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淵心中一凜,他固然是有一探究竟之心,卻不打算為人裹挾、被動承受,而是要掌握主動。
一念至此,他便抬起手來,看似隨意的一揮,便撕裂了那籠罩在身上的偉力,更是將之直接打散,變作黑色的蒙蒙之氣,隨即逆轉開來,分化五行之態,最終才消失無蹤。
“居然是以后天逆五行之法,自行煉出的蒙蒙之氣?此地果然是一片禁制形成!”
陳淵心中略感驚訝,順著某種余韻反饋,窺破了其中虛實。
此力既去,連帶著他身旁的一人,也在驚呼中,自那拉扯力中掙脫出來。
邊上,乘著一塊七彩云帕的妙齡女子,正心有余悸的看著那幽深水面,回憶方才的情況,嬌喘連連,趕忙捏動心訣,鎮住了心頭惶恐,斬去了幾分雜念,可等回過神來,卻依舊不由后怕。
此女名喚“盧琳”,乃是鴻蒙門的真傳弟子,正是那清單子派出來給陳淵帶路的親傳弟子,這一路上也是由她指點,才讓陳淵尋得此處。
她這會長舒一口氣,就夸贊道:“前輩真個神通驚人,竟能抵擋住這遺跡之力!先前晚輩與師尊前來此處探查時,可是見過那兵解散仙一個不察都能被拉進去,當真是兇險萬分!”
“既是如此,你來時何不多加注意?”陳淵看了那盧琳一眼。
這洞虛海所在之處,離他抵達的地方算不得近,卻也不遠,約莫有五千里之遙,這盧琳雖只是金丹修為,但有那云帕法器傍身,運轉起來速度倒也布滿,但還是被陳淵抬手以清風裹著,一路辨向,轉眼就到了地方。
洞虛海雖叫做海,但其實并不在大陸邊緣,反而位于大地之中,乃是一片湖澤,只不過面積廣袤,一望無際,乍一看,少說也有幾千里連綿,水面之下更是深不可測,又牽扯著空間禁制,因此得了此名。
但正因如此,若海中兇險,這盧琳乃是熟門熟路之人,又為何會徑直過來,以身涉險?就為了他那師尊將自己引開,不惜以身飼虎?
“前輩莫要誤會!”盧琳一聽,趕忙解釋:“因這洞虛海格外兇險,早在十幾年前,便有三宗的散仙高人出手,一同封禁了此地!過去穿行于海上,并無多少兇險,最多是遇到一些海上邪風,但如這般的幽冥引,確實是很久沒見了。”
“幽冥引?”
“正是,”盧琳鄭重其事的點頭,“前輩你過去都在閉關,因此有所不知,這洞虛海自顯現之初,便有這幽冥引,能將海上之人引入水中,再難脫身,至今為止也不過只有兩位仙君真正逃脫出來,還都是元氣大傷,其中一位還被打落五氣,修為跌落,閉關至今不見蹤影。”
說著,她還補充道:“其實這洞虛海雖有奇異,最初也有不少人在邊緣處得了些好處,可這海中可真是只有兇險,不見機緣。”她指著那深海中的一片斑斕,“也就只有這一點奇異之相了,開始的時候還引了不少人來,但最終無人能有收獲,也就漸漸沒人惦記了,此處也就成了如今的樣子,無人問津。”
“無人問津?”
陳淵笑了笑,在來時的路上,他神念一掃,便察覺到周圍潛伏著不少人物,修為最高的甚至有陽神層次,顯然是都惦記著里面的東西,根本不曾放棄。
但若是自己所料不差,這海中所藏著的,無疑就是被封禁的洞虛之境了,這封禁不知困住了星空之中多少豪杰,又豈是輕易能獲得的?
一念至此,陳淵忽然問道:“說起來,如今的天下局勢如何?可還是過去那些個宗門高高在上?”
“三宗四派不變,旁門四家衰落了兩個,”盧琳頓時來了興致,但隨即遲疑著道:“只不過……”
“哦?可有什么變故?”陳淵本是隨口試探,他并不打算在此處久留,拿到傳承就會走人,所以也沒有深入追問。
但那盧琳接下來的話卻讓他一愣。
“那云霄劍宗最近這三百年來氣運勃發,先是占了一處古神遺骸,得了諸多好處,又在人間成功扶龍庭,得了氣運,其前輩仙人在飛升后,更是點了一方仙運,為云霄劍宗訂下了‘雙靈四圣’之局,說是有六個修仙種子將入云霄山門,大興其宗!如今已有兩個入得其山,那第三人似乎也被尋得了,此番我鴻蒙門與三月劍盟賭斗,似乎就與一個命定修行種子有關。”
她一口氣說了這么多,跟著話鋒一轉:“那云霄劍宗畢竟是三月之首,其他兩個小劍宗也只能跟著他們,不過那窺玄劍門之中劍道好手眾多,據說他們每年都會自天涯海角中收攏許多天外之人。”
說著,盧琳小心翼翼的看了陳淵一眼,小聲道:“其實若不是前輩修為通天,怕是我家師尊也要懷疑前輩是天外來人呢。不過那些人畢竟修為不高……”
古神遺骸?
