氐人也用弓箭還擊,不過大戰持續至今,他們的體力消耗嚴重,射出的箭綿軟無力。
敵軍就這么一點一點被消耗。
如果是尋常軍隊,早就崩潰了,但呂婆樓硬是咬牙死撐。
一步不退,也并不主動出擊,縮成一團,長矛迎向四方,仿佛一頭遇到天敵的刺猬。
“呂婆樓這是在拖延我軍,此人對苻氏倒是忠心耿耿!”崔宏嘆了一聲。
歷史上的苻氏之所以能在亂世崛起,正是因為苻洪積累的這些家底。
而自己最缺的就是積累和家底。
望著不斷倒下的氐人,李躍忽然有種直覺,即便這次拿下了苻雄,也無法阻止苻氏的崛起。
苻氏已經在關中站穩腳跟,成了氣候,每個異族勢力的前兩代人都極其生猛。
歷史上桓溫北伐關中失敗,并不是偶然。
華夏的氣運被司馬家揮霍完了,匈奴人、羯人、氐人、鮮卑人的氣運也就隨之而起。
“宿衛步戰!”李躍大聲道。
到了該最后一擊的時刻。
五百宿衛“唰”的一聲,甩鞍下馬,取下骨朵、鐵錘等重兵器。
雖然只有五百人,但每個人眼中都極其平靜,仿佛不是去廝殺,只是一場游獵,他們一步一步向前,既不匆忙,也不遲緩,步伐從容,氣勢內斂而鎮定,完全沒有對面氐軍的剽悍和瘋狂。
亂風忽然在這一刻停息。
戰場變得異常沉悶,只有馬蹄聲敲打著地面。
見到宿衛軍上前,輕騎軍立于西北側,呈兩面夾擊之態。
而敵人也仿佛感受到了危險的降臨,長矛紛紛朝向東南面五百宿衛,一支支羽箭仿佛貼著低沉的烏云飛了過來。
噼噼啪啪,落在宿衛軍的鐵甲和盾牌上。
宿衛軍的腳步依舊從容而鎮定,沒有受到絲毫影響,就這么朝敵軍走了過去。
而對方箭雨卻慌亂起來,到處亂飛,不是射入草木之中,便是綿軟無力的落在宿衛腳前,完全沒有剛才的準頭。
“嚯、嚯、嚯……”
氐人們又呼喝起來,仿佛在為自己壯膽。
然而宿衛軍卻沉默如山,向前推進。
每一個宿衛都是軍中千里挑一的勇者,幾乎參加了黑云山崛起以來的所有戰爭,其中一半的人是黑云將,是嫡系中的嫡系,精銳中的精銳。
間隔五十步,敵人終于放棄了弓箭,緊握長矛。
“殺!”
平地一聲驚雷。
戰場上忽然爆發一聲雷鳴般的咆哮,宿衛提著骨朵、鐵錘快步上前,擊斷敵人的長矛,砸碎敵人的盔甲,震碎敵人的骨頭……
仿佛山洪暴發一般無可抵擋,無可抗拒,
沒有陣列,只有四五人的伍,在黑云將嫻熟的配合下,迎著敵人的長矛,殺入敵陣之中,骨朵鐵錘上下翻飛,到處都是盔甲血肉碎裂之聲。
氐人齊矛綽刀,與宿衛廝殺,但刀盾顯然無法抵擋重兵器。
而他們廝殺到現在,早已精疲力盡,更不是養精蓄銳的宿衛軍對手。
氐人一個個倒下,人越來越少,卻死戰不退不降。
西北面的鮮卑輕騎也很快加入戰場,成為壓倒敵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躍!”
