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臺山。
有光之處便有影，即便是佛光常照的佛國圣地也是如此。
在靈臺山的背陰處，莊嚴的黑色樓門屹立，上書九華寺三字。樓門之后，卻是一片朦朧之境，內中光影浮動，可見佛殿僧舍，隱有浮屠屹立。
似虛似實的空間和山體重疊，如同幻象，又像是處于另一個世界。
此處即是佛國四品轉輪王的道場。
佛國有二大士，六菩薩，但六大菩薩有七個乃是常識。轉輪王便是那編外的一個，雖無菩薩道果，但在佛國之中卻有菩薩之名。
光影波動，樓門之后的空間開始化實，可以看到寺院的門墻和陰暗的天空。透過洞開的大門，見到內部成蓮花之形的廣場上有巨大的輪盤懸浮，散發出和陰暗天空格格不入的清圣佛光。
在那輪盤之上，烙印著六尊僧人的身影，其身周則是各異的圖樣，有神圣莊嚴的建筑，亦有陰森恐怖的地獄，還有濕生卵化的畜生、紅塵萬丈的人間、血色的修羅殺場等。
一尊輪盤之上，六道輪回之景皆在。
而在輪盤之前，一個金色的光球靜靜懸浮，內中隱約可見一道人影盤坐。
倏然間，輪盤轉動，伴隨著光影的扭曲，一個漆黑的洞口被打開，身材壯碩，做吏員打扮的身影從中飛出。
觀其身形非是肉身，乃陰氣所凝，為鬼軀，卻又帶著一絲陽和之氣，當是鬼屬六品的日游神。且這日游神身上，還沾染著純凈而陽剛的佛光。
在佛國之中，能有這種佛光的，應該就只有文殊大士了。
文殊是半道出家，雖然早就化作了佛門根基，但屬于姜氏《氣墳》的功體并非被廢去，而是和佛門功法融為一體，是以他的佛光也相當之特殊，一看就明。
這日游神，應該就是去向文殊送信的陰神了。
“拜見轉輪菩薩。”
日游神落到地上之后，便向著那輪盤前的光球恭敬行禮，道：“文殊大士特地吩咐，讓小人轉告謝意，待他日回返之后，大士定當親臨九華寺，向轉輪菩薩致以謝意。”
轉輪王已經用行動表明了傾向，無論他日后會如何選擇，也不管文殊是否相信轉輪王投向自己，至少在當下，文殊是要表達出謝意的。
對此，光球之中傳來清淡如水的聲音，只聽這佛國中唯一的鬼修淡淡說道：“些許小事，不足掛齒。你且回去轉告金剛藏菩薩，在貧僧開啟陰世通道之后不久，有其他人也開啟了通道。不過此人應當不具有閻王道果，而是以道器開啟通道，當是承載著閻羅王道果的鬼門關。”
“鬼門關？！”日游神神色凜然。
他亦是姜氏的族人，又豈會不知曉鬼門關代表著什么。
鬼門關本來歸屬于陰律司，在當初魯王被重傷之后交予魯王之手，供其晉升。結果魯王的晉升功敗垂成，不光是人死了，鬼門關也丟了，落入了鼎湖派天璇長老的手中。
關乎那位公孫家的現任家主，可不是什么小事。
“請菩薩稍待，小人這就去稟告金剛藏菩薩。”
日游神又是一拜，匆匆離去。
然后不出一刻鐘的功夫，就有紅袍僧人從樓門處行進，在他身后還跟著同樣是一身赤紅的姜逐流。
“佛友。”
金剛藏見禮，然后便直接問道：“請問佛友，鬼門關在何處開啟？”
“對方并未完全催動鬼門關，感應微弱，但以貧僧觀之，鬼門關當是出現在白山黑水之地。”轉輪王回道。
“白山黑水······”金剛藏露出一絲莫名之色。
他身后的姜逐流則是驚訝中帶著喜意。
只因天璇如今根本不可能在白山黑水之地。
她被仙后一路追殺，且戰且走，如今都要到梁州西邊去了。而白山黑水則是位于昆虛山東北，和天璇所在不說是南轅北轍，也該是相隔萬里。
