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
陳鹿思終于明白,為什么龔覅會對這些封建歷史上的人杰豐碑心生向往了。
無論是眼前這位始皇帝。
還是茂陵那位漢武帝。
歷史書上的他們,確實都鞭策萬民,都窮兵黷武,都大修土木。
但這,僅僅只是他們皇帝生涯的一部分,其中的一面而已,哪怕是不喜歡他們的史學家,都不得不承認,他們雄才偉略,對整個華夏古老歷史的發展……具有關鍵節點一般的推動作用。
千古一帝,名副其實。
特別是眼前這位。
他的的確確是皇帝這個詞的代名詞。
因為漢高祖,劉邦……最終也承了秦制。
秦國一代代完善的秦律,在經過寬容修改后,最終成為了漢的治國基石。
某種程度上。
那輝煌燦爛的大漢,確實是秦的繼任者,確實是建立在秦這個龐然大物的巨人尸首身上的。
而后世,同樣有兩個朝代以這樣的方式,完成了更替。
統一的朝代叫隋,而延續的那個朝代……叫唐。
漢唐盛世。
國內歷史上最輝煌的兩個王朝,封建歷史上最璀璨的兩顆明珠。
就像是歷史的輪轉。
而一切的一切,追根溯源,怎么都繞不開最開始的那個朝代,以及眼前這位——始皇帝。
這封建歷史上的人杰豐碑,確實是讓人心神向往……又驚懼不已。
另一邊。
唐語聽到始皇帝的話,短暫壓下了恐懼,微微探出頭去,看了眼不遠處的背影。
“你們的時代,秦之后的時代,我看過了,但看得并不太清楚。”
始皇忽然轉過身來,重新看向陳鹿思等人:“再說說吧。”
唐語立刻縮回到陳鹿思身后,抓住他的衣服。
陳鹿思看著手持泰阿和玉璽的始皇帝,不知道他提這要求的目的,但想了想,還是給他稍微說了說他死之后發生的事。
從秦末紛爭開始,一直說到楚漢爭霸,漢朝一統,文景之治,漢武帝開疆拓土。
說到秦末那段堪稱絢爛,前無古人,也后無來者的天下大亂時。
始皇帝微微蹙眉,但沒有發表任何看法。
而接下來。
他雖然偶爾會皺眉不喜,但從始至終都沒有憤怒。
陳鹿思的歷史不算太好。
但對楚漢爭霸的歷史還算了解。
當然,也是因為此次來始皇陵,突擊補課過的緣故。
畢竟一旦了解秦朝,那就幾乎繞不開國內歷史上最精彩的爭霸——楚漢爭霸。
揭竿而起,破釜沉舟,鴻門宴,背水一戰……
這些銘刻融入到民族中,辨識度極高的詞語,背后所代表的故事,確實足夠精彩。
這也讓陳鹿思說得還算通暢。
不過。
漢武帝之后的故事。
陳鹿思沒有再說了,第一是因為到了這里,就是他知識的極限了。
第二則是,雖然陳鹿思不確定這位始皇帝為什么那么在意自己死后發生的事,但他猜測……對方或許只是想要了解神州融合的過程而已。
而經過漢朝文景兩帝幾十年的休養生息。
時間的力量,終于發揮到了最大。
最后,漢武帝堪稱瘋狂的窮兵黷武,推恩令和附益之法的頒布,不僅開啟了民族融合的第一步,也徹徹底底地讓神州完成了統一。
接下來。
就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故事了。
“時移而治,不易者亂。”
果然。
陳鹿思突兀地停下后。
始皇帝沒有讓他再說下去,只是平淡地給出了自己的評價。
但聽不出來,他到底是在評價秦朝,還是在評價西漢。
而無論是陳鹿思還是司雨潔,都沒有說話。
因為他們確實沒有資格跟這樣的存在討論這些。
而始皇帝給出自己的評價后,仿佛了卻了一番心事般:“接下來,就是你們所處的時代了。”
陳鹿思剛要開口。
