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那邊。
一眾村干部都跟李多魚站在一起,就連婦女主任劉秀珠也來了。
張金沙看著手表:
“都已經十點了,領導們還沒來啊。”
“著啥急,領導要是能準時到,那還叫領導嗎?”
“說的也是。”
有個叫陳有財的陳家村人,專程跑到下沙村這邊來賣魚。
兩村關系修復后,陳家村的漁民很喜歡把魚拉到下沙村這邊來賣,因為下沙村的收購價會比他們村的收購價高一點點。
賣完魚后。
陳有財忍不住問道:
“老米,你們村這些村干部都在碼頭這里,是不是在等人啊。”
米老頭回道:
“應該是吧,他們一起來的話,十有八九是有領導要到島上來。”
陳有財嘆息了聲:
“真羨慕你們村啊,三天兩頭就有領導來視察,還經常上報紙,不像我們村,跑去趕圩,說我們是陳家村的,別人還以為是哪個鎮的。”
抽了口煙的米老頭說道:
“你們村都是一幫老頭子在管事,思想還是比較守舊一些,不懂得搞宣傳,找一些會來事,腦子比較靈活的年輕人,說不定,領導就去你們那邊了。”
“那還是算了,就我們那邊的規矩,沒五十歲,你都當選不了村干部。”
“那就沒辦法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大家的視野里面出現了一條大船。
張金沙瞪大眼睛看了看。
“終于來了。”
一艘印著漁政的鐵皮輪船緩緩靠岸。
輪船停穩后。
一位穿著正裝,一看就是領導模樣的中年人走在了最前面。
在他身后,依次緊跟著,尚峰鎮的陳書記和高鎮長,接著是水產研究所的張所長和陳冬青,隊伍的最后,還有一位“大廚”打扮的中年人。
陳有財好奇地問道:“走在最前面的那位領導是誰啊,怎么我們鎮的書記和鎮長,看來就跟他的小弟一樣。”
米老頭眉頭微皺,走在最前面的那個人,他還真的很有印象,因為當年走貨大抓捕那會,這人是緝私執法組的負責人。
身份還非常的不簡單,是大領導的秘書,黃清風。
他去榕城碼頭那邊賣貨的時候,偶爾會聽本地的魚販子講起他。
黃清風下了船后,對著李多魚打招呼道:“李主任,不好意思,來的有點晚了。”
“黃處長客氣了,我們也才剛到一會。”
黃清風掃了一眼:“你應該知道,我們這次上島來做什么了吧。”
李多魚點頭道:
“知道,陳書記、高鎮長還有張所長他們兩個月前,就已經通知過我們了。”
“那我們就長話短說,直接走個程序,你看怎么樣?”
李多魚撓頭道:“這么著急,坐了這么久的船,不先到村委喝個茶,休息下嗎?”
黃秘書擰著眉頭道:“就你那辦公室,有泡茶的桌子嗎?”
“沒有。”
黃秘書嫌棄道:“沒有,你還叫我喝什么茶,你這擺明就是不想招待。”
“黃處長,你真誤會了,我只是我比較少待在辦公室,要真買套茶桌過去的話,也只是在那里長灰。”
“還不是摳門。”
高鎮長笑道:“多魚,黃處長都這么說了,改天趕緊買張可以泡茶的桌子。”
黃秘書看了下四周,緊接著,走到了碼頭附近的公廁一看。
李多魚本以為他只會在外面看一看,沒想還真進去參觀了。
而這么一大幫人進去后,把正在里面蹲坑的趙大海給整懵逼了,原本他就有點便秘,蹲了大半個小時,好不容易有感覺了。
可被大家圍觀后,那點感覺硬生生給嚇了回去。
黃秘書出來后。
非常滿意點了點頭。
“多魚,你這公廁搞的可以啊,一點都不比城里的差。”
李多魚回道:“都是陳書記、高鎮長、張所長,他們指導的好,我就是一個跑腿干活的。”
李多魚說出這話時。
陳書記他們都愣了下,這件事他們幾乎都沒參與啊,怎么就變成他們指導的。
黃秘書瞥了陳書記他們一眼,意味深長看了眼李多魚。
這小子很懂得賣人情啊。
“對了,你那個垃圾站還挺有意思的,還分干垃圾跟濕垃圾,你這理念很先進,是從哪里學來的。”
“這個啊,是我跟陳科長去島國的時候學的,下沙村這套衛生整治方案,也是陳科長跟我一起商討的。”
見李多魚提到自己。
