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周牽的恭維,李躍心中多少有幾分得意。
抬頭時,忽然瞥見周牽眼神異常深邃,心中一動,周牽既然想到了前三種攻山的辦法,自然不會想不到羯人有可能從小路進攻。
自己能想到,別人當然也能。
這并沒有多難。
所以他是在藏拙,故意拋出其他可能,拋磚引玉,引導自己,又或許是在試探自己。
其城府有些深了。
比起喜怒都顯露在臉上的孟開,這樣的人才真正可怕。
甚至趙廣都比不上,讓別人知道自己的陰險,本身就是一種失敗,所以他死的最快。
黑云山上沒一個是簡單人物,這年頭當山賊也要點水平……
幸虧此人沒什么敵意,也幸虧孟開昨夜沒有莽撞的跟趙廣火并,不然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兩世為人,加上原主的記憶,李躍自然也會有些城府。
李躍拱手一禮,神態恭敬,“多謝周頭領提醒。”
“李頭領年少有為,前途不可限量。”周牽一個馬屁接著一個馬屁的拍過來。
但李躍早已警覺,沒有被拍暈,“周頭領謬贊了。”
隨即召來孟開、崔瑾、魏山、田豹子等人商議。
“羯奴一向狡詐兇殘,此事錯不了,李頭領神機妙算!”魏山一臉欽佩,將功勞算在李躍頭上。
其實當年石勒的勢力并不是最強的,最開始依附汲桑,吞并王彌、王浚并不是只靠武力,而是狡詐和演技。
李躍望向周牽,周牽卻一臉淡然的微笑。
“羯奴來的正好,正可設伏待之!”魏山仿佛不知疲倦。
崔瑾要防守西面山道,田豹子的盜賊最弱,裝備也不行,能擔當大任的只有孟開和魏山。
但孟開并不積極,李躍也不好直接命令他。
魏山經驗豐富,乞活軍勇猛善戰,也是對付羯人最積極的,他們去最好。
當然,李躍也可以去,不過一來,手下的一千人還不熟悉,萬一他們見羯人精銳,一哄而散,可見壞了大事,二來,西山道上還有三千高力禁衛,崔瑾需要支援。
“有勞魏將軍!”李躍拱手。
乞活軍中有很多晉軍將領,魏山之父當年正是黎陽大營的校尉。
黎陽大營是漢光武皇帝設置的河北駐軍,一直延續到袁紹時代,直到曹魏一統北方,黎陽大營的作用開始下降,但仍保留了一定的兵力。
很多人世代為將。
冉閔的祖父便是黎陽大營的騎都尉,起家族世代為牙門將,經歷跟魏山相似,八王之亂,永嘉之禍,北方亂作一團,冉閔的父親冉良加入陳午的乞活軍,在河內郡蓬關與石勒大戰,十二歲的冉良被石勒俘虜,因喜愛其驍勇,令石虎收為養子。
“自家兄弟,說這些作甚?”魏山提著刀就去了,怎么設伏,怎么退敵,魏山絕對更專業。
乞活軍們緊隨其后,很多人都已經頭發花白了。
如果沒有魏山的支持,山上的人絕對不可能這么快團結在李躍身邊。
趁著無事,李躍趕緊查看薄武的傷勢。
后背心口上中了兩刀,一刀自上而下斜刺,被貼身的皮甲卸去一部分的力道,劃開了皮甲和肌肉,鮮血淋漓。
另一刀肋骨恰好被擋住了,沒有洞穿心臟。
不過薄武的身體素質不錯,折騰了這么長時間,居然還有呼吸。
李躍松了口氣,還好是背后偷襲,傷在背上。
如果是胸腹內臟受傷,以山上的狀況,薄武必死無疑。
看著受傷昏迷的薄武,李躍心中忽然產生了一個腹黑的想法。
趙廣死了,如果薄武也死了,那么山上威望最高之人肯定是自己,只需運作一番,黑云山就是自己的了……
在這亂世之中,自己也算有了一塊安身之地。
利益面前,沒人能泰然處之,李躍不是圣人。
不是圣人,沒必要當小人。
李躍很快否定這個想法。
薄武人不壞,當初山上缺糧,趙廣想著投降羯人,用山上所有人換他一人的榮華富貴。
孟開一心要攻打季家堡,其實也是為了私心。
只有薄武力排眾議,提出切實可行的辦法。
從他的話中可以看出他是一個講規矩顧全大局的人。
此外,黑云山想要發展,就必須攀上高枝。
司馬家的江東朝廷是不可能的了,歷史上,他們的特長是內斗,忙著自己人砍自己人,北方在他們眼中無足輕重。
再說一個小小的黑云山,人家根本看不上。
投降羯趙,更不可能,山上的人跟羯人有血仇,趙廣就是前車之鑒,當時的狀況,就算自己不動手,趙廣只怕最終會死在石宣手上。
所以唯一的大腿只能是乞活軍!
黃河南北,遍地是乞活軍。
只有跟他們連上線,黑云山才能走下去。
做人不能只看眼前利益,目光要長遠一些。
無論是利益考量還是個人喜好,李躍都不想如此下作和短視。
這時代已經夠黑暗的了,所以對自己人,自己族群,還是不要太腹黑了……
始作俑者其無后乎?
司馬家這么稀爛,就是從司馬懿、司馬師、司馬昭三人開始的,這個朝代幾乎將所用的精力和心思都放在窩里斗上了,北邊斗了南邊繼續斗……
種種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手上卻沒有閑著,讓月姬等人尋來花椒粉、燒酒、針線、布頭等物。
其實縫合傷口的治療手段在漢末已經出現,華佗的麻沸散、花椒止血早已應用。
解開薄武的衣服和皮甲,兩道血肉淋漓的傷口暴露在眼前。
傷口凝結的血塊必須清洗干凈,不然會導致化膿和發炎。
很多人不是死于刀劍,而是死于傷口的感染和發炎。
月姬的手更巧,手法更細膩,以燒酒一遍一遍的沖洗,將里面的污血清理出來。
月姬其實不叫月姬,真名叫張月光,月光月光,月月光,兆頭不好,所以李躍干脆改成張月姬。
李躍仔細檢查了傷口,傷口異常干凈,灑上花椒粉之后,便開始縫合。
針線早就被煮過。
其實還有另外一種粗暴簡單的辦法,那就是將燒紅的鐵直接燙在傷口上。
但薄武傷口太大,大面積的燙傷薄武肯定受不了,而且感染的風險更大。
花了一個多時辰,才將傷口縫好。
期間薄武似乎清醒過一次,大概是疼的,但很快又昏迷過去了。
月姬為其纏上繃帶。
“將薄頭領帶上山,趴俯在床,多喂些水和粥,,每過兩個時辰,用溫水為其擦拭身體,好生照顧。”李躍對幾個孩子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