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是乞活軍的方向。
仿佛捅了馬蜂窩一般,半炷香的功夫,整座黑云山沸反盈天,到處都是喝罵聲。
孟開一拍大腿,“哈哈,趙黑子與薄禿子咬起來了!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待他們殺的兩敗俱傷,我們再坐收漁利。”
“兄長難道沒覺得有些奇怪嗎?”李躍覺得莫名其妙。
趙廣為何要跟薄武動手?
就算要動手,又豈會放過孟開?
“有何奇怪,薄禿子手上有糧食,山上誰敢不聽他的?趙廣心胸狹隘,豈會將經營了十幾年的基業拱手讓人?”
李躍瞬間明白了,誰有糧食,誰就是山上所有人的爹。
“趙廣為人陰險,只怕還有后手。”李躍忽然想到一個問題,薄武如果死了,豈不是糧食也沒了?
山上的人吃什么?
但轉念一想,似乎趙廣從未擔心過缺糧。
糧食沒了,但山上還有人……
李躍倒抽一口涼氣,腦海里并不缺少易子而食拆骨而炊的記憶。
“何必畏首畏尾?我早就想做了他,只恨一直沒有機會,才隱忍至今,今日他自尋死路,實乃天助我也!”孟開張著嘴大笑,臉上的刀疤膨脹開。
但笑了一半,卻戛然而止,“不對,這火把光怎么沖我們來了?”
“堵住孟開,切勿走了一人,殺光他們,為薄頭領報仇!”
山下傳來呼喊聲。
一排排的火把快速移動著。
“薄頭領啊,你死的好慘啊,兄弟們定會將孟開一伙兒賊子碎尸萬段,為你報仇!”
哭號聲連成一片,甚是凄慘。
孟開再也笑不出來了,一臉鐵青。
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不過李躍覺得這才符合邏輯,趙廣既然動手,就不可能放過孟開。
“大哥!”崔瑾集合所有嘍啰趕了過來。
兩百多號人,你看我我看你,臉色都不好看。
山下的人已經放出話了,雞犬不留,碎尸萬段……
乞活軍一向說到做到,他們打打殺殺了四十多年,經歷的磨難讓他們變得無比兇殘。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孟開。
危急時刻,孟開反而鎮定下來,啐了一口,“鏘”的一聲,拔除腰間的長刀,“要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今日之事,你死我亡而已!隨某殺了趙黑子,山上的東西任爾等取之!”
知道無路可退,嘍啰們眼中的紛紛燃起小火苗。
能活到現在的,無不是亡命之徒。
“披甲!”崔瑾也拔出他的大寶劍。
十七名精壯漢子披上鐵甲,提著長矛擋在前面。
崔瑾又在第二排布置了三十多名弓手,五十多名刀手。
孟開則披甲上馬,提著長矛,身后聚集著二十多騎,隨時準備居高臨下沖殺下去。
這些裝備,都是當日從羯人手中奪來的,今日派上了用場。
上山的路,就一條羊腸小道,加上東面的一處險坡,下了幾個月的雨,山坡泥濘不堪,根本沖不上來。
但山上的人也下不去,只要堵住了路口,自己這伙人就成了甕中之鱉。
“三弟,你不必廝殺,在后救治傷員。”崔瑾指揮若定。
孟開道:“我們若是敗了,趙廣未必會殺你,會留著你治病。”
趙廣在舉事之前,特意派小寡婦上來籠絡,應該還是想留著自己……
這年頭一個會看病救人的大夫,價值巨大。
“上面的人聽著,提孟開、崔瑾人頭來獻者,賞糧食三石,女人一名!”
山下開始勸降了,要孟開和崔瑾的人頭,卻沒要自己的。
這個時候,李躍怎能后退?
即便將來活下來,也會被人看不起,一輩子抬不起頭。
李躍披上鐵甲,右手環首刀,左手菜刀,站在陣前,“既然是兄弟,當同生共死,大哥二哥何以小覷我?”
砍人也需要手感,在季家堡時,菜刀用順手了,可以當小盾牌用,也可以當暗器扔出去,所以回到山上,特意弄了一把。
孟開仰頭大笑:“好,不虧兄弟一場!放心,就算我死了,也要讓你活著!”
崔瑾眼中也升起一道暖意。
周圍的嘍啰受到感染,士氣大增。
見上面遲遲沒有動靜,趙廣和乞活軍沒有魯莽的沖上來,一來孟開素有兇惡之名,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趙廣受不了這個代價,二來黑燈瞎火的,冒然進攻,誰勝誰敗還不一定。
所以他們只是守住山口,天一亮,山上的虛實也就出來了。
無論是進攻還是干耗,自己這邊都難以支持下去。
沒有食物倒是其次,關鍵沒水,整個黑云山只有一條自西向東的小溪,又恰好在路口下面。
小心翼翼的對峙了一夜,嘍啰們的士氣也在減弱。
天色一亮,下面又有了動靜。
晨曦之中,響起了趙廣的嚎喪聲:“薄頭領啊薄頭領,你本是忠良之后,卻被小人所害,廣雖力薄,但今日必為你討個公道。”
趙廣演技過人,俯在薄武的尸體上嚎啕大哭。
哭了一陣,又令人把尸體抬到山口前,“孟開小賊,你人面獸心,為何加害薄頭領?”
這是故意在激怒孟開,讓他毀壞尸體,刺激乞活軍,同時瓦解山上的士氣。
兩百多乞活軍提著刀盾,滿眼血絲悲憤的望著山上,恨不得將山上的人都生吞活剝了。
“孟開,速速受死!”薄武的親信魏山提刀守在尸體旁怒吼。
山下的乞活軍已經全部變成了哀兵,烏泱泱的有七八百號人。
如果只有他們,倒也勉強能守住,但后面還有趙廣。
情況不容樂觀,原本有些士氣的嘍啰,見山下這么多人,一個個眼神開始閃動起來,對峙了一夜,他們的體力在快速消耗之中。
“二弟三弟,不能再等了,我引騎兵下去沖殺一番,取趙廣人頭!”孟開見到趙廣,兩眼布滿血絲。
“何不一鼓作氣沖下去,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崔瑾建議道。
孟開的騎兵太少了,就算他神勇無敵,也經不住這么多人,而且山路并不適合騎兵作戰,沖下去容易,想要再沖回來基本不可能。
乞活軍中也有不少長矛手和弓箭手,他們常年與胡騎廝殺,有的是對付騎兵的經驗。
與其一串串的上,還不如一鼓作氣,來個大的。
很明顯,崔瑾的兵略要在孟開之上。
“好,我們兄弟三人就大殺一場!”孟開咧嘴大笑。
“等等!”李躍忽然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