陳冬青雖表現得云淡風輕,可心里卻樂開了花:我姐這兒子,沒有白養啊。
張青云贊賞地看著李多魚,他確實沒有看錯人,這小子雖然年輕,可卻不是那種愛邀功的人。
黃秘書笑了笑。
“看來你們這趟島國之行,收獲還蠻大的,要不我給你們申請講座,讓你給我們講講在島國考察的所見所聞。”
李多魚連忙擺手道:
“領導,千萬別,我就這么點小聰明,一站到講臺上,說不定兩腿發軟,結巴到話都說不出來。”
黃清風笑道:“這可不像你啊,當初也不知道是誰,第一次見面就跟領導噼里啪啦聊了一大堆,還打包票說,要把沿海的海帶養殖發揚光大。”
李多魚尷尬笑了笑。
說實在的,要真讓他上臺講在島國的所見所聞,單單“環境衛生”這一塊,李多魚就可以講上一整天。
在島國待了二十幾年,除了學了點日語和廚技之外,他學最多的,恐怕就是垃圾分類了。
在那個奇葩的國家里對垃圾分類和垃圾處理,已經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一個飲料瓶的垃圾處理,還真就能把國人逼瘋掉。
一個飲料瓶要分成三種垃圾,分別是瓶身、瓶蓋和標簽,分別扔進不同的垃圾桶。
可李多魚對國內衛生,根本就不抱太大的希望。
主要原因是,大環境擺在這里,有些習慣并不是喊喊口號就可以改變的。
這次李多魚在村里建了不少固定垃圾點,可大家抽完煙后,還是習慣隨手把煙頭丟掉,很少人會主動丟到垃圾點那里去。
而抽煙的人多了。
痰這玩意就不會少,碼頭這里,經常走幾步就能看到一口老痰。
李多魚覺得島國之所以看起來干凈,并不是因為他們國民素質有多高,而是因為在他們那里,亂扔垃圾是違法的。
不單要罰款。
嚴重還得坐牢。
說難聽點的。
李多魚這個舉措只是一時的,不用多久,擔擔島又會回到原本的模樣。
這點李多魚算是深有體會,前世擔擔島成為旅游景區后,搞了很多先進的公廁。
可那個公共廁所只要沒人打掃的話,不用兩天,連狗都不愿意進去。期間,還搞了一段時間的垃圾分類,但也就搞了一段時間,上面的政策一旦放松后,大家又回到了原本的樣子。
說實在的,要真想改掉這個惡習,除非出臺律法,否則單靠自覺的話,幾乎是不可能的。
黃秘書在村里走了一圈后,很是滿意地說道:
“可以,做的非常好,錢都花在了刀刃上,衛生方面,沒多大問題。”
黃秘書接著說道:
“對了,多魚,給你正式介紹一下,這是我們大院的劉耕升主廚。”
“到時候,考察團可能會在島上吃一頓便飯,你帶劉主廚看一看島上有什么海鮮,到時候,我們也請考察團的人吃一頓本地的海鮮大餐。”
“啊!”
李多魚突然愣住,考察團要在島上吃便飯,這有點打破他的計劃了。
李多魚原本打算,參觀鰻魚廠的時候,給考察團的人安排鰻魚飯的。
進一步,
把他的鰻魚推銷出去,可要是設宴的話,他就沒法主推自己的烤鰻魚了。
“可我們村,可沒有招待貴賓的場地啊。”
高鎮長笑著說道:
“這個簡單,沒場地話的,我們來負責,只要給塊空地的話,我保證給你搭個場地出來。”
李多魚嘴角抽了抽。
劉主廚到了碼頭那里,只是掃了眼海鮮,就爆出了一道道海鮮的名字出來。
“椒鹽蝦姑。”
“涼拌海蜇頭。”
“清蒸大黃魚。”
“雞汁海蚌湯。”
“紅鱘八寶飯。”
黃秘書說道:“劉主廚,你看需要多少海鮮直接跟李主任說,到時候,由他來給你安排食材。”
李多魚說道:“劉主廚真的利害,看一眼海鮮就知道要做什么菜,不過劉主廚應該還沒去過島國吧。”
“確實沒去過。”
“是這樣的,我建議多加幾道我們擔擔島的特色菜。”
黃秘書好奇道:“有什么特色菜,講一下給我們聽。”
李多魚說道:“第一道菜是筆架。”
聽到這個名字后,大家都愣了下,對這道菜并不是很看好,因為實在太丑了。
高鎮長說道:“筆架味道還可以,但這菜上不了臺面吧。”
李多魚搖搖頭:
“筆架我們這邊人雖不是很愛吃,可在島國那里,確實非常珍貴的食材。”
陳冬青說道:“這點我可是作證,他們那里人,確實很喜歡吃這玩意。”
劉主廚問道:“除了筆架,還有嗎?”