一片橫飛的血肉中,呂婆樓奮力疾呼著,帶著數十親衛朝著李躍所在的方向沖殺。
但轉眼就淹沒在刀光錘影之中。
一千四百多氐人,沒有一個投降,廝殺到最后一刻,戰至最后一人……
血水從地面蜿蜒流向汝水,染紅了小半段河流。
“氐秦如此士氣……定然崛起。”崔宏走入戰場,踩著鮮血和尸體,滿臉欽佩之意。
“你留下打掃戰場,某率兵繼續追擊苻雄!”李躍面無表情,氐秦士氣起來又如何?終會被自己一腳踩下去!
時代已經變了。
冉閔掀起的一絲氣運已經被自己繼承下來,機會是均等的。
“窮寇勿迫也,此戰拖延近一個半時辰,苻雄已經走遠,我軍氣力已竭,豫州之西地勢不利于我,若苻雄半道埋伏,只怕折損我軍百戰百勝威名,再則,暴雨臨近,更不利騎兵追擊。”崔宏指著頭頂的陰云,“今梁公已破許昌,當速速席卷襄城、汝南,以免士民惶恐之下出走荊襄,得不償失。”
李躍知道他在擔心自己的安危,氐人不好對付,若苻雄狗急跳墻,還不知道勝負如何。
不過他說的話的確有幾分道理。
這一戰的目的是吞并豫州的人口和土地,現在已經達到,差不多見好就收。
李躍掃了一眼周圍士卒,雖然打贏了,但他們臉上的疲憊之色越發濃重,“諸軍原地宿營,打掃戰場,掩埋尸體。”
“梁公,敵……敵將沒死!”兩名黑云將抬來一人。
“呂婆樓?”李躍試了試鼻息,的確還有微弱的呼吸。
檢查傷勢,左肩血肉模糊,胸前盔甲向內凹陷,受了重傷,卻并不致命。
“抬下去救治。”李躍對身邊宿衛道。
能不能活命看他自己的造化。
兩軍交戰,各盡其職,對呂婆樓本人其實并無多少仇恨。
而他在戰場上的表現,也贏得了不少黑云軍的敬重,不然這兩個黑云將也不會將他尋了出來,送到自己面前。
士卒們各自忙碌,很快就立起了簡易營帳。
正在休息時,斥候卻來稟報,“梁公,營外有一少年,請求為父收尸。”
“他一人前來?”李躍大感好奇。
“單人獨騎,自稱呂婆樓之子呂光。”
“呂光?讓他進來。”
“唯!”
過不多時,宿衛領著一少年入內。
“你便是呂光?”李躍笑道,不殺呂婆樓的好處這么快就來了。
少年一愣,不過很快就恢復從容,拱手一禮,“呂光拜見梁公。”
這次輪到李躍驚訝,“我殺了你父,此仇不共戴天,你何敢單人前來?”
“兩軍交戰,堂堂正正,在下收斂父尸,亦堂堂正正,昔日在枋頭,多聞梁公救治瘟疫,收容難民之事,深知梁公必不害人之常倫。”呂光落落大方,完全不像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李躍大笑起來,“你倒狡猾,以言語誆我。”
“若非梁公仁義,光豈敢單人獨騎而來。”
“用你換你父如何?”李躍盯著他的眼睛。
此子單人獨騎而來,足見其膽量。
以后肯定是氐秦的中流砥柱,作用比呂婆樓大多了。
呂光眼神一陣黯然,但神色堅決,“若能為父盡孝,光愿留下!”
“未想氐人亦能如此忠孝!”李躍擊節而贊。
“啟稟梁公,在下并非氐人,祖籍沛縣,與大漢呂后同族,漢文帝初避禍遷居略陽。”呂光臉上帶著一抹傲色。
譙沛在兩漢魏晉人才輩出,劉邦僅憑沛縣幾個人物便建立了大漢王朝。
李躍大笑,“你父親沒死,我會盡力治好他,以后,你就留在我黑云軍。”
“什么?”呂光大喜,眼中的黯然一掃而空,“若梁公能救治家父,光愿留在帳下效力!”
咳咳……星期一又到了……有點忙,兩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