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爺,您喝口水吧。”
荒山之中,狼狽的謀士顧炎捧著一個水壺,恭敬地遞給了李自成,苦心勸誡著。
而李自成愣愣地坐在山崗之上,獨自發呆。
作為大順天子,李自成已經感覺到了無能為力的感覺。
這種感覺,比起當初被盧象升、孫傳庭追著打的時候,還要無力。
打到北京城下的時候,他是何等的雄姿英發,感覺天下盡在掌握之中。
卻沒曾想,城中突然殺出了不知從哪兒來的十萬明軍,當場結束了他的天下共主美夢,一路倉皇而逃。
而一路逃到了山西之后,也不知怎么回事兒,原本那些對著自己卑躬屈膝的家伙通通變了臉色,紛紛自詡大明忠良,對自己發動進攻。
特別是那些晉商,更是可恨,可恨!
而在他的身后,不知道哪兒來了一營瘋狗,咬住了他不放口,最終李巖親自請命出擊,這才讓李自成得以逃出生天。
他來的時候帶著將近二十萬的大軍,走的時候身邊只剩萬人不到。
當然,這二十萬大軍大部分都是新募及大明的降兵,但其中有六萬乃是其老營的精銳,而這老營精銳,如今也只剩下不足萬人了。
雖然各地還有一些老營精兵,不過就算是兵合一處,也只剩下三萬弟兄了。
李自成麻木的接過了水壺,粗狂地飲了一口后,緊接著,便聽到了顧炎小心翼翼道:“皇爺,剛得到劉將軍麾下斥候匯報,那柳同春見您敗退,便直接扯旗反叛,劉將軍已經率部平叛,斬了柳同春這小人的人頭。”
聽到了顧炎的匯報之后,李自成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仿佛這件事對他而言并不算是什么大事兒了。
忽然,李自成似乎緩過神來,望向顧炎,張口問道:“額聽說,那大明朝的天兵其實是朱重八和他那排行老四的兒子,及一個明朝的一個道士皇帝帶來的,那崇禎小兒是有祖宗保佑的,對吧?”
聽到了李自成的詢問,顧炎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額就知道,若非如此,那崇禎小兒怎么可能是額的對手……”
李自成喃喃自語。
“報!”
而就在此時,一快馬斥候來報:“皇爺,大同守將姜瓖切斷了大同,斬殺了咱們的信使,正帶兵朝著咱們方向追殺而來!”
“什么?!”
李自成此刻就好似驚弓之鳥一般,直接從山崗上跳了下來,開口道:“快,隨額撤!這天下局勢太復雜,莫要信任沿途投降的這些個明朝降將啦!直接回陜西,回額的西安!”
一戰之后,李自成已經沒有了什么爭霸天下的雄心。
他現在的想法,只是有一天算一天了。
朱元璋、朱棣和朱厚熜都來了,四個打一個,怎么玩啊?
李家的先祖呢?給點作用啊!
四月的遼東地區,屬于是氣候最為適宜的時節。
春暖花開,一片生機綠意盎然。
八旗兵鋒依各旗而列,無一言語,卻殺氣騰騰,朝著南方進軍。
滿洲八旗,以顏色劃分,由黃、白、紅、藍四種顏色組成,除了這四旗外,尚有鑲黃旗、鑲白旗、鑲紅旗、鑲藍旗四旗。
八旗的旗幟隨風飄揚,在東北大地的這一片碧藍天空之下,延綿不絕,滾滾而行,宛若一條鮮艷的游龍。
滿洲八旗、蒙古八旗近乎傾巢而出,漢軍八旗也是在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等將的協同之下出兵,總兵數超過十萬,輜重一應俱全。
滿清攝政王多爾袞乘坐一座需四人抬起的澄黃轎子上前行,在轎子前方,還有一人舉著一柄大黃傘。
雖然名為攝政王,但如今的多爾袞已經處處以皇帝身份自居,絲毫沒有將自己的侄子福臨放在眼里。
在得知李自成進攻北京的同時,多爾袞腦海里出現了一個大膽的念頭。
他要借著這個機會,進入中原劫掠一番,如果可以,最好是可以擴大一些地盤!
他的計劃是很簡單,若是大明皇帝不敵李自成,那么自己便可招降山海關上的吳三桂,配合吳三桂一同,進入北京,打著為崇禎皇帝報仇的名頭占據北方。
若是不答應,俺么自己就從薊州或者密云的長城處突破進去,然后一步一步慢慢來。
前者可以吞并北方,后者可以……劫掠一波,然后回家。
無論如何,這次的出兵對于多爾袞而言,都是不虧的。
不過大概率是前者了。
因為無數漢人分析,這李自成進攻北京,多半是十拿九穩的事兒,那崇禎皇帝斷然不是李自成的對手。
“稟攝政王,吳三桂那邊遲遲沒有消息,可能是蛇鼠兩端,欲坐視我軍與那大順之間的成敗啊!”