李多魚接著說道:“還有,第二道菜是烤鰻魚。”
“蒲燒鰻魚?”
饒是見多識廣的劉主廚,聽到這道菜的名字時,也是皺起了眉頭。
倒是跟他一起去過島國的陳冬青,驚訝道:“多魚,你這蒲燒鰻魚是我們在島國吃的那種烤鰻魚嗎?”
“沒錯,就是那種鰻魚。”
“那個不是要配方嗎,你什么時候學會做這道菜了。”
黃秘說道:“李主任,你這邊有沒有現成的蒲燒鰻魚?”
“暫時沒有。”
李多魚撓頭道:“如果大家不著急走的話,我可以給大家現做。”
“著急倒不是很著急,今天我們到島上來,就是為了落實整個招待細節的。”
“那行,我給你們現做,大概只要一個小時就夠了。”
李多魚直接把人帶到了鰻魚廠那邊去,隨后從養殖池里面抓出了四條鰻魚出來,現場給大家烤起了鰻魚來。
外行人看個熱鬧。
可內行人的劉主廚看到李多魚的刀功后,瞬間就皺起了眉頭來。
“黃秘,問你件事,這個李主任以前當過廚師嗎?”
“這個我還真不知道,不過他以前是走貨的,我倒是知道。”
劉主廚緊皺著眉頭,雖然李多魚就展示了幾個簡單的動作,但他那個刀功,沒練個四五年是不可能的。
一個多小時后。
李多魚將那個烤鰻魚分給眾人吃。
黃秘書原本并沒有抱多大的期待,這些年跟著領導走南闖北,鵝肝、熊掌也都吃了不少。
本以為很少有食材能讓他覺得好吃,可沒想這份簡單的鰻魚,卻讓他有種恨不得來碗白米飯的沖動。
黃秘書主動向陳冬青問道:“陳科長,你也是去過島國的,李主任這個烤鰻魚跟你們在島國吃的比起來,怎么樣?”
陳冬青回道:“風味稍稍有點不同,可我覺得李主任這份烤鰻魚比我們在島國吃到的,還要好吃。”
“你這評價有點出乎意料啊。”
黃秘看向了劉主廚:“老劉,你覺得這道菜怎么樣?”
已經吃了好幾口的劉主廚真的很驚訝。
這道菜看起來很簡單,就好像燒烤一樣,可實際上,卻沒那么簡單。
這個李主任是有幾把刷子的。
“這道菜沒問題,這鰻魚色香味俱全,且整個口感非常的好,就是跟五花肉一樣,很容易膩,需要配點白米飯和爽口的東西。”
定完所有的菜品后。
最后是酒水。
暫定是茅臺和榕城啤酒兩種,可李多魚覺得拿這么好的酒給他們喝,純純就是浪費。
茅臺酒這玩意,也就國內炒的火熱,海外市場嚴重受阻,連銷路都打不開。
“我覺得沒必要用茅臺,直接用本地的青紅酒就可以了。”
黃秘書好奇道:“講講原因?”
李多魚琢磨了會說道:
“咱們跟長崎建交,不正是因為那邊有很多我們的僑民嗎?”
“早年時,他們帶過去大量的文化,所以他們那邊的酒跟我們這邊的本地酒并沒有多大的區別,用咱們本地酒的話,可以讓對方有一種賓至如歸,甚至追源溯祖,這樣可以無形中拉攏雙方的距離。”
聽到這話后,黃秘書也很是驚訝,他皺眉打量著李多魚,越是接觸這小子,越是發現不簡單啊。
看起來很粗,也很沒抱負,整天就想守著這個小小的島,可實際上,卻穩得很。
上次領導說,把這樣的人帶到他們這個圈子里來,反而會害了他。
他現在終于明白了。
離開的時候,黃清風說道:“對了,你好像很久沒提交工作報告了吧。”
“啊。”
李多魚一臉疑惑,這個不是提交到鎮委就可以了,黃秘怎么會知道的。
黃秘書笑了笑:“別看我,我才沒空看你的報告。”
雖然沒有明說,是誰在看,可大家卻已心知肚明。
張青云感慨了聲,小聲說道:“冬青啊,要不你勸勸你這個外甥別搞養殖了,干脆走仕途算了,他要是能上去的話,我們也算多了個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