始皇帝平靜道:“朕已經聽過了,不需要再聽一遍……朕要親自巡視,眼見為實。”
這話一出。
唐語真的要被嚇出原型了。
其他人也愣了愣。
司雨潔忍不住了,往前一步,直接來到陳鹿思身邊,猶豫道:“嗯……陛下?我不知道該怎么稱呼你,但請不要這么做。”
說到這。
她看了眼門外那嚴陣以待,黑壓壓一大片秦軍,臉上滿是擔憂。
另一邊。
陳鹿思也愣了愣,接著同樣看了眼黑壓壓一大片的秦軍,深吸口氣,瞬間下定了決心。
……絕對不能讓這位始皇帝帶著秦軍出去。
始皇帝看了眼陳鹿思,似乎猜到了什么,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朕一個人。”
陳鹿思動作猛地一頓。
司雨潔同樣一頓。
“朕還在想,該怎么處理你。”
始皇帝望向被陳鹿思按住的嵐,繼續道:“哪怕祂被污穢了,哪怕祂忘記了六國,忘記了楚,齊,趙,燕,魏,韓人,本質也依舊是六國殘脈。
雖然祂現在以你為主,但還保留著‘對抗秦流’的本能,朕猜測……昆侖神系也是祂自作主張取得的,對嗎?”
陳鹿思沉默地看了眼嵐。
這點他不能否認。
“朕只是短暫存在的幻夢之軀,之所以會蘇醒,為的就是將收攏殘脈之人拉入陵墓,讓其成為朕的執戟郎。”
始皇帝眼底倒映出陳鹿思的身影:“只是現實情況跟朕的預料有些出入,兩千余年……忽然而已。
但無論如何,你身上的殘脈無論如何變,也還是殘脈,朕引渡于陵墓的部分殘脈,正在歡躍。
你依舊會對秦流產生影響,甚至取而代之。
所以朕此刻最好斬殺你,將伱拉入陵墓。”
“……別動手啊!”
聽到始皇帝的話……幾位女性立刻急了。
唐語都從陳鹿思身后跳了出來:“陳鹿思不會的!”
陳鹿思輕輕將唐語和林鶯拉到身后,接著猶豫片刻,問道:“……以我為主是什么意思?”
“所謂殘脈,無非是六國人死后靈魂的集合體,他們的集體意志。”
始皇帝看著陳鹿思,平靜道:“祂們雖然會被六國子民左右,但非常有限,祂們保持著獨立,大部分時候只會遵循規則行動。
祂們根據六國子民的想象,衍生出來輪回,天神、地衹和人鬼。
祂們是每一片土地,數百年記憶,情感,文化,名俗的總和。
祂們是最上位的‘庇護意志’。
但現在你身上的殘脈,不再是簡單的意志,還被賦予了人性。
天神、地衹和人鬼,皆由你創造,祂本身甚至愿意委國聽令。”
陳鹿思再次低頭看了眼小姑娘。
而嵐沒有抬頭,扎著高馬尾她依舊死死盯著始皇帝。
“朕不知道祂經歷了什么,兩千余年的時光里,那些繼任王朝,到底有沒有發現祂,但祂已然不再純粹了。”
始皇帝繼續道:“只剩下了和秦流切割的本能,僅僅只創造了天神、地衹和人鬼三位神祇。”
“那你應該感到放心才對。”
司雨潔擔憂地看了眼陳鹿思:“這不是你想看到的嗎?”
“對朕來說,只有當不當做之事。”
始皇帝手持泰阿和玉璽,平靜道:“威脅既然存在,那就滅之,匈奴異族是如此,殘脈亦是如此。”
司雨潔看著理所當然的皇帝,呼吸一滯。
她抿了抿瑩潤紅唇……隨時準備發動權柄能力。
陳鹿思反倒是其中最冷靜的一個:“那為什么要巡游?”
“神州終究是一統了,朕要看看那畫面。”
始皇帝轉眸再次看向門外,道:“翠鳥給朕看了很多畫面,其中很多都是秦末時期的,但更多是你們所處時代的,而你也是其中一員。
朕很好奇,所以朕要親自看看,這個時代為何讓你想要守護,同時看看你那誓言,是否是真心的。
想要保護所有重要的人,想當守護神嗎?
