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真是料事如神,雖然我軍從前線撤走了那么多人馬,但館陶和睢陽前線的強攻,看起來跟半個月前絲毫沒有兩樣,甚至攻得更猛了。
難怪曹軍被死死拖在那兩片主戰場上,完全抽不出余力提防別處。這段黃河防線,明明都還有野渡可用,本該重兵把守,現在對岸卻幾乎沒人,任由我們這般輕松渡河。”
七月十五中元節這天,冀州清河郡境內、某一處黃河北岸的渡口。
一大清早,天色還沒亮,太史慈就帶著三四萬大軍,在這里集結了足夠多的戰船,隨后開始南渡黃河。從冀州進入兗州境內,進入濟北郡地界。
黑夜渡河容易擁堵碰撞出事故,所以確保一點能見度還是必須的。但大白天渡河又容易過于招搖過市被敵軍注意、提防從而半渡而擊。
所以最好的選擇就是天剛蒙蒙亮的時候搶渡,這樣既有點能見度,又不太容易被發現。即使敵人后來發現了,也來不及攔截。等反擊部隊趕到戰場的時候,進攻方說不定已經大半上岸站穩腳跟了。
此時此刻,太史慈經歷了最初的微微緊張,到隨后越來越淡定。大半個時辰倏忽而過,越來越多的部隊在南岸立足已穩,太史慈就知道這次的事兒有驚無險地成了。
太史慈內心才有這番感慨,有感于司徒的運籌帷幄,也有感于關將軍和周瑜的演技逼真。
明明前線抽調了那么多人,敵人卻看不出來。這才把此次突然變向變奏的奇襲突然性,發揮到了極致。
太史慈順利上岸后,立刻朝著濟北郡的腹地撲去。
濟北郡的主要領土,大致以后世的地級市泰安為主體,也包括了泰安周邊相鄰地級市的一些縣,總面積并不大。
一言以蔽之,濟北郡和相鄰的魯國一樣,都是處在泰山山區邊緣的的一塊盆地突出部內。
在泰山山區(屬于泰山郡)已經被劉備軍控制多年的情況下。劉備軍只要從泰山余脈的最西端、和北面的黃河之間,兩路出兵南北相向夾擊,很容易就能把這塊突出部掐斷。
太史慈剛一動手,濟北郡地界上的曹軍很快就慌亂了,位于郡治博陽的曹軍一邊倉促組織死守,一邊把郡東部各縣的守軍回撤,以免被分割包圍。
太史慈一路推進,才發現當地不少縣城的百姓都被大量遷移了,他抓了一些被俘的基層官吏訊問了一番,才知道曹軍最近才開始做這種事情,所以消息比較閉塞,劉備軍一方竟不知道。
“看來曹軍中也有高人,提前預料到了我軍有可能在河北戰事陷入停滯時,突然變招來打兗州?
所以他們要避免主力再受不必要的額外損失,收縮兵馬保存實力?”
太史慈也不笨,何況他出擊之前,就聽了諸葛瑾和周瑜的反復推演、點撥,此時此刻自然馬上想通了。
不過這對他個人而言也不是壞事,敵人越是收縮,越有利于他開疆拓土撈取戰功。
只是在殲滅敵人有生力量方面會稍微難受一點,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勁兒沒處使。
太史慈在濟北推進順利的同時,在南線同樣剛剛進入魯國的張遼、高順,感覺也是差不多的。
甚至比太史慈更加有勁兒沒處使。
當然,這也是因為高順這個異類,在攻堅方面比較天賦異稟,“勁”比太史慈更大,才會更有勁沒處使。
張遼的騎兵離開泰山山區,突然進入魯國盆地,直接從平原地帶穿插切割,一路高歌猛進。
饒是魯地的曹軍之前已經在程昱的調度下,提前守內虛外把重心西移了,遷移軍民的工作也有切實展開。
但張遼還是來得太快、太迅猛,迅猛到超出了曹軍的預料,讓曹軍的撤軍遷民工作,承受了相當程度的措手不及。
比如,在程昱的計劃中,曹軍一開始是打算把魯地最東邊那些縣漸漸撤空,用來遲滯敵軍的行動。
但魯國的治所曲阜城,肯定還是要守一守的,反正在程昱看來,曲阜以西的撤退通路,按說不會一下子被切斷,真開打之后總有時間撤退。