所以，不可能是天璇。
日游神此行不光是送去了靈臺山之變的消息，也帶來了彼方的訊息。
據姜氏的那位大公子傳回之信，天璇和姜離如今已是分開，帶著二品道器引走仙后。姜逐陽雖然只是遠遠一觀二人的交手，但以他對姜氏重寶的秘法感應，能夠確定赭鞭和神農鼎不在天璇附近。
不過因為姜離已經基本煉化了赭鞭和神農鼎，姜逐陽也只能大致確定兩件至寶不在附近，距離遠了就難以定位了。
現在轉輪王帶來這么一個消息，無疑是給追殺姜離的姜逐陽指出了一個方向。
金剛藏并未懷疑轉輪王的能力。當初就是轉輪王事先感應到鬼門關出現在雍州，才會有白蓮圣母菩薩，也就是現在的無生老母談無為前去雍州攔截。
已經有了第一次，再一次感應到鬼門關的開啟，也不是難事。
“還請佛友再度開啟陰世通道。”金剛藏懇請道。
而轉輪王也并未推拒，回道：“可。”
輪轉再度轉動，漆黑的洞口出現在半空，那日游神又是一躍，進入了洞口之中。
剛剛和雨師結束了的姜離一個哆嗦，差點以為天璇發現了自己的蔑祖之舉。
還好，她不是為清理門戶來的。
重新顯化出的鬼門關虛影中傳來了天璇的聲音，帶來了一個意外的消息。
姜離繼續維持著幻術掩蓋，同時微微挑眉，道：“據我所知，能夠直接開啟陰世通道的唯有十殿閻王，而現在距離最近的閻王，便是佛國的轉輪王。這一位聽說當年可是被覺者稱贊有首座之姿，鬼門關的開啟也許沒能瞞過他。也許······”
他的眼中光芒閃爍，浮現出漠然的冷意，“不需要去找姜逐陽了，他會自己送上門來。”
說到這里，姜離便是抬掌送出一道元炁，打入鬼門關中。
霎時就見陰氣升騰，隱有鬼哭神嚎之音響起，鬼門關的虛影逐漸凝實，直至化為實體。
本來接近于無的波動變得明顯，周邊的樹木都染上了陰暗的色彩。
“嘯天很快就能找過來，便在此等一等它吧。”
姜離一邊說著，一邊向著雨師元君使了個眼色，“也等一等可能會來的敵人。”
雨師元君見到姜離的眼色，就知道這是在給自己的出現做安排。她還是會找到姜離，不過不是之前，而是不久之后。
二人見面的時間后推，姜離就不可能有時間和雨師元君雙修。
如此安排，一舉兩得。
雨師元君身形挪移，借著姜離的掩護悄然退去，出了密林之后，向著遠方山頂積著雪色的山岳飛去。
而姜離則是運轉先天一炁，身現晶光，經營剔透之中浮現出赤色之意，兩只長角的虛影在額角閃現。
他已是將自身的神農之相催發，一旦同源血脈接近，姜離立即就會有感應。
先前在昆虛山，文殊本身就是除姜離之外最強的炎帝血脈，加上文殊還精通易道，在他的遮掩下才讓姜離不曾察覺到姜逐陽的存在。一直到他拉弓之時，姜離才發現威脅。
但現在，不一樣了。
哪怕姜逐陽本身也修持著姜氏的《歸藏易》，還身懷射日弓，但和姜離相較起來，這位姜氏的大公子還是差了那么一點。
所以······
姜離雙眼微闔，但眉心處卻是徐徐裂開一道縫隙，天眼睜開，以蒼穹般的視角俯瞰大地。
他慢慢等待。
一刻鐘，兩刻鐘，三刻鐘······如同一個最耐心的釣魚佬，等待著魚兒上鉤。
經過上一次釣無支祁成功后，姜離又恢復了自信。
也是，哪有釣魚佬天天空軍的。都空軍了這么多次，也該物極必反了。
這一次，必要讓大魚上鉤。
大約一個時辰之后，姜離的心中浮現出淡淡的波瀾，有一道微弱的感應闖入了他的感知范圍內。繁復的陣圖立即出現在姜離身后，一重又一重的陣盤轉動，因果之線也在洞察之中。
‘姜逐陽，到了。’