范文程策馬跟在多爾袞攆車旁,對著多爾袞匯報著最新情況,而聽到了范文程的匯報之后,多爾袞皺了皺眉,接著便道:“你這廝,不是說吳三桂有意投誠我大清,如今為何又有異動了呢?”
范文程當即誠懇道:“攝政王,前番預料有些偏差,那李自成也是個不成器的東西,強攻北京城時,竟不敵明軍,被明軍所破,據說明軍兵馬十萬,乃是從洪武、永樂、嘉靖三朝借來的神兵,真是笑料耳,那崇禎皇帝估計兵員縮減,已經無多少兵馬,只能如此匯報了。”
“明朝贏了?”
多爾袞皺著眉頭,似乎十分不滿,倒也沒將那傳言當回事兒,那蠟黃的面孔上多了一絲陰翳,接著便道:“宣吾兄阿濟格、吾弟多鐸,和洪承疇來。”
“看來咱們這次南下是打不成什么了,那就摟一把就走吧!多鐸,你率兵饒過去,走山西,搶一把。洪承疇,你帶著漢軍八旗看著點山海關,別讓吳三桂跑出來搗亂。阿濟格,我也就指望兄長您了,希望您能帶兵走海路,走一趟天津,給明朝一點壓力。”
山海關上的吳三桂此刻心亂如麻。
他也到了崇禎皇帝的詔書,令他往北京覲見。
同時也收到了遼東那邊的情報,多爾袞傾巢而出,十萬大軍南下。
但吳三桂很猶豫,不知道要不要去北京,又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多爾袞。
當初北京被李自成逼近的時候,吳三桂是可以星夜馳援,解救北京的,但吳三桂有一些小心思,于是并沒有前往。
而如今,北京城解圍,他的處境就很尷尬了。
雖然他是山海關守將,掌控兵馬,但誰知道崇禎發什么瘋?
薊遼總督一代一代換了多少人了?死一個守將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兒。
他崇禎成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什么,給這點錢,能指揮動我們關寧老爺干活嗎?現在關寧鐵騎的軍餉還是靠吳三桂自己前些年貪污下來的銀子過日子呢,沒錢動不了啊。
畢竟打起仗來,那可不一樣了。
撫恤,賞銀。
都是流水般的花錢,沒有銀子想打仗,在明末這個大舞臺是不可能的,因此吳三桂在花錢可能打水漂和不花錢保本的選項中艱難選擇。
然而,就他在一念之間的猶豫,便錯失了良機。
北京城解圍,如今皇帝若是追責,這該如何是好?
一時之間,他倒是想到了關外的滿清。
那攝政王多爾袞曾許諾,若是倒戈卸甲、以禮來降,可裂土封王啊……
吳三桂的內心有些猶豫不決,不知該如何是好。
至于朝拜洪武、永樂、嘉靖三朝皇帝。
吳三桂根本沒把這當回事兒。
死人焉能復生?
“好好好,陛下吉人自有天相啊!”
徐州城中,史可法樂得已經合不攏嘴,接到了崇禎皇帝的圣旨之后,已經急不可耐的打算前往北京覲見天子了。
而在史可法身邊,黃得功、劉良佐、高杰以及劉澤清四將分坐,而聽到史可法之言,劉良佐不由對著史可法拱手道:“恭賀史大人,此番入京師,恰如金鱗高躍,飛鳥上青天啊!”
“哪里哪里,還是仰望諸位將軍。”
史可法笑著開口,接著便道:“圣上的旨意,令我等領兵北上,屯兵于京郊,以防流寇劫掠,圣上令四位將軍同本督一同前往,并且還要帶上東林黨首錢謙益,卻不知是為何。”
眾將聞言,不由面面相覷。
“諸位將軍,京營與李自成廝殺一陣,已然空虛,陛下此舉,欲以四位將軍封侯拜將,共商天下大事!諸將莫要推辭啊!”
黃得功毫不猶豫,當即下拜道:“陛下既有召,臣黃得功奉詔!”
而高杰猶豫片刻,也同樣對著史可法拱手道:“末將愿往。”
劉良佐、劉澤清二將聞言,雖然心中有萬般不情愿,但見高杰、黃得功已然應允,便也只能齊齊拱手道:
“能為陛下分憂,臣等之福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