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進入飯廳之前，裴隱就聞到了一股味道。
那熟悉的味道，令他魂牽夢繞。
說起那股味道，先得講一講一種美食：羊肉湯。
外地人以為在蓉城吃過一頓，就體驗了蜀山羊肉的滋味，對此本地人只能說一句：天真！
蜀山羊肉湯，分為很多個流派。
最出名的是簡陽羊肉湯，號稱羊肉湯界的大C，其獨樹一幟的野狗羊肉湯堪稱一絕。
還有樂山羊肉湯，蘸水里必加一塊醬豆腐，據說能去葷腥。
再比如蘇東坡的故鄉，眉山羊肉湯，名氣也不小，最出名的眉山洪雅羊肉湯，還流傳著這么一句話：要想長壽，多吃羊肉。
然而裴隱最愛的，還是內江羊肉湯。
內江羊肉湯，又分東邪、西毒、南帝、北丐四大流派。
一種是市區羊肉湯，館子旁邊往往有個按摩房或者發廊，因為吃了羊肉比較容易上火，吃完就得找個地方消消火，這邪性的操作，無愧東邪之名。
內江下面有三個縣，另外三大流派分布在縣城里。
第二種是資中羊肉湯，具有獨特風味。
第三種是隆昌羊肉湯，主打一個品種齊全，細分為六十多道菜，其全羊宴號稱羊肉湯館的天花板。
最后一種，來自威遠裴隱的故鄉。
威遠盛產黑山羊，這種羊是當地羊肉湯的主要食材，將純天然生長、吃著中草藥、喝著山泉水長大的山羊們現殺現煮，羊肉、羊雜、羊骨一齊下鍋，用井水熬煮，羊肉羊雜熟后撈出，小火慢燉羊骨，直至湯呈乳白色。
裴隱一走進去，看到了熟悉的威遠羊肉湯，還有幾道小菜，都是他最愛的家鄉菜。
桌上的羊肉湯并沒有用湯盆，居然是用大碗裝的。
這里又得說說蜀山羊肉湯的特色，館子里一般分為大碗和小碗。
看到那大碗，裴隱思緒一下子回到了十多年前。
除了少數不差錢的頓頓靈肉靈果，多數唐國老百姓早餐一般是雞蛋牛奶之類補充營養，但威遠人對這種套路sayno，他們的早餐一般是羊肉湯。
裴隱讀初中的年代，威遠羊肉湯的價格是小碗5元，大碗10元。
那時候媽媽每天早上會給他十塊錢，讓他可勁兒造。
剛開始裴隱很實誠的點大碗，后來發現吃不完有點浪費，改成了小碗。這樣每天可以悄咪咪攢下五塊錢，去買漫畫，周末去網咖，偶爾還打游戲霸氣地沖個30元的月卡，當然還有去企鵝視頻充會員支持神仙姐姐。
他永遠都忘不了，每個清晨走進羊肉湯館的那種感覺。
“裴先生，您說生日辦得簡單點，我就簡單操辦，有什么不足的你只管說。”谷幽蘭一開口，將裴隱從回憶中喚醒過來。
“哪有不足，我不喜歡那種大擺宴席的，現在這樣挺好。”裴隱說著，憋不住好奇：“蘭姐，你從威遠找了廚師過來？”
“沒有，我十月份去威遠待了段時間，一下子愛上了威遠羊肉湯。本來我就是個吃貨，愛學點廚藝，跟著那家館子的老板娘學了半個月。”谷幽蘭微笑著說道。
“行，我先嘗一嘗，大家都坐吧。”裴隱迫不及待動筷子了。
一口吃下去，他有種熱淚盈眶的趕腳。
唐國人講究食補、食療，威遠羊肉湯中營養豐富、益于進補和防寒的黑山羊肉，成就了一碗碗香氣四溢、暖胃暖心的威遠羊肉湯。
不得不說谷幽蘭學得太到位了，還專門從威遠采購了黑山羊，那味道和他家鄉一模一樣。
十年沒有回過故鄉的裴真人，終究還是擋不住故鄉的味道，內心極受觸動。
你有所感悟，第一股紅塵之氣達到一萬，解鎖紅塵劍意：歸根。
歸根：落葉歸根，心之所向。此劍意可附加在劍氣攻擊之中，使目標產生強烈思想情緒，短暫失神。
還記得紅塵煉心嗎？
銀蕩之劍解鎖六個特效之后，后面需要收集六道紅塵劍意。
全部集齊之后，可組成《六合劍意殺陣》，橫掃六合。
沉寂許久的紅塵劍氣，在這一刻得到了提升。
而且，是大幅度提升。
連裴隱自己也沒想到，一碗家鄉羊肉湯，帶來了好幾千點紅塵之氣。
他第一縷紅塵劍意圓滿了，再收集后面五道劍意，便可組成劍陣。
用他如今的眼光來看，《歸根》這道劍意，實用性相當之高。
無論是誰，無論善人還是惡人，內心必然有一種鄉土情結。
而歸根劍意，能讓人思想失神，等于一個精神控制技能。
一旦控制成功，戰斗會變得很簡單。
這頓飯裴隱吃得很開心，堪稱十年來最帶感的一頓飯。
他和姐妹花有說有笑，跟谷幽蘭也聊得感情火速升溫，雪師父時不時還給他助攻兩句。
唯獨一代天后玉劍仙，一副敬陪末座的樣子，全程不怎么說話，也沒怎么動筷子。
飯后胖公子使了個眼色，姐妹花拉著谷幽蘭離開了，雪師父也去了養心閣修煉。
留下來的玉劍仙，敢怒不敢言。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自己又得擦桌子洗完了。
為什么要說“又”呢？
最近幾天，本已辟谷的裴真人，每天都胡吃海喝，留一桌殘羹冷炙讓神仙姐姐來收拾。
