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不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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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小叔沒時間準備除夕飯,這讓李浩然多少還是有點失望的。
畢竟小叔那個廚藝,真的比阿嬤、嬸嬸,還有他娘好太多了。
至于水花姑姑做的飯菜,勉強算能吃而已,不然張琳和張蕓就不會被她養得那么瘦了。
李浩然坐在石條上,五根手指全都插著米花,在那吃了起來。
剛擠出來沒多久的米花,還帶點余溫,特別的脆,特別的好吃。
就是那個做米花的糖放少了,味道差了點,沒有去年做的好吃。
今天李浩然的主要任務,就是帶好小圖圖這個小家伙。
本以為用米香可以哄騙他,可這家伙一根都沒吃完,就已經吃膩了。
還真就跟阿嬤說的一樣,小圖圖跟小叔小時候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屬于非常難帶的那種。
這小子一到阿嬤這一邊,就開始攆鴨追雞,且被放到島上來的二百五也跟著小主人一起興風作浪。
一人一狗把整個院子弄得雞飛狗跳,且讓李浩然頭疼的是,只要一個不留神,他們就開始偷跑。
吃完一根米花的李浩然,一轉眼就發現小圖圖不見了。
看了眼,發現已經讓他跑到馬路那邊去了。
李浩然趕緊把手指上的米香全都吃掉,然后大喊道:“李璞一,你給我回來。”
小圖圖天不怕地不怕,還是怕他這個堂哥的,被他這么一喊,屁顛屁顛跑了回來。
李浩然板著臉,拿出當哥的架式來,當場教訓道:
“不要整天就知道玩,很快就輪到你上小學了,有時間多認識幾個字,別到時候考了個鴨蛋。”
而這些話,都是平常他娘教訓他的,由于被教訓多了,他都不用過腦子,就能把話說出來。
說出來后,李浩然卻感覺教訓人,竟有種莫名的爽感。
難怪小姑那么喜歡欺負他,原來逼別人念書這么爽啊。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
小圖圖居然回道:“哥,我一直都有好好念書的,不信的話,我背三字經和唐詩給你聽。”
“你會背?”
李浩然不信。
“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
李浩然已經驚呆了,沒想到,這小子還真會啊。
“除了這些外,我還有加法口訣,還有英語字母我也會背。”
李浩然當場傻逼了,他上初中才學了英語字母,這小子居然已經會了。
可沒想,他居然這么厲害,家里有錢就算了,起跑線還贏了人家一大截,這讓普通人怎么活啊!
李浩然有點嫉妒地說道:“你什么時候開始學的?”
小圖圖苦著一張臉,掰著手指算了起來:“好像是三個月前,我娘不讓我看電視的,每天只要有空就逼著我學這些東西。
她還說什么,我現在這個年紀,學東西最快了,所以每天都得學,還說再長大點,我們家的對聯,就得由我來寫。”
三個月就學了這么多,李浩然嘴角抽了抽,然后轉過身,看了眼天空,面目猙獰了起來。
有個當班主任的親娘,真他娘的太恐怖了。
幸好他娘是個文盲,他只要把作業寫滿,寫得很像那么一回事就可以了。
因為她壓根就檢查不出來對錯,尤其每次寫作文,他都是直接抄報紙上的。
不過,讓他郁悶的是,今年期末考,他寫的那篇作文,居然得了零分。
原因是偏題了。
那位語文老師還特意點評了句:我的同學李多魚,直接把他給整無語了。
就跟他預想的一樣,所有科目都不及格。
可今年,阿爹和阿娘好像已經沒那么關心他的成績了。
哪怕分數出來后,也沒有罵他教育他了,甚至都沒有給他買練習冊。
一想到這,李浩然雖然很開心,可卻有那么點失落。
感覺有點失寵了,因為阿娘現在的注意力,全都在那個都還沒有出世的老二身上。
李浩然自然希望老二是個妹妹,就是性格千萬別隨阿娘就好了。
今年,李浩然發現阿娘今年格外的“安靜”。
本以為小叔說要一起圍爐過年,她肯定要說上幾句的或故意刁難一番,才肯同意的。
可沒想,阿娘很爽快的就答應了,說實在的,阿娘不站出來唱反調,他都有點不習慣。
不過想想也對,自打小叔賺的錢越多,阿娘就會聽話。
尤其去年阿娘去南日鎮給人打工后,回來后,就像變了個人。
李浩然感覺,現在的阿娘,就像那被壓在五指山下的孫猴子。
阿嬤則在做魚丸,嬸嬸負責做那些大菜,水花姑姑和他那兩個表妹則負責打下手。
讓他意外的是,今年讀五年級的張琳切菜那叫一個利索,甚至比水花姑都要好。
居然成了嬸嬸的主力,張蕓年紀小了點,但也很厲害。
小胖墩看了手里的米香,突然有點小郁悶,事實證明,他還真是家里面最沒用的。
李多魚在慰問半腰和村尾時,發現變化還是蠻大的,很多人都蓋起了新房子。
有好幾戶,家里都買上了彩電,雖然一個人的工錢并不是很高。
可家里要是有四個人能賺錢的話,那收入還是非常可觀的。
今年碼頭那邊的活,要是都有趕上的話,至少也會有三四千以上的存款。
可碰到那種特別困難的,李多魚還是會偷偷塞一點紅包的。
可也有些是塞紅包都沒法解決的,其中就有位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瘦的皮包骨,還一直呻吟的中老年人。
這人差不多六十出頭,李多魚以前都叫他莫叔,年初那會,還在他的鰻魚廠上過班。
后來身體就出問題了,就回家休息了,然后一躺就躺到了現在。
他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得啥病,他家里人熬了非常多的中草藥給他喝,家里的錢都花光了,可還是一點效果都沒有。
李多魚也沒有把話說出來,也許不知道那是什么病后,說不定會活得更久點。
李多魚臨走時,這位老人用微弱的聲音說道:“李主任,我那個名額能不能留給我兒子?”