而且關鍵是曲阜這地方,自古就是古都,作為魯國故都,孔子之鄉,完全打都不打直接放棄,這個政治意味也說不過去。
雖說漢末的時候孔子的地位還沒后世那么高,其圣人的程度、歷史地位都是不如周公的,但至少也是儒家排行第二的圣賢了。
孔子之鄉就這么一仗不打直接丟了,曹操陣營丟不起這個人吶。
出于這些政治上的考慮,加上程昱覺得“在曲阜稍微抵抗一下,還是有機會撤軍的,不至于立刻被秒殺”,這一切最終導致了曹軍在魯地的行動遲緩,跑得不夠果斷。
結果,就導致了張遼、高順這支兵馬,比北線的太史慈,多撈到了一些立功殲敵的機會。
太史慈是想打硬仗完全沒得打,敵人也不給他圍殲的機會,都是稍作抵抗、扛不住后后撤。
魯國這邊,曲阜多堅挺了一陣,然后就被張遼的騎兵穿插切割了。
而后高順的攻堅部隊直接撲上來,四面合圍把曲阜給包了,開始籌備攻城。
這時候,程昱一開始做的那些“將撤未撤”的部署,反效果就開始顯現。
如果程昱最初就沒想過撤退,就要死守到底,拼命給前線守軍打雞血激勵,讓他們頑強作戰,那曹軍上下還有可能用命,真的跟高順死磕一次。
但程昱的命令已經偷偷下達給前線守將過了,大家心里都知道就算打了也只是稍微抵抗一下,消耗敵人,撐不住就要撤的。這時候再被敵人包了,將領哪里還有堅守之心?
更重要的是,曹軍素來軍法嚴酷,如果是上級沒有下達過“抵抗一下消耗一下之后就能走”的命令,他們擅自棄守了,那么將士們的家屬是有可能被牽連責罰的。
現在程昱已經私下里下過這種指示了,他們也知道可能有更多的人知道真相。這時候他們哪里還能有和剛開始時同樣頑強的抵抗意志?
程昱那番操作,對于魯地戰事起到的唯一正面作用,反而是幫著曹軍保住了一些重要將領和核心心腹部隊——
不吹不黑,程昱的這一點功勞倒是必須承認的。
因為在戰前、程昱什么都不操作的情況下,鎮守曲阜的曹軍大將,正是五子良將之一的樂進。
后來程昱決定有序后撤、前線兩郡只遲滯不死守,隨后他就把樂進調回來了,放到后續第二道防線的東平、山陽一線。
因為他也知道把樂進這樣的大將,放在一個越來越突出的突出部里,實在是危險,一旦被切斷包圍,損失就太大了。
程昱的這一手,讓樂進免于被張遼高順的穿插切割和攻堅所滅,但也導致魯地前線的曹軍戰力愈發孱弱,戰斗意志也愈發薄弱。
樂進都不在,剩下的人還死守個毛線?
張遼剛剛切斷了曲阜和后方的聯系,高順就組織將士們趕造帶防箭護盾的推土車填塞護城河。還有豎在地上的大型厚木盾牌,作為攻城方弓弩手的掩體。
同時也加緊趕造一些簡易的云梯,用于登城作戰。
至于大型云梯和葛公車、投石機這些,高順暫時都沒法造。因為此番他們是翻越泰山山區來作戰,運力不足,重型工程器械的零配件都不可能運到前線,臨時打造又太費事太耗時間。
不過,哪怕沒有葛公車和投石機,光靠傳統工程器械,加上幾乎無傷填河的推土車,就足夠高順這樣的攻堅名將破城了。
曲阜城作為魯國故都,地處平原之上,城池本身并無什么險要可守,全靠城墻和護城河。但是漢朝的時候,曲阜的地位已經下降了,只是一個普通郡治,這里也很少爆發戰事,城墻也就沒有額外加高加固過。
高順觀察了一圈城防,便派出數千神臂弓手,躲在大木盾牌后面,對著城頭保持壓制,然后數十輛推土車一群群地輪番朝著護城河里堆土方。
守衛曲阜的曹兵,也都是第一次見識劉備軍的新裝備神臂弓,一開始看高順的弓弩手離得還比較遠,似乎并不在射程之內,也就沒怎么提防。
城頭往來巡視觀察的軍官,也都忘了提前刻意躲避,只想更好地觀察敵情。
