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不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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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叔公回來只住了一段時間,小小的皮箱里塞滿了給大家的禮物。
有高粱酒、高山茶,還有他們本地叫做“神龍一條根”的狗皮膏藥。
臨走前。
他又去北坡那邊拜了拜,臨走時,抓了一把爹娘墳上的土裝在瓶子里帶走。
就在他離開時,村里的石頭跑過來問他,畢竟是同一個村的,有沒有他阿公的消息。
四叔公到現在才知道,原來同一個村的,還有人在海外省。
“這次要想回來,得提前去登記,且名額還是挺多的,你阿公要是想回來的話,應該很快就會回來。”
對于這些被騙去海外省的老兵,四叔公算是幸運的,因為他并沒有在國內組建家庭。
可對石頭的阿公和阿嬤來說,是極其殘酷的,當石頭的阿嬤馬秀梅得知老兵可以回鄉后。
她就經常坐在家門口,眺望著海面,不知道是不是在期待著什么。
可有時候,人生就是如此的無常,石頭并沒有等到他的阿公,馬秀梅也沒等到她的第一任丈夫,而是等到了一封其他老兵幫忙帶回來的信。
當石頭幫忙念信的內容后,這位不茍言笑,經常坐在家門口的補網的女人,大哭了整整一天,連周邊的鄰居都能聽得到。
石頭雙眼也全都是紅的,拿著信的雙手完全是顫抖的。
得知具體情況的李多魚和周曉英兩人也很難受,當年高老漢送自己的那臺抽水機都還在。
馬秀梅是他們兩人展轉兩地才幫忙找到的,高老漢的那封與妻書,他們也都見過,可世事無常,高老漢在一次出海捕魚后,就再也沒有回來。
李多魚不由嘆息了聲,想起了那個在中線不停徘徊,見到大陸漁船就偷偷上去搭話,甚至被騙了很多次,還依舊選擇相信他人的老人。
“唉!”
一顆延伸出去的大石頭上,李多魚陪著石頭喝了一些酒,這個已經越來越成熟,嘴上胡須越來越多的年輕人。
已經脫去了稚嫩的外表,過了那個打打殺殺的年紀,可長大成熟后,石頭再也沒法像以前那么爽朗的笑了。
“魚哥,我真的很難受,你說,我都賺到錢了,可為什么卻沒有以前快樂!”
李多魚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可腦海里跑出了一句前世短視頻經常看到的話,相當深沉得說道:
“人之所以會痛苦,就是因為一直在追求錯誤的東西,做了錯誤的選擇。”
聽到這話后,石頭沉默了很久,隨后覺得魚哥真的非常牛逼,隨便一說就幫他解惑了。
她阿嬤之所以痛苦,就是因為一直在等阿公,而他之所以這么痛苦,也是在等不該等的人。
石頭突然爽朗得笑道:“魚哥,我明白了,感謝您的教誨。”
李多魚相當無語:“我可什么都沒說啊,別到時候賴我啊。”
“不會的,魚哥。”
臘月中旬。
隨著擔擔島岸邊的棚戶撤掉后,夾海帶苗的工作也到了尾聲,一些前來當幫工的外地人也都背起了棉被準備坐船出島了。
這個月大家雖然都很辛苦,沒日沒夜的干活,半夜都要頂著寒風夾海帶苗。
很多人也都長了凍瘡,可相對應的報酬也是拉滿了。
這里面最勤快的工人,在這一個月的時間里,掙到了三十多張大團結。
對擔擔島的村民來說,三十多張大團結已經不算大錢了,可對普通群眾來說,三十多張大團結真的非常多,比縣長的工資都要高很多了。
而有些是夫妻檔,一個月賺了將近半年的錢,辛苦是辛苦,可回報是真的高。
尤其是給李多魚夾海帶苗的那撥工人,不單吃的好,每頓都有肉可以吃,臨走時,還每人領到了五塊錢的紅包。
有這些錢,今年可以過個好年了,不單可以換套新衣服,還可以多買些肉。