同一時間，八百里外，赤紅的身影停留在江流洶涌的大河旁。
“赭鞭和神農鼎。”
姜逐陽望向遠方的巍峨山岳，心中不由自主地出現激動之意，“如今正在風傳的消息沒錯，姜離果然在接近佛國。”
他就不信姜離會將赭鞭和神農鼎也交給他人。
姜逐陽心潮澎湃，恨不得現在就去殺了姜離，奪回代表姜氏家主的兩件重寶。他身上的氣機躁動，散發出了殺意和氣息令得身后的日游神努力收縮著身形。
“大公子，”日游神小心翼翼地道，“離逆奸詐，要不由小人去告知文殊大士，看他能否抽調出三品······”
“玉虛觀和墨門的那幾位可不是吃素的，分出三品來根本不可能。”姜逐陽搖頭道。
姜逐陽說到這里，已經伸手向后，指尖碰觸到背后箭囊中的素白箭矢。
他想要殺姜離，奪回赭鞭和神農鼎，就在此時。
除此之外的事情，并不是姜逐陽要考慮的。
佛國覺者可能要出關？
有三品出手，還事關至強者，姜逐陽一個四品就算插手了，又能如何？他成為不了改變情況的變數。
所以，姜逐陽并沒有抱著阻止太白真君的想法前往佛國，他的目標從始至終都只有一個，便是姜離。
殺姜離，奪回赭鞭和神農鼎。
就算還不能容納道果晉升，也能利用這兩件三品道器提升自身實力。
須知姜逐陽可是前家主之子，驅使赭鞭和神農鼎的法門他并不缺少。即便不能完全煉化，也可將道器的力量利用起來，讓自身實力大增。
‘什么都是虛的，只有自己的實力才是最真實的。’
姜逐陽只覺自己的頭腦無比清晰，意志從未有一刻是如此堅定，心境都似在這一刻升華到極限。原本只是想要見機行事，但到了現在已經變成了勢在必行。
那是一個身著勁裝，手持大弓的魁梧身影。其身姿挺拔，威武雄壯，面容模糊不清，唯獨一雙眼睛清晰無比，映射出無比熾熱的野心和欲望。
逆王·寒浞，姜逐陽如今容納的四品道果。
寒浞乃有窮后羿之徒，亦是后羿之相。
此后羿不是那射九日的后羿，而是在夏朝造反，成為夏朝第六代君王的有窮部落首領。
而寒浞作為后羿的徒弟，可謂是完美繼承了師父之道，同樣是犯上篡位，把作為師父和君主的后羿給弒殺了，奪了江山，還差點就把夏禹的血脈給殺絕了。
寒浞天生反骨，姜逐陽容納其道果，得到的神通自然也和反逆相關。
道果神通之一以下克上，面對氣數比自身強的人，能夠無視氣數的影響，并且反哺神意，令得自身之攻勢能破對方之氣數。
而一旦氣數被破，不光容易受到外邪侵襲，也變相影響到感知和神念，直接傷害沒有，間接威脅一堆。
還有——
“篡權奪位。”
姜逐陽的雙眼之中浮現出日光，一面金屬鏡子在身側懸浮起來。
被姜逐陽以下克上殺死的上位者，將會被奪取一部分力量。姜逐陽的晉升儀式便是射殺海外扶桑的四品強者而成，是以也奪取了其部分功力篡奪其部分氣數，乃至還奪取了一道神通。
現在，姜逐陽就是施展出奪取來的神通，以助長自身之功體。
扶桑的歷代君主容納的道果名為“天照大御神”，在扶桑神話中乃是太陽女神。雖然此太陽神的含金量遠遠比不上炎帝，但也足以讓姜逐陽的《氣墳》得到極大的精進。
更何況，對于姜逐陽來說，姜離實際上也是上位者。
奪取了姜氏的正統，還擁有神農之相，姜離在姜氏中的地位實際上已經高于姜逐陽這個大公子，更別說姜某人通吃三家，還是公孫家的贅婿，風氏一族的榮譽成員。
如是種種之下，都讓姜逐陽的神通得到盡情發揮。
“貫天慟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