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當——”
靈臺山上,鐘響不絕。
太白真君的這一次上門雖是被攔下,但引起的軒然大波可不會因為兩個當事人的消失而終止。
雖是不知孫悟空的身份,但當看其能和太白真君相較,就已是讓人默認他為三品。而三品,無論是在何時何地,都是能夠成為中心的人物,會引起不小的波瀾。
太白真君的上門、未知三品的出現,都讓靈臺山上下皆動。
只是奇怪的是,按理來說最受關注的無佛寺周邊卻是毫無動靜,明明未知三品最后進了無佛寺。甚至于,靈臺山上的僧人還都十分默契地避開了無佛寺。
這就導致明明其他地方人影紛紛,無佛寺周邊卻是空無一人。
甚至,連在靈臺山鎮守的佛國四品也不曾見其人影接近無佛寺。
不過在常人難以察覺的視界里,神念正在逡巡,圍繞著無佛寺外的金圈,暗中觀察。
“竟然在我等絲毫未曾察覺的情況下又培養了一位三品,首座,你這些年來不是一直都在閉關嗎······”
靈臺山的一座山峰上,有身形昂藏,披著紅色僧袍的僧人立于山崖前,如大理石雕刻的面龐上帶著一絲陰沉,望著遠方熠熠生輝的金圈低聲道。
在這僧人的身后,便是覆蓋大半山峰的宮殿群,其整體布置呈現曼荼羅之形,代表著其歸屬的流派乃是佛國八脈中的密宗。
而能夠在靈臺山上占據這么一席之地的,也就只有密宗祖庭靈感寺。
僧人觀察著遠方的佛寺,陰沉的心境連帶著周邊出現無形的沉凝,壓人心魄,連帶著不遠處走近的青年也感到心中壓抑。
“金剛藏菩薩。”
身著烈山袍的青年喚了一聲,感覺到那無形沉凝稍加散去,才走到近前,道:“其余各脈皆不見動向,九華寺那邊,慧輪和慧能這兩師兄弟也還在轉輪菩薩座前聽法。”
紅袍僧人正是佛國六大菩薩之一,掌管密宗一脈的金剛藏菩薩,而這青年,則是當初代表姜氏面見文殊和觀世音的姜氏前家主次子——姜逐流。
當然,那次會面只是表面功夫,實際上姜氏主家早就在佛國中扎下根基。姜逐流在那之后就入了佛國,成為文殊座下的一員,也負責領導佛國這邊的姜氏族人。
而這金剛藏菩薩,便是文殊座下非姜氏的成員了。
他是文殊的直系,也最得文殊信任,是以作為文殊的后手,穩固后方。
只是現在看來,佛國這邊的后方,金剛藏不一定穩得住。
“轉輪曾是最受首座看好的佛子,百年前,我等甚至都以為他會成為首座的親傳弟子,直到業如來的出現······”金剛藏說道。
直到今日,佛國之中還是有不少人認為業如來本是覺者暗中所收之弟子,尤其金剛藏還從文殊那里知悉,業如來和覺者二人的功法可謂同脈同源,更是認定了此事。
也是因此,他對于那轉輪菩薩的立場有些不確定。
轉輪菩薩實際上更該稱之為轉輪王,他容納的非是菩薩道果,而是十殿閻王中的轉輪王之道果。
本是被認定為覺者未來的親傳弟子,卻出了個業如來。甚至于因為業如來和覺者的大戰,導致佛國二十余萬生靈傷亡,轉輪王為度怨氣,放棄了前程自戕肉身,轉修了鬼道,晉升了閻王道果。
也是因此,本來可說是前途光明,甚至首座可期的轉輪王就此斷了前路。佛國之中并無適合轉輪王再進一步的道果,也并無適合鬼修的法門,轉輪王還是半道轉修的,在新的道途上也需要自行摸索修行之法。
若無這一次轉修,以轉輪王的天資,百年時間過去了,他現在說不定已經是三品了。
本以為會是覺者親傳弟子,結果還有個業如來,前路也是因此斷絕,金剛藏設身處地地想一想,都覺得轉輪王覺得少不了怨氣。