那你守護的時代,到底值不值得讓朕放棄當做之事?”
這次。
林鶯,司雨潔,唐語三人就不是看始皇帝了,而是全都看向了陳鹿思。
陳鹿思也微微一怔,似乎沒想到。
當初自己邁入斬勘的誓言,對方竟然也知道……
仔細想了想。
他并沒有回應幾位女性的目光,而是沉默片刻,回道:“這個時代,不會讓你失望的……不過請不要帶著秦軍一起離開,這會造成動亂。
另外,如果你確實想要巡游,能不能讓我們來安排?
現在的時代,相比起秦朝……變化太大了。”
“朕不愿。”
帝王平靜地回復了一句,接著直接提起泰阿,輕輕往陳鹿思那邊拋去。
陳鹿思下意識伸手接住。
“泰阿,朕之配劍,原楚國鎮國至寶,威道之劍。”
帝王一邊說,一邊轉身:“往后斬你之劍,赦你之劍,皆是泰阿,想要尋朕,亦用泰阿。”
“等等。”
陳鹿思微微一怔,下意識想要再說些什么。
但始皇帝根本不給他機會,也沒給司雨潔機會。
幾人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始皇帝則轉過身去,看向了黑壓壓一大片秦軍。
而注意到他的目光,那始終沉默仿佛雕塑般的秦軍,突然動了。
他們面朝始皇帝,直接半跪于地,行最恭敬的禮數。
“兩千余年,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兩千余年后……朕以幻夢之軀,再度巡游天下。”
始皇帝平靜地看著下面的秦軍,宣告完后。
直接轉身。
砰——
隨著他轉身。
……殿門驟然合攏。
同一時間。
陳鹿思幾人猛地落地,發現自己已經出現在了宮殿的最外圍。
剛剛的一切,仿佛是一場夢一般。
但是……
陳鹿思低頭,看向自己右手提著的泰阿劍。
這柄劍的存在,證明了。
剛剛發生的一切……根本就不是夢。
“陳鹿思!?”
這時。
夏盼秋的聲音響了起來。
陳鹿思回過神,看著前方沖過來的嬌小少女。
“你沒事吧?”
夏盼秋來到陳鹿思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
陳鹿思搖了搖頭。
夏盼秋猛地松了口氣,終于從他身上移開目光,看向了司雨潔等人。
但司雨潔等人,此刻卻顧不上夏盼秋。
幾人一臉錯愕。
然后。
當司雨潔看到陳鹿思手中劍身天然刻篆‘泰阿’兩字的古樸長劍,終于回過神來,急促道:“陳鹿思,那位始皇帝不會真要去巡游吧!?”
“……應該是。”
陳鹿思看了眼宮殿,表情有些異樣。
唐語在一旁吐槽道:“這不是要遭了嗎?這么一個皇帝去現代巡游?他連錢都沒有!飯都吃不起吧!?”
林鶯微微蹙起秀眉,看著陳鹿思的背影:“不對,現在重要的是……最后的結果。”
“你們在說什么?”
夏盼秋還被蒙在鼓里,聞言一頭霧水,下意識詢問了一句。
唐語看了眼夏盼秋,然后立刻拉著她,將剛剛稱得上驚心動魄的一幕幕說給她聽。
夏盼秋聽完,直接倒吸了一口涼氣,整張白皙小臉都皺了起來。
這也……太駭人聽聞了。
死了兩千多年的皇帝……要巡游!?
“現在說這些沒有意義。”
陳鹿思仔細思考片刻,出聲打斷了幾人,道:“重要的是,通知姬莘,然后讓各地的警備軍以及天策府成員做好準備,雖然還不確定那到底是異境的衍生物,還是真的如他所說,是寄生于殘脈的幻夢之人。
但可以確定的是,他是擁有自我意識的……而且擁有自由行動的能力。
雖然不知道這狀況會持續多久,但他既然說要巡游,那我們就一定要做好準備。”
幾位女性都沉默了。
她們確實沒想到,最后探究始皇陵,會出現這樣的結果。
危險重重?