玉劍仙毫不懷疑，裴真人這是故意給她找點事情干。
天后很輸得起，二話沒說，默默收拾碗筷。
“先別急著收拾，聽我說兩句。”
裴隱點燃一支飯后煙，瞬間滄桑了：“今天這頓威遠羊肉湯，讓我想起了一些曾經忘記的事情。我家庭條件一般，上學那會兒，一個月吃顆通靈雞蛋都覺得很奢侈。那時候我媽每天給我十塊錢，讓我早上吃羊肉湯補充營養。”
“我只點五塊錢的小碗，每天攢五塊私房錢，用來買漫畫什么的。”
“后來《修仙奇緣》第八季播出，我一下子感覺我戀愛了。”
“那年劇組出了周邊，網上能買到劇中主要角色的手辦。”
“我整整攢了一個學期，好幾天都沒吃早飯，才買了一個女主角玉仙子手辦。”
玉劍仙沉默了。
女主角玉仙子，就是她主演的。
裴隱籠罩在煙霧中，愈發滄桑了：“那時候我做夢都想見到玉仙子，報名參加了幾次粉絲見面會，每一次都沒被選上。因為，我是個凡人。”
“凡人哪有資格見到神仙姐姐，伱說是吧。”
“十年以后，我才覺醒了靈根。”
“我還記得走出花溪醫院那天晚上，去神仙姐姐公眾號留言。”
“當時萬萬沒想到，她居然給我回復了。”
說完，他掏出手機，找到了留言和回復。
小迷弟留言：神仙姐姐，我覺醒了，總有一天，我要找你共同進步！
神仙姐姐回復：好啊，我在新世界等你。
他把手機放在玉劍仙面前，讓對方明白什么叫做有圖有真相。
玉劍仙沒法保持沉默了：“你難道看不出來，這是委婉拒絕？”
裴隱認真起來了：“你可能也沒看出來，有時候我很天真。你有沒有聽過這樣一首歌——你說的話，我都相信。說得好聽，說得甜蜜。你說的每一句，我都相信。為了愛情，失了聰明。聽你的話，閉上眼睛……”
一聽裴真人唱了起來，玉劍仙警惕性拉滿：“裴真人，你少來這一套，留著去騙那些小姑娘吧。”
裴隱一臉沉痛：“什么叫騙？分明是你騙我好嗎？你親自回復了在新世界等我，等于答應和我共同進步了。結果，你說話不算數！”
玉劍仙眼前一黑，沒見過這么臭不要臉的，奪了老娘一血，你還委屈了？
她心頭的委屈也涌上來了，脫口而出：“就算你當年是鐵桿粉絲，我對你也只有感謝支持，沒有別的感情。”
“你以為我是玉劍奴靈根，就一定會對你死心塌地？”
“你記住，第一，你不過僥幸得到了斬妖泣血，你并不是銀劍仙本人！”
“第二，我這輩子都不會喜歡你這個禽獸！”
裴隱也上頭了，一開口就不說人話：“誰要你喜歡我了？我只要你的人，不要你的心。”
說完，一股劍意席卷而來。
玉劍仙好歹也是個劍仙，對劍意那可太熟悉了，當場覺得很不對勁。
她展開了丹域，試圖化解那股劍意。
怪事出現了，那股劍意并非外在攻擊，直接從她心底涌出來。
她能抵擋外物，卻無法抵抗內心的情緒。
玉劍仙神情恍惚，漸漸走神了。
她想起了自己的故鄉，蜀山福地劍門道。
活了近百歲，她的血親長輩，早已不在人世，殘留在心底的只有對故土的情懷。
對于那片土地，聞人如玉最難忘的，是一個少年。
當年她還在上高中，總是默默關注著那個男孩。
記憶里男孩眼神清澈，笑容燦爛如陽光。
高考結束后填志愿，少女聞人如玉報考了京城廣播影視學院，因為她知道，男孩的志愿也在那里。
少女的幻想總是很美好，她期盼著和男孩在大學里相遇，鼓起勇氣說出那句我喜歡你。
造化弄人，還沒等到開學，先聽到了噩耗。
那年夏天，傳來了男孩的死訊，據說是死在妖怪手里。
那個時代還沒有妖怪大規模作亂，別說凡人，就連修士都不相信有妖怪。聞人如玉查了好幾年，才找到答案，原來劍門道有只變異野獸成精了。
后來她在青城洞天暗中結成紫丹，替男孩報了仇。
從那一天起，她的愛情，隨那只成了精的小妖一起死去。
外人從來不知道，天后是最早期和妖怪不共戴天的修士。
在那個大多數人不相信世間有妖孽的時代，她就已經動手干掉過妖族。
某種意義上說，她對女帝的崇拜敬佩，也源于少女時代對妖族的痛恨。
此時此刻，陷入那種落葉歸根情緒中的聞人如玉，重新看見了記憶里那個男孩。
她不顧一切撲過去，緊緊抱住男孩，瞬間淚流滿面：“別走，不要再離開我。”
男孩果然沒走，抬手就是一套技術動作。
玉劍仙相當配合，簡直有點上頭。
這一刻她化身為當年的懷春少女，要彌補所有的遺憾。
十分鐘之后，她逐漸清醒過來，感到情況不對勁。
眼前的男孩，變成了她恨之入骨的威遠裴隱。
你知道，十分鐘，能做很多事情。
玉劍仙陷入了更尷尬的狀態，沒法抽身而出。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咬牙切齒痛罵：“裴隱，你無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