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反常必有妖。
苻堅是什么人,李躍太清楚了。
正是年輕氣盛野心勃勃的年紀,十六七歲就敢起兵發動云龍門之變,干掉了苻生,篡位上臺。
此后幾年,南征北戰,掃平關中,先后吞并仇池、涼州、漢中、蜀中,這樣的人怎會真的吃齋念佛?
不過不管他在干什么,李躍對燕國勢在必得。
滅了燕國,梁國北面最大的威脅消除,可以不用在東面部署重兵,集中精力向西。
同時遼東有百萬規模的人口,大量城池、田地、牧場,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的利益。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遼東華夏百姓,也多是驍勇善戰不懼苦寒之人,將來攻打代國、高句麗,還要看他們。
放眼周邊,短期內能下嘴的也就燕國了。
氐秦要么不打,要么泰山壓頂,一擊致命,絕不能拖泥帶水。
就在李躍疑惑時,苻堅的一道奏書火速送抵鄴城。
也沒其他意思,就是溝通一下感情,順便哭哭窮,說關中連續遭遇雪災,讓李躍這個叔父支援他一些糧草,秋收之后雙倍奉還,還極其謙卑的一口一個“小侄”……
“朕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李躍笑罵道,“雕蟲小技也敢班門弄斧。”
沒這封奏報,李躍覺得苻堅不一定出兵,現在鬧這一出,幾乎百分百要出兵了。
常煒捻須道:“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攻其無備,出其不意。此兵家之勝,不可先傳也。苻堅必有詐謀。”
崔宏疑惑道:“以苻堅之謀略,當不會行此雕蟲小技。”
“他這是在向朕下戰書,威脅朕不要攻打遼東!”李躍完全讀懂這封奏書背后的意思。
能騙就騙,騙不過就等于下戰書。
形勢明擺著,氐秦絕不會眼睜睜看著梁國吞并燕國,然后從東面抽出手,專心對付西面。
鷙鳥將擊,卑飛斂翼,猛獸將搏,弭耳俯伏。
苻堅就是擺出一副威懾架勢,明明白白告訴梁國君臣,他要出兵干涉。
常煒道:“然則氐秦糧草從何而來?”
這年頭糧草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從漢末大亂起,就開始人相食。
反過來想,正因為關中缺糧,苻堅才有出兵的動力,以戰養戰,河套有牲畜,南陽有糧食,河東有鹽池,也有糧草。
馬無夜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
想要崛起,掠奪最快,苻堅窮的叮當響,自然不會放過眼前的肥肉。
“臣以為……苻堅奉佛,或許是向沙門借錢糧!”
還是崔宏腦子轉得快,瞬間就將所有一切都串聯起來。
任何事情的背后都有一套邏輯在。
關中能支援苻堅的,只有沙門,不必懷疑沙門的實力,從漢代起,涼州就是沙門鼎盛之地,而越是混亂的年代,他們越是賺的盆滿缽滿。
梁國抑佛,李躍吃到撐。
“原來如此!”李躍向其投去一個贊許的眼神,不愧是冀州神童。
苻堅這是一套連著一套,借沙門迷惑試聽,奏書是為了示弱,背地里卻在磨刀霍霍……
“那么苻堅準備攻我何地?”常煒皺眉道。
兩線大戰,對后勤的壓力更大。
眼下就這么一個形勢,牽一發而動全身,兩邊都瞪著大眼珠子盯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上庸、南陽、弘農、河東、河套,無非這四地而已,上庸偏遠難攻,吃力不討好,弘農食之無味,河東有魏山一萬精兵,北有王猛為援,難以攻陷,所以不是河套便是南陽。”李躍隨口就說出苻堅可能的進攻方向。
如果以河套換遼東,這生意不算賠本。
戰略取舍而已。
不過以李躍多年用兵的經驗,苻堅有很大可能攻打南陽。
土地肥沃,人口眾多,糧草豐足,向東可以威懾許昌,向北可以窺伺洛陽,向南可與江東聯合,兵家必爭之地也不過如此。
相對于偏遠的河套,重兵防守的河東,取南陽肯定劃算一些。
如此一來,徐成的壓力就增大了許多。
“苻堅以遼東制我,何不以南陽引誘苻堅?待苻堅東出,三面重兵合圍之,重挫氐秦!”盧青難得的發一回言。
李躍耐心解釋道:“其一,我軍未與燕軍接戰,苻堅絕不會出,此人極擅長把握時機,不可小覷關中人物,其二,我軍若是重兵以待苻堅,將若燕國何?不可本末倒置。”
目前只能確定慕容恪病重,燕國仍有一定的反擊力量,重兵都拿去南陽圍堵苻堅,燕國還滅不滅?
而且氐秦那群人也不是泛泛之輩。
苻堅能轉頭向沙門伸手,并借以迷惑己方,足見其智略。
此時的苻堅太需要一場對梁國的勝利激勵士氣和人心。
“臣……愚鈍。”盧青趕緊拱手。
“軍議本該暢所欲言。”李躍不會在意。
“臣覺得此次苻堅東出,非同以往,當叮囑王都督多多防備。”常煒拱手道。
敵人沒出招,只能預測,沒有誰能完全料敵于先。
而且氐秦也是一個難纏的對手。
李躍深以為然,“太原無需多慮,朕下詔一封,令桓溫攻打蜀中漢中,牽制氐秦精力,再令洛陽許昌陳留鎮兵赴宛城,聽徐成調遣。”
晉乃梁之下國,自然要聽梁國號令。
蜀中、漢中原本就是江東的地盤,被苻堅奪去,現在是收復的大好時機。
桓溫正好也缺軍功。
決策就此議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西面都是重將,又有王猛坐鎮太原,苻堅翻不出什么浪來。
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冰雪也快消融,只剩下淺淺一層。
就在六萬黑云將士整裝待發之際,盧青匆匆前來稟報:“陛下,慕容德、鮮于亮領騎兵一萬,自陰山之北出蠮螉寨,來勢兇猛,擊破我軍段羆部,威脅薊城,慕容恪親率五萬大軍出徒河,攻無終,鹿勃早將軍不敵,退守樂安。”
李躍一愣,自己都沒出手,慕容恪先來了,看他的架勢,應該準備的比自己還早一些,連防守都不防守了,準備放手一搏?
“慕容恪命不久矣,殊死一戰,想為燕國多爭取幾年國祚!”
如果他的病還有挽回的機會,就絕不會主動進攻。
此人可嘆又可悲,一輩子都在為燕國奮斗,到這種地步,不惜以命相搏。
很難想象這個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年代,還能有人如慕容恪一般,要知道慕慕容家的老傳統就是兄弟鬩墻。
換做別人,肯定要先為子孫鋪路。
畢竟有司馬懿范例在前,他不篡位,卻為他的兒子豁出去一張老臉,鋪平了道路……
崔宏道:“既然如此,陛下何不固守不出,以拖待變?”
“固守不出,豈不令天下人以為我大梁懼他燕國?這一戰必須速戰速決,慕容恪這是來拼命的,別忘了苻堅還在西邊窺伺,傳令諸軍,立即起兵,隨朕去迎戰慕容恪!”
兩支人馬,一出動就擊敗了段羆,擊退了鹿勃早,來勢何其兇猛?
李躍已經嗅到了慕容恪的決心!
薊城曾為燕國都城,慕容恪深知此城之虛實,以及幽州山川形勢。
兩更,今天家里老人摔了,送去醫院,耽誤了些時間,回來搶著寫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