這倒是沒有。
就是找到了始皇帝而已……
“那我們要怎么出去?”
司雨潔環視一圈,剛開口問出來。
陳鹿思就發現自己手中的泰阿劍,正在震動。
他沉默片刻,福靈心至般地舉起手中古樸的泰阿。
一道光芒掃過整片天地。
幾人瞬間消失。
陵墓外。
一開始。
李征,吳優兩人親眼目睹陳鹿思等人消失,急得不行,直到發現用手機可以聯系上他們,這才勉強冷靜下來。
不過,因為身處陵墓異境外。
兩人此時也幫不上什么忙了,只能聽司雨潔的,在外圍查探起了陵墓的狀況。
但自從陳鹿思等人進入陵墓異境后。
整個始皇墓,就安靜了下來。
據龔覅所說,本來看起來不可逆的地宮上升趨勢都止住了。
很奇怪。
同時也讓李征和吳優兩人查探查了個寂寞。
畢竟沒有異動的始皇陵,就只是一座山……或者更準確的說,一座封土堆而已。
山和樹根本就沒什么好查探的。
吳優再度轉了一圈,回到始皇陵的出口,停了下來,發現李征和龔覅都還沒回來,便掏出手機,準備聯系一下司雨潔,再次詢問一下他們那邊的狀況。
但他剛掏出手機,就看到不遠處,一名身穿墨衣袀玄,眉宇威嚴的男子,正朝自己這邊慢慢走來。
吳優看著對方身上的袀玄,用玉簪束起的飄逸長發,微微一怔。
第一個感想是——現在的COSER……這么敬業的嗎?
跑到始皇陵來COS秦人?
而且舉手投足間,還真像那么一回事?
男子走向吳優,同時微微側頭,平靜地看了他一眼。
吳優注意到對方的目光,一邊撥打電話,一邊笑著打了聲招呼:“哥們,挺像一回事啊。”
男子沒有回應。
吳優笑了笑,剛收回目光,接聽電話,就忽然注意到……男子肩膀上站著一只金色翠鳥。
為什么……這鳥這么眼熟?
吳優拿著手機,看到金色翠鳥,微微一怔,接著視線緩緩向下,隱約之間,還看到男子右手手心握著一枚玉璽。
玉璽?
吳優收回目光。
男子和他錯身而過。
下一秒。
吳優驟然反應過來,猛地回頭。
……但他身后哪有什么男子?
同一時間。
司雨潔的手機鈴聲,在前方響起。
吳優一臉懵逼地轉回頭去。
陳鹿思,司雨潔,林鶯,夏盼秋四人正站在不遠處。
“你們……”
吳優看了看身后,又看了看身前的陳鹿思等人,有些混亂。
“吳優!你一直在這嗎?”
而司雨潔出來后,看到吳優,立刻追問了起來:“你剛剛有沒有看到有人離開?”
“我倒不是一直在這。”
吳優依舊有些混亂,下意識回道:“但剛剛我確實看到有人離開了,還是個COS,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看到金雁和傳國玉璽都在他手中……”
此話一出。
幾位女性全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司雨潔喃喃道:“真巡游了……”
其他幾人也沒好到哪去。
吳優依舊很懵,追問道:“你們在說什么啊!還有剛剛那人是誰啊?”
“還能是誰。”
唐語嘆了口氣:“始皇帝!陵墓埋著的那位始皇帝!他真的揭棺而起啦!你是不知道……”
她開始述說著剛剛的遭遇。
而隨著唐語的述說,吳優嘴巴緩緩張開,心跳如同擂鼓,只覺得大腦轟得一聲……一片空白。
他呆若木雞地站了一會,接著蹬蹬蹬后退,再也站立不住,坐倒在地上,一臉懵逼。
……我跟秦始皇稱兄道弟.JPG。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