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什么要求?”李躍問道。
當年這廝鎮守魯口的時候,沒少獅子大開口,指頭大的地方,還想要郡王。
“實封上谷郡公,統領舊部聽調不聽宣。”楊略說話都透著一股干練,匯報之中不摻雜任何個人情感。
“這倒符合這廝的脾性。”李躍笑道。
如果呂護能在以后的決戰中發揮關鍵作用,封一個上谷郡公,倒也可以商量。
以后再打壓便是。
楊略道:“臣還聯絡了逄約,但此人卻驅趕了我們的細作。”
“驅趕?莫非逄約鐵了心要跟著慕容氏?”李躍有些不可思議。
逄家祖籍在渤海,梁國治下,與賈堅又是老交情,被封奕“釣”走后,在燕國并不怎么受待見,按說,以眼前局面,他應該是最積極的一人。
呂護跟自己有奪地之仇,卻主動投誠。
逄約被誆騙出城,卻按兵不動。
李躍嗅到一絲詭異氣氛,“事出反常必有妖,你意下如何?”
“臣以為其中有詐。”楊略目光幽幽,仿佛見到獵物的獵手。
在一個行當里面泡久了,水平自然越來越高……
燕軍大營內,木樁上插著兩三百顆頭顱,在寒風中被凍成了蒼青顏色,死魚一般的瞳孔望著蒼白天穹……
這些都是被抓回來的逃軍。
燕國目前形勢比李躍預料的還要糟。
去年年底的一場雪災,凍死了國中不少百姓和牲畜,讓本來就國力不支的燕國雪上加霜。
襄國被攻陷,并州被切斷,軍中隱隱有畏敵之心厭戰之意,加上越來越少的糧草,人心震蕩。
如果不是慕容恪善撫士卒,燕軍早就崩潰了。
而慕容恪之所以退守中山,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此戰孤出糧五萬石,諸位亦不可藏私,待擊破梁賊,攻取河北,雙倍奉還!”慕容儁掃視帳中諸將,目光落在自己叔父慕容評身上。
慕容評打仗不行,卻是斂財的一把好手。
燕國勛貴、宗室,誰都知道他富庶。
“殿下所言極是,為了大燕,我等還在乎這點糧草?諸位亦當同心協力,毀家以紓國家之困!”慕容評拍著胸口。
“叔父高義!”慕容儁臉色柔和了許多,還是自家人靠得住。
其他將領也被慕容評的大義凜然感動。
只有慕容恪臉色不變,“叔父出多少?”
慕容評伸出四根指頭,想了想,又縮回一根,“也罷,棺材老底都拿出來,三千石!”
慕容儁的微笑凝固在臉上,眼前發黑,身體晃了晃,被慕容恪攙扶住。
帳中落針可聞。
如今燕國論田地、僮仆、錢糧,慕容評排在第二,沒人敢排第一。
鎮守中山以來,為人貪財如命,鄣固山泉,鬻樵及水,設卡于道,來往百姓、士卒都要上交錢糧,府中錢糧堆積如丘陵。
別說三千石,就算是三十萬石也拿的出來。
“末將愿出兩千五百石。”
“臣愿出兩千!”
“臣出五百……”
慕容評身為輩分最高的宗室大將,又是燕國三輔之一,他出三千石,別人就算想多出,也不敢超過三千石……
“輔弼將軍有心了!”慕容儁咬牙切齒,連稱呼都改了,卻又無可奈何。
慕容評在燕國樹大根深,麾下部曲眾多,要錢有錢,要人有人,動了他,燕國也就底朝天了。
刺殺悅綰一事,各種證據都指向慕容評,但誰也動不得他。
“此乃臣之本分,梁賊氣勢洶洶,外強中干而已,依臣之見,既然我軍乏糧,不如退守薊城,就食于幽州,當年石虎四十五萬大軍圍攻我棘城,不一樣被擊敗?勝敗兵家常事,強弱因勢而變,梁賊既然強橫,我軍可暫避其鋒,以待天時!”
慕容評侃侃而談。
這話引起了不少人的贊同。
都打這么久了,人心已疲,黑云軍固守不出,他們就是想打也沒機會。
慕容儁望向慕容恪,“四弟意下如何?”
“李躍非石虎可比,國內安定,人心歸附,今革新已成,國力雄厚,我軍退回薊城,其必尾隨,屆時幽州亦將淪落敵手,中山不容有失。”慕容恪心意堅決。
今時不同往日。
十八年前的燕國恰如一個血氣方剛英勇頑強的青年,而十八年后,燕國已經步入中老年,士氣不在,又遭到梁國的強勢阻擊,擴張之勢戛然而止。
不能擴張,那么國中的各種問題自然浮上水面。
“再有言退者,斬!”慕容儁盯著慕容評狠狠道。
“遵命!”帳中諸將紛紛拱手。
諸人皆退,只剩下慕容儁、慕容恪、封奕三人。
“四弟,梁賊以守為攻,步步為營,只怕我大燕國力不濟。”慕容儁眉間升起一抹愁色。
悅綰被刺后,慕容儁親自上場,下令州郡校閱見丁,精覆隱漏。
卻遭到豪強豪酋們強烈反對。
從那時候起,慕容儁的雄心壯志便漸漸消散了。
“殿下無需多慮,當年赤壁大戰,天下九州,曹操據其七,二十萬大軍會獵赤壁,為周公瑾三萬大軍所破。強弱之勢,不可定論,石虎國力超過我們十倍,亦為我軍所破。”慕容恪的話令人如沐春風。
“大都督所言甚是,梁賊并非無懈可擊,舉國系于李躍一身,此人若亡,梁國定分崩離析!”封奕眼中冒著寒光。
慕容儁一喜,“莫非相國有破敵之策?”
“臣已施行,殿下可拭目以待。”
“哈哈哈,好!”慕容儁心情總算好了一些。
慕容恪眉頭一皺,“兩國決戰,堂堂正正,豈可寄望于陰謀詭計?”
慕容儁不以為意,“唯今之計,我軍形勢不利,當無所不用其極耳!陰謀詭計亦可一試,”
“形勢不利亦無妨,可保存精銳,遷徙百姓入遼東,梁國尚無一口吞并遼東之力,十年生聚,十年教訓,東滅高句麗,西并拓跋諸部,南取百濟、辰韓,北攻柔然,中土英杰極多,梁國雖強,亦不能數年內一統南北,待中土內亂,大燕卷土重來,未為晚矣!”
從悅綰遇刺時,慕容恪就在思索燕國的未來。
而這場大戰,梁軍步步為營,不給任何機會,慕容恪不得不作最壞的打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