結果第一陣神臂弓的箭雨猝不及防覆蓋過來時,城頭沒有隱蔽的曹軍弓弩手和軍官,立刻就蒙受了不小的傷亡。
更關鍵的是這種突如其來的打擊,能夠很好地讓守軍陷入懵逼的狀態。
士兵們本就對未知的敵軍兵器心懷恐懼,一看不少基層軍官原本正在觀察敵情,也突然被射殺了,部隊的指揮也就出了問題。
高順是何等攻堅名將,他從曲阜守軍的防守火力變化上,就能敏銳觀察出敵軍的懵逼。
他也就連忙催督部曲加快猛攻,甚至改變計劃,不要再同時填埋好幾個護城河點位了,就集中推土車先填埋其中一兩個點,爭取盡快過河。
幾十輛推土車如同連軸轉,首尾相連著往前沖往前堆土,兩個重點填河的點位很快以飛一樣的速度變窄變淺。
然后幾輛壕橋車就往已經堆填的差不多的土上一鋪,又幾輛掘城木驢作為探路先鋒率先過河,吸引曹軍火力,順便挖土制造恐慌。再然后就是簡易云梯跟著掘城木驢的軌跡過河。
整個過程一氣呵成,三種工程器械如水銀瀉地綿綿不絕,集中圍繞著幾個點展開,攻勢之流暢,讓曹軍倍感壓力。
不過小半個時辰,高順麾下的先登士兵,已經披著灌鋼甲胄,揮舞著斬馬劍沖上云梯,在城頭與守軍展開肉搏了。
這些士兵,都是高順按他當年練陷陣營的方法,重新編練的。雖然士兵的意志、戰斗經歷不可能跟早已凋零的老陷陣營相比。
但是這些士兵在當初篩選的時候,體格都是不弱的,裝備精良程度也遠超舊陷陣營,這兩塊的長板足以彌補戰斗意志和戰斗經驗方面的短板。
洶涌的精銳步兵朝著城頭猛沖猛殺,一邊進攻還一邊按照高順要求的大聲吶喊:
“曹賊大勢已去了!魯地和濟北都被討逆大軍包圍!你們沒有援軍了!降者不殺!”
事實上,高順喊的口號還是保守了,因為此刻的他并不知道程昱的“逐次抵抗拖延、有序撤退”的計劃,也不知道這些曹軍將士中,有一些級別高的,已經被程昱透底過知道了這個計劃。
高順要是知道這一切,他絕對會讓吶喊的士兵喊得更過分,更毫不遮掩。
但即使是這樣的喊話,也已經讓曲阜的守兵心有戚戚焉。
雙方搏殺了并不太久,就有曹軍軍官動搖,帶隊放下武器投降了。
戰意的衰竭如同瘟疫一樣會傳染,很快就有越來越多的曹軍崩盤。
高順眼看形勢一片大好,抓住時機投入更多預備隊擴大戰果,城頭的進攻方將士越來越多,終于殺上城樓,奪取城門,放大軍進城。
曲阜攻城戰,竟然在高順開始正式強攻后的第一天,就正式結束了。
數千名來不及被程昱撤走的曹軍士兵,直接被高順成建制殲滅,也算是此番劉備軍奪取濟北、魯國過程中,最大的戰果。
此后十幾天,太史慈、張遼、高順這兩路人馬,南北對攻,逐步把鐵鉗收緊,徹底掐斷了這兩個郡和曹軍后方的聯絡。
整個過程中,之前還沒撤的曹軍,也被曲阜守軍的遭遇嚇到了,再也沒敢有什么實質性的抵抗,基本上是望風而撤。
只要有被穿插包圍的可能性,就及時往后退卻。
程昱左支右絀地組織調度著防守力量,跟樂進一文一武精誠合作、盡量配合,讓曹軍的局面不至于崩得太快,確保一切退守部署都能更加有序一點。
截止到八月份,濟北和魯國戰役就結束了,又兩個郡的地盤落入了劉備陣營之手。
仔細算算,自去年臘月以來,劉備軍在冀州一共奪取了八個完整的郡,加上收復的渤海郡幾個縣。
在豫州奪取了大約兩個半郡,也就是整個譙郡,加上潁川、陳郡、梁郡的各一半,加起來差不多相當于兩個半。
如今在兗州,又奪取了曹操兩個郡。
三州戰場全加起來,那就是累計十三個郡了。
九個月時間,地跨三州的十三個郡從曹家的變回劉家的,雙方的實力對比差距進一步拉大。
曹操在整個關東地區的統治,已經陷入了一種要么輸死搏一把、要么就慢慢被鈍刀割肉放血、等待慢性死亡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