有些比較節儉的,咬咬牙,說不定也買得起電視機了。
而這幫工人臨走時,住在碼頭邊的老陸還喊道:“等五六月的時候,記得過來收海帶啊。”
而這些幫工聽到收海帶三個字后,嚇得腿都有些發軟,因為他們很清楚,收海帶比夾海帶苗要累很多。
馬上就要過年了,整個擔擔島都洋溢著一種幸福的年味,可有個人卻全程都黑著臉。
因為二哥偷偷補貼工人的事,也不知道被哪個大嘴巴子給捅了出來。
現在全村人都知道,給朱秀華那一百畝海帶田干活的工人,每天的工錢最少都是十塊錢,可以說是全島工價最高的。
前些天,朱秀華還在炫耀自己那一百多畝海帶田,才用了多少工錢。
可沒想到,打臉來得這么及時,消息一經傳開,二哥李耀國這幾天嚇得完全不敢回家,直接睡在了七星灣養殖基地那邊。
據李浩然說,他娘這幾天氣得都沒做飯,他都是跟著阿公阿嬤吃的。
且做夢都要磨牙,有天晚上甚至還坐起來咬牙切齒喊他爹的名字,嚇得李浩然只能去阿公家睡覺。
而發生這樣的事情后,李多魚卻莫名有點小興奮,仿佛那個熟悉的二嫂又回來了。
說實在的,這人要是不作的話,李多魚還真覺得有點不對勁。
一間小房屋里,幾個李家人聚在一起,二哥李耀國哭喪著一張臉,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
“我還真是活該,沒事給她擦什么屁股,就該讓她自己多吃點苦。”
而阿娘聽到他訴苦后,冷哼了聲:“你就是太縱容,她才會這樣肆無忌憚,你們都相處這么多年了,她的性格還不明白,要是沒有讓她特別難受的話,她壓根就不會長記性。”
小房間里,不管阿娘說什么,李多魚都頻頻點頭:“阿娘說的對。”
說到最后,陳慧英有點生氣道:“都快過年了,別再弄得雞飛狗跳,在你這個家,你錢賺最多,不要每次碰到事情都躲起來。”
“可她真的會打我!”
陳慧英哼了一聲:“以前,咱們家沒錢時,讓她作威作福就算了,現在咱們家也算有錢,她要是敢打你,直接過來找我,現在我可不會讓著她。”
聽到這話后,李多魚不禁笑了起來,眼前這個阿娘跟前世真的很不一樣。
前世的她,早就已經被家里的瑣事磨平了棱角,甚至都有意躲著二嫂這個人。
可現在,偶爾還會教育他,也非常的護犢,雖然很現實,可還真就是這么個理,人一旦有錢后,不單精氣神變好了,連腰桿子都變直了。
夾海帶苗工作結束后,李多魚身為村主任,同時又是最早養殖海帶的養殖戶。
就趁著空閑的時間,順便去海帶田檢查一番,可沒想,小舅陳冬青居然也在海帶田那邊。
他對著陳家村的一位海帶養殖戶罵罵咧咧道:
“跟你們講過多少遍了,你海帶田就這么點,沒必要去貪,多拿海帶苗不會幫你賺錢的,你現在掛的越密集,以后收成就越少,搞不好,還會全都爛掉。”
“還有你這弄這么深,冬天沒曬到太陽的話,很快就會爛掉的,趕緊多加幾顆浮球。”
陳家村的那位養殖戶被罵的連連點頭,屁話都不敢回一句,因為現在的陳冬青在家族里的地位非常高。
除了宗族的幾位會長外,接下來,就屬他說話最管用,畢竟村里大多數人都已經知道。
照這樣下去,陳冬青百分百是水產研究所的所長,外加他還是李多魚的親舅。
在他們這里,舅舅是最大的,而李多魚混得越好,他的地位也就跟著越高。
見李多魚到海帶田這邊,陳冬青開著船就過來了,跳到了李多魚的船上,立馬伸出兩根手指,示意了起來:“有沒有帶。”
李多魚嫌棄看著他,從口袋里掏了包四叔公送他的進口的萬寶接丟給了他。
“都當領導了,怎么連煙都抽不起啊。”
陳冬青嘆氣了聲。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啊。”
李多魚笑了笑:“我舅媽又對你實行經濟管控了。”
“管控個鬼,就她還想管我。”小舅嘆氣道:“我當初最后悔的,就是答應讓她去榕城。”
李多魚愣了下,隨后一臉認真地問道:“小舅,你不會被戴綠帽子了吧?”
