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恪退后,慕容評也從成平退走。
燕國雖然損失數萬人馬,但也并非一無所獲,拿下了常山,鄴城之北盡歸燕國。
李躍拿到了魯口,冀州之東的大門關上了。
經此一戰,燕國從攻勢轉為守勢,慕容恪雖然說兩年之內必卷土重來,但依燕國目前的現狀,兩年很難再發動如此規模的大戰。
而兩年之后,梁國就不是今天的梁國。
戰略上,李躍大勝,梁國最缺的發展時間有了。
回顧起來,這場大戰其實險象環生,如果沒有王猛擋住慕容垂,如果李躍沒有突襲束州,后果難以預料。
當然,這場大戰也讓李躍發現了自身的很多問題。
而現在,也有了整理內部的機會。
一場改制是必然。
曹魏承襲東漢,西晉承襲曹魏,至于羯趙、冉魏比西晉更混亂。
想要發揮出中原的潛力,就必須現在大刀闊斧。
否則內部各種勢力也會隨著梁國的壯大而壯大,最終尾大不掉,想要解決都解決不了。
魯口城外,鹿勃早率魯口將校前來迎接,“拜見殿下!”
“鹿將軍免禮,此戰能擊敗慕容氏,將軍當居首功!”李躍扶起面前的魁梧漢子。
如果不是穿著盔甲,鹿勃早與地里的老農一般無二,長相粗獷,皮膚黝黑而粗糙,四肢健壯,但古往今來,都是這種人最能打,最有戰斗力。
“不敢不敢,臣等……追隨逆賊秦興、呂護,多有冒犯,安敢言功?”鹿勃早謙遜道。
崔宏道:“呂護是呂護,將軍是將軍,大王一向心胸寬廣,大梁有功必賞,鹿將軍無需多慮。”
他這么一說,李躍也明白過來,鹿勃早殺王午、秦興、叛呂護,以下克上,為天下之大不韙,有這些案底在,鹿勃早自然誠惶誠恐。
這人表面看著粗魯,卻心思極細,難怪當初能重創慕容垂。
李躍對他的評價再上一個檔次,“升鹿勃早為博陵太守,奮威將軍,魯口守軍全編入黑云軍,按大梁軍功爵制受賞!”
“多謝梁王!”
鹿勃早還未說話,周圍的軍將單膝跪地。
這些人一直夾在梁燕之間,最缺的就是身份認同,如今搖身一變,成了梁王親軍,可以封賞土地,大喜過望。
“臣必死守魯口,不教燕軍匹馬過境!”鹿勃早只是魯口的一員偏將,如今成為博陵太守,奮威將軍,皆大歡喜。
“有鹿將軍在,冀州之東無憂矣!”李躍大笑。
魯口收復,就不必在河間、渤海屯駐重兵。
這些地區也可以放心耕種,成為后方。
大軍隨即入城休整。
李躍一一安撫魯口將校,救治傷員,親自封賞魯口有功將士。
黑云軍將士則要等到回鄴城再論功行賞。
做完這些,李躍又急匆匆帶著兩千騎兵飛奔南皮。
安陵一戰,薄武拼了命阻擋慕容恪,身受重傷,在南皮休養。
于公,他是黑云山的元老,于私,他是李躍的恩主,當初沒有他鼎力支持,李躍怎能統領黑云山?
創業之時,最大的難題是如何從零變成一。
有了一,就有了后面的一百、一千、一萬……
而李躍的一正是薄武給的,與乞活軍搭上關系也是靠的薄武。
受人滴水之恩,不說涌泉相報,也要銘記在心。
飛奔到南皮,崔瑾前來迎接,一臉慚愧之色,李躍甩甩手,“兄長不必計較在心,慕容恪天下名將,能拖住他,已是不易。”
崔瑾的能力放在這時代也算中上,但遇到的是站在巔峰的慕容恪。
能打成這個樣子,已經不錯了。
石虎、冉閔都在慕容恪身上栽了個大跟頭,更何況是他?
“多謝殿下……”崔瑾臉上的愧色去了一些。
趕到薄武的病房,立即嗅到一股濃烈的草藥氣味,薄武躺在榻上,面色慘白。
李躍趕緊把脈,心中卻是一片寒涼。
薄武早年沉迷酒色,身子骨早就掏空了,又上了年紀,正面硬抗了慕容恪的沖擊,內臟受了重創……
年輕人還能靠旺盛的生命力自愈,到了他這年紀,已經是油盡燈枯了。
“哭喪著臉作甚,大丈夫死則死矣,老夫空活大半輩子,到老卻風光了一把,該享受的享受到了,夠本,你就老實說,我還能活幾日?”薄武瞪著眼珠子,仿佛沒事人一樣,掙扎著還要坐起。
“多則十日,少則七日。”李躍盡量往多的說。
以他現在的情況,隨時都有可能歸天,全靠各種名貴藥材吊著。
“夠了。”薄武勉強一笑,又睡了過去。
這一睡就是兩天兩夜,李躍也在南皮待了兩日,順便去拜祭了陳端的墳墓。
墓碑還是慕容恪立起來的。
雖然人是他殺的,不過李躍并無多少仇恨。
堂堂正正死在戰場上,也算是軍人的榮耀。
第三天,精神好了一些,話也多了起來,不過臉上已經籠罩著一層灰暗,“我這一輩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那兒子,以后你多照看一二,不求榮華富貴,只求衣食無憂,多給老薄家開枝散葉……”
“好。”
他能有這份見識,著實令李躍意外,多少人拼了命的為家族為下一代攫取權力、富貴,他卻如此灑脫。
“我死之后,讓我的那些女人們都改嫁了,不愿走的,府中余財分給他們。”薄武完全把李躍當成了子侄。
李躍很久都沒感受到這種來自長輩的親情。
薄武興致很高,“哭喪著臉作甚?老夫一生殺人無算,被人所殺,理所當然,來,今日你我當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叔父……”
“大丈夫別……婆婆媽媽,能醉死,總比死在病……病榻上強!”薄武臉上灰暗氣息忽然濃重起來。
“取酒肉來!”李躍無法拒絕。
這一頓酒從下午喝到晚上,薄武始終在笑,一直笑,一碗接一碗的喝。
李躍酒量不行,自然不是薄武的對手,喝著喝著,不知不覺就不省人事,朦朧間,只聽到薄武的一聲:“小子,來生……再見。”
天亮,李躍驚醒,薄武已經閉上了眼,雙手抱著酒碗,嘴角還掛著一絲滿足的笑意。
已然陰陽兩隔。
李躍沖他深深一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