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個時辰,西北面煙塵滾滾,殺聲震天。
正如張溫所料,這是慕容恪準備的誘敵之計。
東西北三面,殺出幾支步騎,每部五六千人上下,快速合圍,欲將冉閔圍殺在陣中。
東北面的高坡上,一支萬人規模的騎兵仿佛烏鴉一般橫列著,面朝魏軍大營。
只要董閏出兵,這支騎兵便會飛奔而下,截斷他們的去路。
不過董閏、張溫二人義無反顧的上馬,率軍出營,這種局面他們見過很多次,每一次冉閔都能絕處逢生,反敗為勝。
戰場上傳來巨大的轟鳴聲,地平線上刀光矛影,殺聲震天。
圍困冉閔的至少有三萬余眾。
董閏目光聚集在高坡上的敵軍,騎兵已經如浪潮一般洶涌而下,來勢極為兇猛,仿佛大地都在跟著他們的馬蹄一起震動。
董閏心中不禁捏了一把汗,揚起長槊:“結陣!”
士卒們在平地上擺開,準備迎接燕軍的沖擊。
不過就在此時,西北面馬蹄聲動,一支騎兵從滾滾煙塵中走出,全身浴血,仿佛剛剛從血海中走出,每名騎兵的盔甲、兵器上,都在滴著血,在地上拖出一條長長的血線。
人皆三馬,其中不少戰馬還披著馬鎧。
為首一將,左手長戟,右手兩刃矛,矛上還掛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冉閔說到做到,矛上掛著的人頭,正是叛將侯龕。
“是陛下,陛下勝了!”
“萬歲!萬歲!”
魏軍士卒瘋狂呼喊起來,士氣頓時大振。
騎兵緩緩向前,每一步都走的極為沉穩,也霸氣十足,完全沒將那近萬燕軍騎兵放在眼中,閑庭信步,一步一步向前。
沒走一步,氣勢就強盛一分,董閏步陣中的歡呼就高亢一分。
他們毫不畏懼的挺起長矛,看獵物一般盯著沖下來的燕軍。
而燕軍望著最前驅馬緩緩向前的冉閔,皆有懼色。
原本沖擊董閏陣列的騎兵,一分為二,各自從西南東南退走。
也有一些自恃勇武的燕軍掉過頭,迎面撞向飛奔而來的冉閔,然而頃刻間,便被冉閔騎兵射翻在地,踩成肉泥。
“慕容恪何在,可來決一死戰!”冉閔仰天狂呼,長戟指向燕軍大營,胯下朱龍馬人立而起,將侯龕的首級扔了過去。
雄姿英發,不可一世,視數萬燕軍如無物。
魏軍士氣也在此刻到達頂點。
“慕容恪受死!”魏軍怒吼陣陣。
燕軍大營卻寂若無聲,士卒們望著在營前耀武揚威的冉閔,皆有畏懼之色,竟無一軍敢出戰。
慕容恪靜靜的望著營外的冉閔,臉上全是惋惜之色,“侯龕有勇有謀,引誘冉閔,未想為其所害,此吾之過也。”
“冉閔之姿,頗類項羽、孫策,將為之奈何?幸虧兄長沒有全軍出戰,否則將重蹈石琨、劉顯覆轍。”中軍將軍慕容虔的臉色也不好看。
費勁心機,以優勢兵力安排了一張大網,冉閔也確實中計了,奈何這張網卻被他一捅就破。
如果當初全軍壓上,說不定此刻燕軍已經全線潰敗。
右衛將軍傅顏不忿道:“莫非冉閔真天下無敵,無破敵之策?”
一連四敗,燕軍折損近萬,士氣大跌。
十萬燕軍被一萬魏軍壓著打,實在令人憋屈。
另一員叛將高開道:“魏軍銳氣正盛,不可與其戰,當暫避鋒芒!”
慕容恪一直注視著營壘前的冉閔,良久,臉色平靜道:“冉閔勇而無謀,一夫敵耳。不足為慮,其軍饑疲難用,定可擊破。”
慕容恪的背后有一個穩定的燕國支持,可以敗三次四次,甚至七八次,而冉閔背后只有一個疲敝的鄴城。
魏軍在營外叫嚷了一陣,也就退兵了。
片刻之后,潰散的燕軍紛紛返回營壘。
慕容恪謙恭仁和,從不諉過于人,極得人心,是以部眾即便潰敗,只要沒死,都會返回大營。
魏燕第四戰,依舊是冉閔獲勝……
青州戰場。
姚襄更加謹慎起來。
連砍個柴都出動五六千人,黑壓壓的一片去,呼啦啦的一群回。
這讓各義從軍更難下手,他們的傷亡也開始增大。
只有賈堅率范路、段羆兩部,突襲得手,斬殺一千余人。
“都督,這些不是敵軍首級。”張生野提著幾顆首級放在木案上。
斬獲越來越少,于是就有人開始不守規矩,動起了歪心思。
“你如何看出?”李躍好奇道。
首級上遍布刀痕,還有火燒的痕跡,血肉猙獰。
“牙齒!”張生野也不避諱,捏開嘴,手摩挲起來,又試了試喉頸,“此人為女,三十幾許年紀,不超過三十五!”
李躍一愣,“你小子還有這等本事?”
“屬下未跟隨都督之前,為羯人之牧奴,跟其他老牧奴學了幾手。”張生野一臉得意。
“你這用在畜牲身上的手段,用在人身上,準確否?”
張生野道:“畜牲與人并無太大區別,屬下有七成把握,并且詢問過斥候,能斷定這支人馬連日來并未出現在敵營附近。”
李躍看了他一眼,“哪支人馬所為?”
既然經過斥候的核實,應該差不了。
黑云軍的斥候是精銳中的精銳,傳回的消息很少出錯。
“平原杜能部!”張生野道。
“杜能?”李躍對此人有些印象,當初滎陽大戰,這人跟朱禿穿一條褲子,關系不錯,在黃河下游頗有實力。
常煒道:“此人與青州乞活軍關系密切,都督準備如何處置?”
不處置,殺良冒功這種事就會泛濫。
乞活軍、流民軍都不是什么善類,有時是人,有時是畜牲、野獸,他們做的惡也不少。
就像張生野不經意的一句話:畜牲與人并無太大區別。
這年頭為了自己更好的活下去,有什么不能做的?
“令梁嘯拘捕杜能部,押送至中軍!斥候營監視朱禿部。”李躍沒有猶豫。
常煒道:“都督可用其他計策密除之,以免后患。”
這便是一個謀士的局限性,遇到問題,習慣以陰謀解決。
“他犯了軍法,就該明正典刑,堂堂正正,賞罰分明,何懼之有?否則軍法松弛,得不償失,我黑云軍與羯趙何異?”
有些東西還是要堅持的。
此事若是放任不管,可想而知,其他義從軍一定會效仿。
很可能青州沒毀在姚襄、石琨手上,反而毀在這群人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