人間扶龍庭?
仙人飛升?還提前定下修仙格局?
話說回來,此界分明是被封禁在玉碑之中,很有可能是被人拿來蘊養和牽制洞虛之境的,這此界的人還能飛升到何處?
況且,不是有仙人此界嗎?合道了都沒飛升,要選在什么時候飛升?
還有天外之人?
種種疑惑在陳淵心中閃過。
“此處詭異洞天的水,似乎有點深啊!”
這般想著,他暗暗搖頭,不復多想,更不多問,省的激起好奇心,平白多幾分因果。
一念至此,陳淵輕笑一聲,不再理會盧琳話中的試探之意,低頭看向深水,身子一晃,就到了水面上。
盧琳一驚,趕忙道:“前輩!你不可沖動,我家還有一法……”
“吾若前行,無需那些。”陳淵抬起左手,往前一撥,“日后有緣再見吧。”
話落,隨著他一掌落下,那水面蕩漾,似要崩裂開來,但旋即一股力量自八方匯聚,化作逆轉八卦之陣,鎮住水面,還要封印陳淵!
“前輩小心!此乃洞虛海的逆八陣圖,過去不知多少……”
盧琳還待再說,但隨即瞪大了眼睛,滿臉的驚駭之色!
卻見那過去,幾家散仙、真仙做法,都無法真正動蕩的漆黑之水、逆轉八陣圖,竟在這位來歷不明的神秘前輩揮手間,已是破碎,海水自中間裂開,逐漸顯露出幽深的內部!
嘩啦啦——
水流墜落,在原本平靜的洞虛海中掀起波濤,漣漪蕩漾,波及四面八方。
呼呼呼——
海面上,開始有疾風涌動,朝著這廣袤內海的外圍、邊緣,乃至海外的土地上吹拂!
“嗯?”
許多潛伏在洞虛海之外,過著深居淺出、半隱居生活的修士們,陡然間心有所感,察覺到了這座地中之海的變化,于是推算的推算、退避的退避、躲藏的躲藏。畢竟在這個時候,還選擇此處隱匿、觀望且不暴露行藏的,本就是生性謹慎之人,即便察覺到海中的劇烈變化,也不敢輕易顯露,或者說,更加不敢暴露自身。
但其中難免異類,還是有人二話不說,駕起云朵,當空一轉,便以目探查!
這其中卻有三人,算是藝高人膽大!
一位,乃是出身旁門的真仙老祖,喚做七弦子,人稱七弦老祖;
余下兩位,則是得了飛升之仙留下的洞府遺澤、仙道傳承的散仙老祖,一個號為“隕星姥姥”,一個名為“孤竹真君”。
這時,一真仙、兩散仙立于云端,看到那過去費盡心思也無法攪動的洞虛海水正從中裂開一道幽深口子,像是憑空生出一條幾千里的漆黑峽谷,都是大吃一驚,驚駭莫名!
“當初連三宗的仙人都無法撼動,星斗劍陣都無法分隔的水面,為何會有這等變化!?”
“這是什么人出手了?”
“那邊有人!”
三仙一陣神念溝通,在震驚的同時也同時察覺到了陳淵的身影,于是也顧不得深究,便催動著遁法徑直沖了過去!
“道友!”
“敢問這位兄臺……”
“道友請留步!”
被幾人喊著,陳淵并未理會,尤其是聽到那句“道友請留步”后,這前行的腳步竟還增快了幾分,轉眼便步入離開的水中峽谷,迎面就有許多細細碎碎的虛影襲來,其中自然蘊含著驚人的力量!
但陳淵卻只是伸出左手,捏了個劍指!
嗡嗡嗡——
霎時間,他那左臂的皮膚下面,一枚枚泛光的字符透射出來,玄妙之音纏繞周身,如水紋一般的光輝匯聚在指尖,化作空想之劍,被他順勢一掃!
呼——
萬事皆空!