“可以的,明年開春,廠里面還要招人,我可以給你們家兩個名額。”
聽到這話后,莫叔很想從床上爬起來,可卻發現一點力氣都沒有。
“感謝,真的太感謝,李主任,選你當村主任真的太好了。”
李多魚離開了這里,可能是見慣了這場場面,他居然沒有半點心酸的感覺。
只是抬頭望著天,隨后就開著釣魚船前往了七星灣那邊。
哪怕是除夕這一天,七星灣養殖基地這邊,依舊有十多人和幾條狗堅守著崗位。
李多魚剛到,黑妞和尿褲子,立馬搖著就跑過來迎接他。
黑妞最近又大肚子了,也不知道跟哪條野狗好上了。
李多魚隨手丟了幾根大腿骨,也讓它們過個好年。
而哪怕除夕這一天還在上班,大家也都沒有怨言,依舊本分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
要是沒管理好的話,明年大家都會不好受,說不定,還會整批人都被裁掉。
而當他們見到李多魚后,也很是驚訝:“李主任,你怎么也來了?”
“來看看你們。”
李多魚笑著說道:“今天來的太匆忙了,都沒有給你們發點年貨,干脆這樣吧。
這幾天有加班的員工,全都按三倍工資來算。”
聽到這話后,在場所有人都歡呼了起來,而差不多下午四點左右。
而李多魚早早就給配了一臺電視,到時候,他們也是可以在這邊看春晚的。
李多魚看了下時間,則開船帶著二哥、姐夫他們回到了島上。
那些工人到了碼頭后,跟李多魚打了個招呼,就馬不停蹄地往家里趕。
差不多五點半這樣,天就已經開始黑了,還下起了毛毛雨。
村里的鞭炮聲就沒有停過,鞭炮一響,就意味著大家都已經吃過年夜飯了。
李多魚舊房子那里,搭起了一個彩色塑料棚,由于大家一起吃年夜飯的緣故。
屋內壓根就坐不下,只能到庭院里來擺桌子,可偏偏下起了毛毛細雨。
老李用彩色塑料布搭了個雨棚出來,里面在放一個燒得很旺的小火爐。
這樣就不會太冷了,小圖圖他們幾個伸手在那烤火,期間小圖圖還偷偷放了把米進去。
連續的“啪啪啪”聲,把大家都給嚇了一跳,也把火花弄得很高。
陳慧英有除夕這一天不打小孩的忌諱,可周老師可沒有,不知道從哪里就掏出了竹鞭來。
當場就給他的屁股來兩下,而這一幕剛好讓李多魚看到。
被打的小圖圖,光著屁股直接蹦到了李多魚面前,緊緊抱著他的大腿。
“阿爹,你總算回來了,我好想你啊。”
李多魚把他褲子穿了起來:“你又干什么壞事了。”
“我想吃爆米花,所以就把米放進了火爐里。”
一旁的李浩然忍不住說道:“他連米香都不吃,哪里會吃爆米花。”
李多魚捏了捏,他被凍得通紅的臉蛋:“下次別這樣了,很危險的。”
“知道了,爹。”
李多魚看著生氣周曉英一眼,可能是周老師最近管得太嚴了,這小子居然開始跟自己親近了。
就在這時,阿娘端了一份白菜梭子蟹湯出來,并招呼道:
“時間不早了,趕緊坐好一起吃飯。”
等李多魚他們落座后,老李也拿出了一壇用紅泥巴土封存的青紅酒。
李多魚驚訝道:“爹,你怎么還有存貨啊,藏哪里啊,我怎么不知道。”
老李白了他一眼:“讓你知道的話,早就被你拿去送人了。
這一些是我埋土里的,原本打算給小榕結婚用的,可看她那德行,估計這幾年都用不上了,還不如先喝掉。”
“說不準,她明年就結婚了。”
老李搖頭道:“怎么可能,連個年夜飯都沒時間回家吃的,有哪戶人家愿意娶啊。”
“爹,還真別說,小妹搶手的很,追她的人可多了。”
“多有個啥用,到現在一個對象都沒談過,人家清光才幾歲,連對象都已經談好了。”
今年的年夜飯,倒是很簡單,就是幾家人一起吃了個飯。
大哥李金川雖然沒有回來,但二老已經不再為他的事發愁了。
他們兩人在機械廠也都算是骨干,家里的產業,多少還是有點股份。
哪怕將來工作丟了,也有條后路可以走。
