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果然還是刀子管用一些。
梁國擺出一副南征的架勢,江東立即軟了,將范溫連同家眷和部曲交了,李躍直接令人押送鬧市斬首示眾。
江東把人交上來,等于放棄了關東士族豪強,放棄了北方。
李躍也可以將精力放在北國。
“陛下,有僧人為范溫全家收尸念經超度。”楊略前來稟報道。
“何人如此大膽?”
李躍為了國中安定,沒去找那群禿驢的麻煩,他們自己找上門來了。
公然為一個叛賊念經,這是沒把自己放在眼里,還是沒把大梁放在眼里?
“鄴城小寺檀清寺主僧釋道安,河東衛氏出身,曾是佛圖澄弟子,身兼儒佛兩道,學識淵博,在鄴城頗有名聲。”
楊略做事滴水不露,連此人的底細也一并報上。
如果是個胡僧,李躍一刀就解決了,但這個釋道安是佛圖澄的子弟,又是河東衛氏出身,與西晉名臣衛瓘是同宗。
在北國有一定的影響力。
李躍心中一動,這不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么?
正缺一個對付沙門的契機,就有人送上門來了。
再強的堡壘也扛不住從內部攻破,分化、瓦解永遠是首選,動刀子才是最后的選項。
兵者,國之大事,不可不察,亦不可不慎。
李躍道:“帶此人見朕。”
“此人為范溫斂尸,只怕居心叵測。”楊略略有些擔心。
“居心肯定是有的,但未必就叵測,當年王凌為司馬懿所殺,其黨羽令狐愚被開棺曝尸三日,尸骨無人收斂,唯獨馬隆殮葬之,并服喪三年,名動兗州。”
以前打打殺殺,如今登基為帝,自然要讀些史書。
“按陛下的說法,此人是故意引起朝廷注意?”楊略反應過來。
“十有八九,如今大梁根基已穩,有席卷天下之勢,沙門中人豈會不來依附?”
從古至今沙門走的都是高層路線,再向下兼容。
道門恰恰相反,走底層路線,無論是張角,還是張魯都是如此,一言不合,揭竿而起,提著刀子就是干。
崔瑾提議扶持道門那一套,李躍不敢采納。
萬一扶持起來,以后成了勢,還說不準對付誰。
不到一個時辰,釋道安就被楊略“請”了過來。
按說衛家百年士族,又出了古代四大美男之一的衛玠,釋道安應該長相俊朗才對,卻偏偏生的異常丑陋,長臉、小眼、翻鼻、厚唇……
給人的映像極差,不過李躍不是以貌取人的性子,見此人雙手合十,神情恬淡,泰然自若,便知絕非泛泛之輩。
“收斂朝廷重犯,和尚可知罪乎?”李躍故意試試他的膽量。
“回陛下,小僧早年為避戰亂,顛沛流離于晉、豫,受范使君一飯之恩,今其伏法,尸首無人收斂,佛門講因果,受其因,自當承其果,此為前生注定。”釋道安聲音極是溫和。
能說出這番話,就能看出他的道行。
既解釋了自己的行為,也不觸怒李躍,堪稱完美。
“既愿承罪,朕令汝還俗如何?”
“還俗出家不過世間虛禮而已,小僧心中有佛,還俗亦可,不還俗亦可。”釋道安人長得不咋樣,口才相當了得。
不過這更讓李躍篤定他是有備而來。
“哈哈,果然是得道高僧,心如明鏡。”
“陛下亦是佛根深種之人,與我佛有緣。”釋道安三兩句就暴露了他的目的,要將大梁皇帝李躍引入佛門。
之前石虎也是被佛圖澄攻略了,被石虎當成了祖宗供著,李農當年還替石虎侍奉佛圖澄,沙門因此而大行其道。
李躍微微一笑,僅憑這兩手就想忽悠瘸自己,未免太小看人了,“朕乃天子,與天下萬事萬物皆有緣分,閣下修的是真佛,然則那些修假佛的人該當如何?”
幾句話交鋒下來,大致摸清他的檔次。
跟這樣的人不用遮遮掩掩,人家找上門來,肯定也意識到了什么。
沙門在羯趙時代便手眼通天,根深蒂固,聽到什么風聲也是理所當然。
“真真假假,如夢如幻,真者為真,假者亦可為真。”釋道安打起了機鋒。
李躍干脆直接挑明,“大師佛法高深,今沙門百萬之眾,競造寺宇,相率出家,多藏污納垢,侵占良田而不納糧徭役,經商放貸,無所不為,有幾人是真心修習佛法?”
上一句還尊稱“大師”,下一句直奔主題,先揚后抑,奇兵突出。
果然,釋道安神色一怔。
出家人不打俇語,沙門有沒有藏污納垢,他應該比誰都清楚,高利貸都弄出來了,不知迫害了多少人家。
沙門近百萬信徒,李躍怎會視而不見?
不難想象,沙門按這種趨勢發展下去,直接威脅朝廷。
如今他找上門來,李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擊其軟肋,沙門若是一心修佛,無話可說,但打著修佛名義,趁機斂財、圈人、占田就不對了。
“陛下將何以待佛門?”釋道安神色很快鎮定下來。
不過這場談話的主動權已經回到李躍手中,“由朝廷統一考核,通過者發放度牒,方可為僧,鴻臚寺登記造冊,朕于尚武堂設同文院,延請各地高僧翻譯佛法,使之交融于華夏!”
是不是僧人,由朝廷說了算,從源頭上控制了僧人的數量,而他們侵占的田地、圈盡的人口,也能被清理出來。
以前李躍還在醞釀之中,今日遇到一個聰明人,干脆都拿出來。
沙門這個時候找上門來,讓李躍感覺到一絲緊迫。
行不行他們看著辦。
在梁國國土上,是龍得盤著,是虎得窩著,不是大梁騎在沙門頭上,將來就是沙門凌駕于梁國之上。
沒有妥協的余地,要妥協的也只能是他們,反正黑云精銳已經集結在鄴城,蓄勢待發,天下有不諧者,皆可擊之。
這時代刀子決定一切。
李躍所謂的契機,是想尋到一個合作者,或者一個傳話人,給沙門施壓。
釋道安眉頭微微皺起,大概是沒想到李躍如此霸道,根本不給他緩和的機會。
“大師若是想不明白,可以回寺中商議,朕敬候佳音。”李躍沒指望第一面就能把大事敲定,要給他們一個心里過渡期。
沙門也是一盤散沙,李躍不信他們能如太平道一樣同時揭竿而起。
有這組織能力,早在天下大亂時就動手了。
“陛下……之雄才大略,遠勝當年石虎,小僧今日算是領教了。”釋道安苦笑一聲。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李躍最后送了一句。
沙門豈止是睡在臥榻之側?都快睡在大梁身上了。
今日兩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