陳淵前方的阻礙頓時被一掃而空,他收攏劍訣,邁步踏入其中。
而他雖是收攏劍訣,可方才催動劍光時,還是有一點余韻蕩漾出去。
近在咫尺的盧琳原本已是被驚的瞠目結舌,但驟然聽得一點余韻,卻又是心神震顫,連陰神都仿佛瞬間凝固,整個人呆愣在那發起云帕之上,心中諸念紛亂,心猿意馬奔騰,隱約間似有所悟。
與此同時,三位剛剛趕到的真仙、散仙,見著陳淵根本沒有停留,直接走入其中,還想著跟上去拼一把,看能否蹭到一點紀元,隨即就感受到了被陳淵驅散的一些細碎虛影,又都匆忙停步,接著還來不及感慨、驚訝,便也聽到了一點余波,一個個臉色陡變!
“這是……乾坤妙音!?”
“如此精妙,必是記述著大道精要的妙音啊!”
“方才那位道友到底是何人?”
三人心頭驚訝更加高漲,對陳淵的好奇也濃烈到了極點,卻也顧不上去探究和追逐,而是趕忙驅散雜念,靜心屏氣的收攏心頭念想,全力去參悟和收攏那可憐至極的一縷余音,臉上露出了如飲仙釀般的迷醉表情!
嘩啦啦——
隨著幾人停步,陳淵滲入水中,那分裂開來的洞虛海之水紛紛回落,水聲轟鳴、水花激蕩之中,原本那驚人的一道裂痕,漸漸消弭、恢復。
更遠的地方,許多探查之人心思各異,卻也難掩心中震撼。
很快,相關消息以恐怖的速度迅速傳開,被各種法訣、術法,乃至傳訊法器,傳到了此界各處。
連正在組織門人弟子與人斗劍的清單子夫婦都拿到了消息,隨即臉色驟變。
“這位不知從何處蹦出來的道友,可是真不簡單。”清單子的那位道侶看完了消息,抬頭看向清單子,正色道:“如此人物,卻為吾等所遇,只怕……”
“這等人物,不可能真的默默無聞,有心翻找,定能尋得歷史中的影子。待盧琳回來,當詢問清楚。”清單子臉色凝重,但旋即眼眸中倒映著道道劍光,便將目光重新轉到了斗劍場上,“當下還是先將眼前之事主持好。”
話雖如此,可他隨后還是坐立不安,前后招來諸多弟子,一一吩咐,便等著將來再遇到那位神秘道友,好問個清楚。
不只是清單子的鴻蒙門,余下幾大宗門,也因這個消息活動起來,連帶著與洞虛海有關的文獻、典藏又都被翻了出來。
一道道身影或者駕馭飛舟、飛劍、法器,或者傳念、傳訊、傳送,乃至投注意志投影,都朝洞虛海匯聚過去。
但這些皆是后話,暫且不表。
卻說陳淵不理眾仙,一步入得海中深淵,便抬起左手,也無需運轉法訣,只是輕輕揮動,就像是撕開塵封的荊棘、扯斷牽連的蛛網一樣,將前方不斷涌來的魑魅魍魎、時光氣息,連同虛影低語等古怪力量一并驅散。
他也不去刻意感知,卻多少能分辨出來,這水中的許多禁制、布局,似是某種煉制法寶的法門,層層迭迭的,少說也有七十二層手法,且與自己過去所見的手法迥異,陰氣森森。
“大概是太古一族的手筆,按理說從中參悟,理應獲得許多收獲,日后見著太古一族時也有了更多應對手法,但現在不是分心的時候。”
想著想著,陳淵腳步不停,這水中仿佛是無底深淵,盡管陳淵不斷朝那斑斕光輝前行,卻仿佛永遠都走不到一樣,但幾步之后,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被時光之力包裹住了么?在那光輝的周圍,大概是一團被注入了循環之力的時光,無論怎么走,都只能走向過去,無法到達未來,也就不能接觸到里面的封禁之物。大概是除了冥土封印、玉碑、外面的洞天,連同這片漆黑之水之外,最后的一道防線了。”
一念至此,他緩緩抬起了左手。
“天道真身,解放!”
別看陳淵這一路走來,似乎不急不緩,毫無難度,但實際上若不是他有著諸邪辟易之力,想要抵達此處,不知要耗費多少心血,運用多少手段。
但現在,隨著陳淵手捏印訣,天道真身瞬間顯現!
轟轟轟!
他本就深處黑水深處,如今真身一顯,立刻震得四周嘩嘩作響,那水底深處無數暗流涌動起來,激蕩肆虐,一大片一大片的黑水直接消失!
匯聚在黑水之中的太古之力更是沸騰起來!
陳淵卻不管這些,將那條蛻變后的手臂全力施展,四周的漆黑海水瞬間升騰、湮滅,那一團斑斕之光更是如同鏡面一般碎裂,周遭陰氣四散,一股陽氣從里面涌出,顯露出一顆種子。
這在外界,仿佛隨處可見的稻種,平平無奇,甚至沒有任何異樣氣息。
但當陳淵一手握住的瞬間,卻勃然色變!
他感到自己握住了一個世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