓溫北伐不成?”王彪之亦深恨桓溫。
滿朝文武,也就王家敢如此。
桓溫掌權,損失最大的便是王家,王與馬共天下,有可能變成桓溫一家獨大。
“大司馬未必真要北伐,而是借北伐凝聚人心、激勵士氣,北攻合肥,茲事體大,未有兩三年準備,焉能成事?”謝安是除郗超外第二個看穿桓溫心意之人。
喊著北伐,不一定真要北伐。
就算北伐,什么時候出兵,什么時候動手,都大有講究。
桓溫雖然兩次北伐都失敗了,但其兵略,依舊為江東之最,不會不知道北伐時機未到。
而如此叫囂北伐,還能牽制梁國,響應氐秦。
梁國大軍壓在西面,窺望關中,苻堅壓力極大,桓溫總要做點什么。
不然在盟友面前過不去。
“原來如此!”司馬昱嘆了一聲,“他要北伐,便讓他北伐去,我等靜觀其變即可。”
“然則,梁國斥責當如何應對?梁若真出兵伐我……”
這幾天面對梁國使者韓緒的,都是王彪之,低頭挨訓,抬頭陪笑,滋味實在不好受,更讓他擔心的是黑云軍再次南下。
幾人目光都投向謝安。
謝安神色還是那么和緩,思索一陣后,慢悠悠道:“梁之宿敵,秦也,秦未滅以前,定然不會南下,且大司馬雖進取不足,防守有余,東關、濡須、襄陽、樊城皆在,江東可保無虞。”
梁國斥責的越厲害,越是不會南下。
江東當孫子憋了這幾年,也積累了些實力。
“不錯,即便黑云軍南下,要煩心的也是桓溫,我等急什么?他桓溫不是想篡位么?先去過梁國這一關!”王彪之眉頭舒展開來。
言語之中,對桓溫的忌憚還在梁國之上。
有氐秦在,江東其實沒那么大的壓力。
魏蜀吳三國鼎立了六十年,如今梁國雖強,未必強過當年的曹魏。
而氐秦實力遠勝當年蜀漢。
江東君臣的心態已經發生了變化,從王導時的“克復神州”變成了偏安,對收復故土已經不抱什么希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