不過覺者看起來倒是對轉輪王信任依舊,后來收的兩個弟子,大弟子慧輪就是由轉輪王代為傳授功法的,而二弟子慧能也是時常在轉輪王座下聽法。
以目前的情況看來,轉輪王應該是處于文殊和覺者中間,乃是中立。
而金剛藏的意思——
“菩薩認為轉輪王可以爭取?”姜逐流作為姜氏家主之子,自然不缺政治敏感度,他立時就領會了金剛藏的意思。
“可以趁此機會試探一下。”
金剛藏沉聲道:“今日之事必須盡快讓文殊大士知曉,請轉輪王開啟陰世通道,是最快也最隱秘的傳訊方式。”
姜氏的老家伙也曾是陰律司的掌權者,姜氏主家自然也有鬼屬道果,并且離開神都時帶走了不少的鬼屬道果。
姜氏主家能夠保存部分元氣,也有鬼屬道果的功勞。
而在當下,最快最隱秘的傳訊方式,就是開啟陰世通道,讓鬼修以陰世為樞紐,迅速前往文殊身邊,傳達訊息。同時,也能從此事中一觀轉輪王的具體立場。
“由你親自去。”金剛藏補充道。
身穿烈山袍的姜逐流前去拜會,表達的意思已是不能再明確了。
“好,我親自走一趟。”姜逐流點頭道。
事不宜遲,他應下之后就立即離開,匆匆往轉輪王所在的九華寺去了。
金剛藏雖是有所提防,甚至連“覺者”二字都未出口,但這三人想要聽,單憑金剛藏根本不可能攔得住。
別的不說,就說孫悟空現在擁有的六耳神通,就足以讓他耳聽萬里之聲,堪稱竊聽必備神通。
至于覺者和姜離,也是各有絕活。
“文殊很快就會知曉今日發生之事了。”覺者不疾不徐地道。
“居士不做阻攔?”姜離看向樹下的白發居士。
經過多次的見面和交談,姜離已是深刻認識到這位至強者的厲害手段。他雖然不像大尊和天君那樣沒底線,但論起行事效率來卻不下于二者。
在因果之道上的造詣使得覺者行事風格更偏向于見縫插針,更為縝密細膩,但凡有點空隙,都能被他所利用。
他要是想攔下通訊,有不下百種辦法。
然而,覺者對此,卻是搖頭道:“迷者如今已是不適宜再出手了,上一次和道君的交手已是險些暴露。再出手,那一位就該察覺了。”
那一位,說的自然是業如來了。
覺者對他似乎頗為避諱,連名號都不直言。
姜離見此,也是暗自記下心來。
他可是知道的,業如來和真如居士有著一模一樣的臉,真如居士能夠有所念必有所感,業如來說不定也能。
真如居士還有覺者這個稱號,能夠避開本名,業如來十有八九就真的是業如來了,沒有其他的名號,“業如來”就是他的本名。
“俺老孫還要守著這里,可不好離開。”孫悟空撓著耳朵,道。
他要是離開了,太白真君鐵定就是一劍劈上無佛寺來。
從這一點來看,太白真君的目的也算是變相達到了。他雖然沒有逼覺者出關,卻也讓文殊知曉了后方不穩。消息傳開之后,也能讓姜離知曉情況,往這邊趕來。
姜離如今算是覺者這邊的,當然不愿意讓太白真君得逞。
所以,本該以避讓為主的姜離那一方,就不得不主動找到這邊來。
無論是文殊因此而被迫撤退,還是姜離主動送上門來,對于太白真君來說都是有利的。前者能夠讓佛國內戰,后者則是給了太白真君斬殺姜離的機會。
斬了姜離之后,朝廷那邊就未必能攔下佛國了,戰火將在大周蔓延。
無論是哪個結果,對于太白真君來說都是有利的。
所以,就交給姜離了。
但姜離卻是同樣搖頭,道:“我會趕來阻止太白真君。”
意思是,他會如太白真君之意,主動找上來。
“姜檀越,太白真君雖是走了偏鋒,但其一氣化三清已經初成了。”覺者提醒道。