老李看了眼小孩的那桌,不由嘆息了聲,對他來說,現在他最擔心的就是小榕的終身大事。
桌上雖然有非常多好吃的,除了李浩然外,剩下的幾個好像沒啥興趣。
小圖圖只想著玩,甚至都對春晚沒那么在意,可天上的煙花一響,立馬就嚇到跑回來。
年夜飯吃完后,幾個男人在棚里面喝起了小酒,相比起前兩年對春晚的狂熱。
今年大家看還是看,可卻沒前兩年那么激動了。
還有,今年村里面有電視的人多了,李多魚還特意找人統計了下。
全村一共有三十多臺電視,其中二十多條是彩電。
就連趙大海家里也有,讓大家比較意外的是,隔壁村的陳寡婦,今年居然帶著孩子,到他家來看電視了。
那個口口聲聲說著好馬不吃回頭草的人,最終還是忍不住回頭了。
除夕這一天,老陸還真是忙壞了,他凌晨才當選大頭家,沒想他女兒中午就發動了。
把穩婆都打了個措手不及,年夜飯都沒來得及吃幾口,就被老陸請到了家里。
穩婆一臉不情愿,嘴里不停碎碎念:“老陸,今天接生的話,必須要給大紅包。”
“給給給,只要是男孩,保準給你包大的。”
可由于陸燕燕實在太胖了,還真的不是很好生,穩婆也被折騰到全身都是汗。
而燕燕那個生孩子的叫聲,比殺豬還要響亮,幾個正在看春晚的鄰居那叫一個無語。
今年下沙村的除夕,感覺大家都過得不錯,天上的煙花也一直綻放著。
附近漁村那叫一個羨慕,也就只有下沙村才這么有錢,煙花一直放個不停。
有個年輕人回道:“具體的話,得看你們走的是哪條線。”
“目前坐船的話,到阿美莉卡市場價是三萬塊左右。”
“那去島國呢?”
“我也想去島國。”
“去島國也是這個價,只要上船了,不管去哪里都是按人頭算的不過我建議你們去阿美莉卡會好點,哪怕被抓到了,也不會被送回來。
去島國要是被抓到了,大概率會被遣返的,回來后,百分百是要去坐牢的。”
“那還是去阿美莉卡吧,我們家至少要等會今年海帶賣掉了,才能湊到那個錢。”
“我們家也是。”
“等你們賣海帶的話,那肯定來不及,年后,船就要走了。
你們可以先去貸款,到時候,海帶賣了和打工賺到錢了,再來還貸款就可以了。”
有個中年人思考了番:“行吧,我先交定金,給我家留個名額。”
“可以。”
現如今,第一批偷渡出去打工的已經開始往家里寄錢了,有時候一個月能寄三四千回來。
這讓絕大多數人都紅了眼,因為這錢比他們搞捕魚養殖的,都還要賺。
國外打工一個月掙的錢,就可以買得起四件套,一年就可以給家里蓋上大房子。
而這種情況不單單發生在擔擔島,榕城沿海這一帶過年這會,很多人都在討論這個。
而李多魚也是知道這種情況,村委會的辦公桌上,甚至還有一份顯眼的紅頭文件。
《關于遏制沿海漁村偷渡……》
每次過年,就會有不少華僑回國探親,而這時候也恰好偷渡。
組織要求他們這些村級單位,一定要做好思想工作。
文件上還有寫到,一旦哪個村的偷渡人數多的話,就會開會點名批評。
可李多魚卻發現,被批評的人,卻自豪的很。
李多魚也很糾結,因為前世他就是偷渡客,只能說有利有弊吧。
他打算初一初二那會,用村廣播通知一番,召集一些人開一場思想會議。
雖然李多魚覺得,從現在開始就跟他一起搞養殖的話,將來肯定比偷渡的有前途。
可.就目前的收入而言,還真沒啥可比性,現階段確實是偷渡打黑工賺得比較多。
畢竟要真勸的話,將來這些人養殖,要是沒賺到錢,豈不是埋怨死他。
而李多魚主打一個尊重他人命運,能聽就聽,不聽的話,就給他們講講偷渡路上可能會遭遇的危險,省的還沒偷渡成功,人卻被丟進海里喂鯊魚。
可他家里的這些親戚,李多魚已經下了死命令。
一個都不允許偷渡。(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