陳冬青抬起了腳直接朝著李多魚踹去:“你大爺的,狗嘴吐不出象牙。”
陳冬青嘆氣了聲,隨后說道:“你舅媽也不知道哪里認識了一幫闊太太,整天不是打麻將就是花錢大手大腳。”
李多魚微微皺眉,這確實有點嚴重,人學好很難,但學壞真的非常快。
可有些話,陳冬青沒有說,現在家里那個婆娘,三句話都不離李多魚的。
“我們家那個多魚啊.”
現在每次去榕城,都得向自家老婆匯報公司的情況,好讓她出去變得更有談資。
陳冬青抽了根煙后,突然嘆氣了聲:“真羨慕你啊,娶了個那么好的老婆。”
李多魚笑笑:“那肯定的,我家曉英啊,懂事的讓人心疼,有這樣的老婆,我每天都想回家給她暖床。”
“操,你惡不惡心。”
“我就是說來惡心你的。”
今年下沙村的村民確實賺到了不少錢,而村委會進行了大致的數據統計。
當然在統計前,直接把李多魚給排除在外了,因為把他統計進來的話,數據直接失真了。
可哪怕扣除掉李多魚后,整個八七年,下沙村每戶平均掙到了將近兩千二,遠超全縣所有農村水平。
甚至比城里面都要高很多,可以說是名副其實的富豪村。
而萬元戶,現在組織也不提倡了,因為單單下沙村就有將近八十多位萬元戶。
如果明年海帶養殖順利的話,預估會直接突破百位,由于下沙村的萬元戶太多的緣故,縣里面直接取消了今年的萬元戶頒獎儀式。
而下沙村這個漂亮的數據一經公示,單單臘月這會,就不知道有多少媒婆跑到島上來。
現在整個鎮,包括隔壁鎮,乃至縣里面的,都很想嫁到下沙村來。
尤其是那些家里有養海帶的,用前世的話來講,那就是擁有了擇偶優先權。
而過年的這段時間,卻發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那就是海鮮的市場價異常混亂。
以前都是新元集團在調控,可由于發生了一些事情后,現在整個集團軍心渙散。
甚至已經有些控制不住局面,而原本那幫被陳元素壓得死死的魚販子看到了機會。
一時間,連帶著老米都跟著活躍了起來:“今日又是好價,趕緊去捕魚,馬鮫直接六毛了,抓到一網直接就是暴富啊。”
“大黃魚已經五塊了。”
聽到大黃魚的這個價格后,李多魚還真有些恍惚,這魚還真就用了幾年時間,就讓自己身價翻了將近十倍。
好像接下來的每一年,大黃魚的價格還會翻倍,到九零年代初時,差不多都要一百塊了。
海鮮價格好,剛剛搞完海帶田的漁民們,還是忍不住誘惑,一個個都開著船出去撒網了。
而大伯和三叔他們也出海,直接下拖網,而這兩天,運氣好的漁民,一天賺個兩三百絕對不是問題。
趙家兄弟、王金山、老陸他們這些換了新船的,現在也是擔擔島的捕魚主力,一個個每天都是眉開眼笑。
每天捕魚回來后,都躲在家里面偷偷數錢,而這一次的海鮮價格大好也讓老米這個魚販子賺到了不少錢。
自打聽了李多魚的話,今年他直接忍住了,沒有再去熱臉貼那幾個孩子的冷屁股。
直接對那幾個孩子放話:今年他不去城里面過年了,要是誰回來過年的話,直接就送一臺電視機。
結果這一招真的非常有效,平常看不起擔擔島的那幾個兒媳婦,全都提前回島過年了,一個個還搶著洗碗和收拾房屋。
老米笑得那叫一個開心啊,今年哪怕他不洗手就去抱孩子,他那幾個兒媳婦屁話都不敢講。
見到李多魚后,多少還有點抱怨:“多魚,你早就該點醒我的,錢要這么用,才是最有價值的。”
而自打擔擔島有錢后,很多事情也都跟著改變了,原本那些來島上擺攤的,差不多要到過年前兩天才會來。
今年直接提前了將近一周多,且規模比以前還大,把整個碼頭全都擺滿了,連帶著陳家村都有人去擺攤,現在誰都知道擔擔島有錢,爭先恐后想賣年貨給他們村。
而擔擔島的島民這次也很給力,那些來擺攤的,發現今年帶的貨還是不夠賣。
一位賣鹵貨的攤主,看著被掃蕩一空的攤位后,不由感慨道:“媽的,真的太有錢了。”
因為就在不久前,有個村民直接在他這里,買了一百多塊的鹵貨。
有錢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