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軍精銳都被桓溫抽調到北面戰場,水寨之中全是老弱病殘。
此時合肥大敗的消息已經傳到南邊,人心惶惶。
鐵騎沖來,一觸即潰,迅速占領了水寨。
不過寨中只有幾十條小舢板,大船全都北上救援桓溫去了,拿下這個水寨意義也不大。
除非能攻破對面的濡須城。
但這座城向來是江北重鎮,三國時,魏吳在此發生四次大戰,從未陷落。
梁軍都是騎兵,既缺少渡河的大船,又缺少攻城器械。
“此城守將何人?”李躍問道。
如果是謝尚、殷浩之流,李躍會毫不猶豫渡水猛攻。
斥候拱手道:“晉西中郎將袁真。”
毫無疑問,袁真是江東宿將,曾跟隨庾翼、殷浩北伐,攻破合肥,打過不少硬仗。
“大軍休整。”看著天色已晚,李躍只能下令,等待后方步卒趕來,才有機會攻破城池,攔住桓溫。
大軍就宿在水寨之中。
暮色很快降臨,李躍望著對面,濡須城漸漸隱沒在夜色之中,不見半點火光,仿佛是一頭隱沒在夜色中的野獸。
“陛下,桓溫知我軍在濡須,正全速而來,預計明日巳時至此!”將士們都披甲而眠,唯有斥候馬不停蹄,來來往往。
“我軍步卒在何處?”
“尚在巢縣地界,高、呂二將軍星夜兼程而來。”
算算時間,差不多也是明日趕來,機會還是有的。
“派些人手盯緊對面濡須城,多設暗哨,一有風吹草動,立即來報。”李躍望著消失在夜色中的城池,總覺得對面安靜的有些詭異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按說對面知道合肥大敗,大軍兵臨城下,再怎么也應該吼兩聲壯壯膽。
除非……袁真準備夜襲或者逃竄。
李躍心生一計,暗令將士們一半休息,一半戒備。
還沒到下半夜,對面就有動靜了。
一支水軍趁夜渡河,準備來個夜襲,被斥候和暗哨發覺。
李躍大喜,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即便步軍趕來,想要攻下濡須城也絕非易事,但袁真自己送上門來就另當別論了。
將士們也興奮的等待著,在黑暗中握緊刀矛,死死盯著河面。
寥落的月光投在河面上,浮起一片瑩白。
但這瑩白并未驅散周圍的黑暗,水面上傳來船槳搖動的“吱呀”聲,仿佛一條大魚正緩緩游向羅網中。
只要上岸,他們就必死無疑,濡須城也可趁勢而破,若是擒住袁真,整條長江防線都岌岌可危。
就在李躍想入非非時,河面上忽然戰鼓雷鳴,火光大作,映照出懸在河心中的幾十條戰船。
咻的一聲,無數火箭滑過天空,朝水寨中射來。
有的射在寨欄和河邊的舢板上,緩緩燃燒著。
“殺光北虜!”
河面上鼓噪震天,似有無數人馬,但就是不上岸,就那么歇斯底里的呼喊著。
后來連箭也不射了……
鬧騰了小半個時辰,又“吱呀吱呀”劃了回去。
“江東皆是鼠輩!”氣得黑云將們破口大罵。
李躍一陣郁悶,準備了大半夜,魚兒在網口蹭了蹭,又退了回去。
難道被袁真發現了?
仔細一想,袁真打了一輩子的仗,現在至少有五六十歲的年紀,穩如老狗,幾次北伐,別人都是大敗,他卻全軍而歸。
站在他的立場上,只要守住濡須城,接應桓溫南下即可,沒必要冒風險攻擊東岸水寨。
李躍暗叫可惜,看來只能等明日步卒趕來。
巡視完大營,剛準備睡覺,河道上又鼓噪震天,袁真去而復返。
李躍心中一驚,此時將士們已經卸下防備,如果袁真發動猛攻,危險極大,趕緊下令將士列陣。
人馬一陣喧嘩,將士們急匆匆的列陣。
孰料,晉軍只是吼了一陣,又退走了。
李躍盯著河道發愣,雖然明知袁真是疑兵之計,但不得不戒備,虛者實之,實者虛之,說不準袁真就真殺上來了。
后半夜,袁真又來三次,在將士們習以為常,放松戒備時,果真殺上岸來,燒了十幾座營帳,而當黑云軍提刀來斬,幾百人光著屁股直接跳入河中,消失不見了……
一直鬧騰到天亮。
士卒們精神極為疲憊,連戰馬都受了不小的驚擾。
“稟報陛下,我軍步卒昨夜受東關鄧遐部襲擾,不能按時趕來。”斥候從晨曦中奔出。
鄧遐與袁真既是為同鄉又為表親,勇力絕人,氣蓋東晉,時人譬之為樊噲。
襄陽北沔水有蛟,常害人,鄧遐拔劍入水,蛟繞其足,揮劍截蛟數段而出,名震江東,聲名猶在桓石虔之上,號稱江東第一猛將。
桓溫北伐關中大敗,鄧遐受命斷后,所部射傷了苻萇,傷重而死。
鄧遐出兵,肯定是受袁真所使。
常在河邊走,今天卻濕了鞋。
現在看來,袁真這是故意放棄了東面水寨。
李躍望著寬闊的河面,江東并非全都是酒囊飯袋,袁真這一手漂亮至極。
救了桓溫一命,也救了江東一次!
偌大的江東怎么可能沒有將才?
“濡須已不可得,傳令,全軍向東,奔襲居巢、橫江、歷陽、涂唐!步軍在后收容百姓。”李躍調整策略。
桓溫已不可得,他的水軍與袁真匯合,聲勢必然大漲,在水面上,李躍承認不是江東的對手。
將士們牽出戰馬,花了一個多時辰才整裝待發。
昨夜被袁真驚擾,將士們臉上明顯有疲色,就連戰馬也無精打采。
此時天色已經大亮,對岸濡須城上有高懸起“晉”字大旗,濡須水北,桓溫的水軍戰船逐漸從水波江霧中顯露出龐大身軀。
越來越近。
幾乎能看見船首站著的人影,居高臨下,神氣活現的被身后一群甲士簇擁著。
本著殺人誅心的原則,李躍令將士們一同朝河面上呼喊:“戮力王室,克復神州,何至作楚囚?”
聲音在隨著河水一起奔涌,來回傳動。
戮力王室,克復神州,何至作楚囚!
如今的江東,有幾人還有當年王導的雄心壯志?
喊聲蕩漾開去,震動江北大地。
船首的那人又是掉頭就返回船艙之中。
李躍將馬鞭投入濡須水之中,大笑著勒轉馬頭,與大江水一起向東狂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