而且,太白真君還修煉了九天蕩魔真訣。
哪怕是如今的姜離,也未必能夠贏過太白真君。
“我的目標不在于太白真君,”姜離否認了這個目標,道,“我的真正目標,是射日弓。射日弓已經足以威脅到我,如果當初使弓的是文殊,我可未必能夠壓下傷勢。”
甚至于哪怕只是姜逐陽,姜離也是在之后經過一天的陰陽造化之功才恢復傷勢,而不是立即恢復。
射日弓對于太陽之屬的克制,實在太大了。
所以,姜離要自己主動置身于不利境地,以自身為餌,釣出這條大魚來。
“姜逐陽如今確實在西土,廣力和韋陀見到了他。”
覺者聞言,微微頷首,但又提醒道:“然大圣已經暴露,以文殊的智慧,不會不懷疑他和無支祁的關系。”
太白真君對無支祁不甚了解,沒有直接認出來,文殊可未必。
而且,如果孫悟空一直停留在無佛寺為覺者護法,那無支祁怎么出現?猴子只有一只,可沒辦法兼顧兩方。
孫悟空又沒修煉“一氣化三清”,他的分身可沒法和本體一樣實力,也沒法長時間維持。
然而,某個老六對此早有應對之法。
“此事易爾,”姜離輕笑道,“再變出一只猴子來就是。”
在聽到太白真君之言后,姜離就已經有了想法,現在就讓一人一猴品鑒一下。
只見姜離身形一變,身上的衣衫已是化作了白色的甲胄,手上臉上長出了白毛,頭上也多了個金箍。
他再伸手一抓,兩邊帶箍的鐵棒就出現在手中,棍隨身走,舞了套棍法。
這模樣,和無支祁是一模一樣。
“老孫成替身了?”孫悟空齜牙咧嘴,只覺說不出的古怪。
繼六耳獼猴之后,又有人假冒他了。
明明現在六耳獼猴都成道果了,這道果還就在他身上,結果還有人冒充他。
死去的記憶再度追了上來,讓孫悟空感覺手癢癢的,想要給姜離來上一棒。
正所謂同性相斥,精于變化還經常冒充他人的孫悟空,也最是討厭別人冒充自己,更別說這家伙之前還叫自己“弼馬溫”。
連六耳獼猴當初都沒叫過老孫“弼馬溫”,你卻叫了,兩兩相加,你比六耳獼猴還要晦氣。
“老孫成替身了?”白毛猴子齜牙咧嘴,如是說道。
孫悟空頓時握緊了金箍棒,手掌都攥出了聲響。
他越想越氣,忍不住就是一聲大喝:“呔!妖孽,吃老孫一棒。”
佛國的三位趺坐在蓮臺上,佛光沖霄,和對面青云上的兩道一俗遙遙相對,氣機互相鎖定,而氣勢則是時刻相持。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他們會一直對峙下去,直到雍州大興城的戰事分出結果,亦或者是姜離和天璇自西方歸來。
現在,意外來了。
一道陰風拂過,引起佛光反應,佛氣傾軋下來,逼出了一道鬼影。
“姜氏的日游神?”文殊側目過去。
從這道鬼影身上,他察覺到了先天一炁的氣息。盡管已經完全轉化為鬼氣,但一點根基尚且留存,對于文殊這等修煉《氣墳》的強者來說還是能看出來的。
那日游神也很是干脆地完全展露出自己的氣息,并且抽取出一道神念,化為流光送上。
文殊接過流光,目光便是微沉,太白真君的舉動讓他慍怒,而三品強者的出現則是讓文殊心生無限忌憚。
‘不過,你們以為這樣就能難住本座?’
文殊握掌,碾滅了那一道神念,‘本座不會退,也不會輸。金烏,也該動一動了。’
仿佛是順應著文殊的意念,東方的天空出現了如火紅霞,熾熱的高溫正在逐漸擴張過來。
三對三的局面中,將加入一個變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