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軍中營,張遇剛剛帶人掘土蓋滅了火焰。
傷亡并不大,很多人并不是被燒死的,而是自相踐踏,被擠下山崖山坡。
前面廝殺聲仿佛驚雷滾滾,聲勢極大,震人心魄。
士卒們皆有畏懼之色。
“賊軍鋒芒正盛,我軍疲憊,不如暫避之?”震天的喊殺聲讓“初出茅廬”的鄭盛感到一陣驚悸,眼皮不由自主的抖動著。
血腥、兇殘、瘋狂……
盡管他在鄭家年輕一輩中出類拔萃,但紙上得來的東西,與那些從血火中走出的人相比,終究淺薄了許多。
“兩鼠斗于穴中,將勇者勝之!誰退,誰就會兵敗如山倒!傳令,妄退一步者斬!”張遇也被逼出了兇性。
此戰若是敗了,身為豫州刺史的他就會顏面掃地,而這股山賊將會真正的崛起,成為豫州地面上不可忽視的一股力量。
再多的陰謀都無法彌補戰場上的失敗。
平原作戰,這股山賊早就被他吃下了。
但在山道上,限制太多了。
他的騎兵、甲士、投石車、陣列,全無用武之地。
“使君有令,妄退一步者斬!”幾十名傳令兵大聲呼喊著。
松懈的士氣提振不少。
后退之人直接被督戰的親兵刺死。
“殺!”豫州軍也開始瘋狂起來,提著刀矛撲向前面。
前陣瞬間沸騰起來,兩邊人馬都悍不畏死。
后陣,火箭在夜空中穿梭,落入彼此陣列之中,照亮了整個黑夜。
在陣前搏殺的李躍只感覺越來越吃力。
沒倒下一個敵人,后面就會補上來三四個。
四周刺過來的刀矛越來越密集,放眼望去,寒光如潮,洶涌而來,洶涌而去,密不透風,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
士卒身上的鐵甲,在亂矛不斷啄刺之下,絳繩斷裂,甲片脫落、凹陷,最前面的幾個悍卒胸前一片血肉模糊,血肉被剝離,斷裂的肋骨若隱若現。
即便受了如此重的傷,卻渾然不覺,沉迷在殺戮之中,最后被刀矛穿過胸膛,方才倒下……
就在兩邊即將陷入僵持時,背后呼聲大起,“殺!”
李躍回頭,卻是魏山帶著百余甲士趕來。
人人手上提著重兵器,眼中冒著淡淡的紅光。
前陣士卒主動讓開一條通道,魏山一人當先,左手圓盾,右手骨朵,居高臨下,如猛虎下山一般撲進敵群之中,大開大合,接連砸翻三人。
身后跟著五名親隨有樣學樣,狼牙棒、手錘、骨朵大開大合。
魏山統兵能力有所欠缺,但沖鋒陷陣卻是一員虎將,骨朵所過之處,傳來陣陣脆響,甲胄連同骨頭被砸碎了。
知恥而后勇,上一次攻山,魏山被茍瞻擊敗,深以為恥,在山上悶悶不樂了兩個月,現在逮到機會,自然竭盡全力的洗刷恥辱。
“受死!”魏山仰天咆哮,兜鍪不知何時脫落,一頭亂發在寒風中飛舞,露出左臉上一道長長的傷口,血流如注,卻讓他身上的煞氣更重。
敵軍膽氣為之奪,陣腳不由自主的往后移。
后面的敵將大吼大叫:“后退半步者斬!”
但后退的人太多,督戰之人根本忙不過來。
很多人被擠下了山坡、峭壁,發出一連串的慘叫聲。
狹路相逢勇者勝。
李躍身為主將,除非萬不得已,否則不可能像魏山一樣猛沖猛打,他的第一隊是為了激勵士氣,也是為第二隊第三隊做鋪墊。
敵軍仿佛一個雞蛋殼一樣,最堅硬的部分都在外面,一旦殼被擊碎了,后面的更無反抗之力。
狹窄的山道,仿佛是為黑云山部眾量身定做的戰場。
黑云山這大半年來為了生存,幾乎無日不練,無日不戰,在惡劣生存環境里掙扎求生,與野獸搏斗,與四面八方的敵人廝殺……
從跟著李躍走下黑云山的那一刻,他們就注定了征戰一生的命運。
而李躍知道,張遇并不是前路上最兇殘最強大的對手。
山上的大火,將戰場照的有如白晝。
仿佛整座軒轅山都在震動。
而這時,敵軍中戰鼓轟鳴,那桿“豫州刺史張”的牙纛向前移動,吼聲如雷:“一顆賊首換一石糧,有賊酋李躍者,賞錢五十萬,一萬匹絹,一萬石糧,良田百頃,拜為牙門,上報朝廷!”
李躍心中苦笑一聲,為了弄死自己,張遇下了血本,五十萬錢不算多,這年頭錢并無多少購買力,但一萬匹絹、一萬石糧、百頃良田卻有著致命的誘惑,尤其是對眼珠子窮紅了的人而言。
后面還加著牙門將、以及“朝廷”的嘉獎。
張遇能動用的資源比自己大多了。
李躍不得不佩服張遇的勇氣和決心。
從來都是光腳不怕穿鞋的,而他這個穿鞋的居然來跟光腳之人搏命。
戰場變得更為混亂起來。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豫州軍自然不是孬種,這時代但凡提刀之人,誰不是把腦袋別褲襠上?
魏山雖然兇猛,但人力終究有極限,沒能一鼓作氣擊潰敵人,等待他的就是體力下降。
張遇親自山來玩命,敵軍的頹勢被止住了。
不過這時徐成帶著第三隊甲士沖了上來,接替了魏山的乞活軍舊部。
狹窄山道上,激烈的搏殺越演越烈。
比起魏山的悍勇,徐成略有不如,但卻極擅長臨陣指揮,百余甲士在他的號令下,如臂指使,百余甲士宛如一人,長矛盾牌配合無間,將敵人擠下山坡。
但敵軍畢竟兵力雄厚,張遇親臨前陣,再也無法打開局面。
兩邊就這么陷入僵局之中。
“一顆賊首換一石糧,有賊酋李躍者,賞錢五十萬,一萬匹絹,一萬石糧,良田百頃,拜為牙門,上報朝廷!”
敵軍的呼喊聲越來越大,
李躍也令親衛向山下呼喊:“有斬殺張遇者,賞野雉三只,粟米三升!”
山上立刻傳來一陣哄笑聲。
山下卻一陣怒罵。
過不多時,敵軍的價碼又提高了,“有斬殺賊酋李躍者,拜為將軍,張使君收為義子!賞錢一百萬,絹兩萬、良田三百頃!”
李躍哈哈大笑,這年頭的人怎么都喜歡收義子,難道呂布的教訓還不深刻?
劉備的義子劉封說殺就殺了。
敵軍喊聲越大,說明越無計可施。
眼看徐成力竭,李躍起身,準備換下他們。
重甲什么都好,卻太消耗體力,無法持久。
剛一轉身準備說兩句激勵士氣,卻不料迎面就是兩道寒光向自己刺來。
一道刺向面門,一道刺向心口,一上一下……
躲得開面門,躲不開心口。
財帛動人心。
“他娘的……”李躍只來的及說出三個字,面前血花飛濺,三條手臂飛向半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