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蘭西島濃煙滾滾,進一步看到有火龍肆虐。
三位大主教作為觀戰者一直待在城南地帶,他們看明白了羅斯軍的整個攻城經歷,事到如今他們對羅斯王的暴力戰術已經見怪不怪,然而看到修長法蘭西島西半段竄出一條火龍,三人就能做出判斷——巴黎伯爵已經完了。
列日主教哈特加機械式地胸口劃十字,“主啊,他并非惡意自焚者。他是被野蠻人殺害的!他為了正義而戰,為正義而死,請您收留他忠貞的靈魂吧。”
三位主教一身黑袍,恍若三根黑色立柱默默看著巴黎伯爵走向毀滅,現在三人唯一希望的就是羅斯王能信守承諾,至少不要將神圣的埃蒂安大教堂毀滅。
現在,那些沒有第一時間沖出來搏殺的民兵,現在等待這些人的就是可悲的死亡。
重甲戰士暴力破門,他們固然有軍令在身,譬如看到抱成一團瑟瑟發抖的婦孺,手中利斧是不會砸下去的。然而他們看到的是一群手持武器的武裝者,即便這群家伙目光呆滯瑟瑟發抖,拿起武器當然要有被殺的覺悟,如果民兵現在扔下武器縮成一團,狂戰士或許會動惻隱之心,但一切都太遲了……
那些擠滿民兵的民房成了血肉磨坊,狂戰士放空思緒化身無情的絞肉機,一群渾身是鐵的戰士沖進去,過了一陣子
渾身鮮紅地走出來,在他們身后就是黑黢黢的民居里的一團爛肉,不一會兒,血漿如溪流靜靜流淌出來。
鮮有民兵做最后的抵抗,殺戮一群懦夫也令戰士們提不起興趣。其實不少民兵衣服里藏了銀幣的,只要狂戰士仔細翻找一下就能發現一些錢財。
他們懶得這么做,穿著一身重甲還要彎腰扒拉死尸真是太難受了。
法蘭西島長度折合一千米多,最寬處勉強達到了三百米,僅就城市而言的確小了些,深入其中的狂戰士們還是覺得它并非彈丸之地。
城外的留里克故意按兵不動,他下令停止了一切火力支援,就讓五百名狂戰士充分廝殺,戰斗持續到現在,他估計戰局也該落下帷幕了。
老將格倫德開始收羅部下,一群渾身污泥黑炭散發腥臭味的戰士聚在他身邊。
他高舉鋼劍直指大教堂:“這邊的戰斗已經結束,都跟著我圍攻教堂!我告訴你們!大王早有命令,敢于濫殺者都將罰款。”
罷了,他最后以諾斯語吶喊一聲:“沒我命令,不準擅自攻擊!”
氣喘吁吁的戰士們奮力舉起滴血的戰斧,他們嗷了一聲,氣勢洶洶地向著大教堂前進。
此刻,圣埃蒂安大教堂已經擠了恐怖的兩千人!它建立在羅馬舊建筑的地基上,法蘭克人修善它已經坍塌的石墻,再鋪設新的木梁建造了這座大教堂。
宣禮大廳內擠滿民眾,他們在大主教絕望的指揮下
集體跪倒,祈禱著大天使可以帶來奇跡。
然而奇跡并沒有發生,那些跪得靠近正門的民眾,已經聽到暴力砸門的動靜。
厚重的木門包有青銅皮,門閂處還被敲打了一層金箔。
大教堂的建筑敦厚有底蘊,大門處有著漂亮的裝潢,所見的一切都在向包圍它的狂戰士們宣示,此地一定是蘊含巨大財富之地。
戰士們手癢癢,好在軍紀約束了他們放肆。
更多的狂戰士扛著武器走來,哪怕在剛剛結束的城市廣場大亂斗中受傷的士兵,也都盡量爬起來向這邊集中。
老將格倫德損失了一小撮士兵,多虧了過于沉重的盔甲,使得五百精銳損失寥寥,作為代價,大部分戰士其實已經快拿不動長柄斧了。
他們圍在大教堂旁深深喘粗氣,嚴重透支體力的戰士期待著那幾個力大無窮的兄弟奮力將大門打開。
厚重橡木門并非幾下就能砸毀的,攻擊的重點自然落在金屬門閂的連接處。
每一次砍砸都是扣人心弦的,包圍教堂的戰士隔著門都能聽到內部人員的哭嚎,只有神知道教堂里到底藏了多少人,他們嗚嗚嚷嚷一片,以格倫德的估計,里面肯定不會是一群待命的士兵吧。
為防萬一他還是組織一批體力尚可的士兵站在前排,兄弟們握住帶有頭部尖刺的長柄斧,尖刺全部向前,謹防敵軍沖殺而出時己方陣腳不亂。
然而格倫德完全錯估了教士們的那一套迂腐
做派,神圣的教堂內怎么可以藏匿戰士呢?的確有守軍戰士混入難民里,不過他們已經扔掉了所有的武器、甲胄,披上粗糙的袍子打扮成婦人。
教堂內部是沒有武器的,有的只是海量的絕望民眾。難民們坐以待斃各個哭成淚人,大主教埃查拉德戴上華麗的主教高帽,他右手高舉一支純金的十字架,再跪在立在墻壁上的大十字架面前,徒勞地祈禱奇跡。
直到最后奇跡也沒有發生。
門閂徹底被砸開了,狂戰士們猛然踢上幾腳,禁閉的大門開向兩側,下午的陽光照進宣禮大廳,照在無數張絕望面孔上。
難民們哭嚎尖叫,跪倒的人們發了瘋似的向十字架的方向爬行蠕動。
大教堂內亂作一團,此刻本可直接沖進去的羅斯狂戰士們突然按兵不動了。
是老將格倫德,他勒令兄弟們保持鎮定。須臾,他自己擠到大門口,令砸門的戰士稍稍退后,一雙雙虎視眈眈的眼睛也就默默看著無數難民發瘋了。
本以為野蠻人沖進來就要濫殺無辜,就像曾經聽聞的諾曼海盜殺戮事跡那般,大主教埃查拉德已經做好成為殉道者的覺悟,不曾想那些野蠻人居然只是站在大門口,竟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奇怪的舉動突然令大主教覺得,也許事情還沒有到絕境。
大主教做出一個艱難的抉擇,他示意被嚇壞的下級教士聚集在自己面前,然后將重要的圣器攥在手中
他左手攥著純金的圣體光座,右手攥著純金的小十字架,隨行的教士抱著盛放圣油的金甕,一行十余人走進驚慌的人群,發瘋的難民關鍵時刻還是為教士們讓開一條小路,再震驚地看著教士們走向門口的那一大群渾身血污的野蠻人。
老將格倫德一眼認出那個頭戴華麗主教高帽的家伙必然是巴黎主教,可憐自己并不怎么懂拉丁語,時至今日也只能以口音粗糙的法蘭克語嘗試交流了。
得到新命令的部下紛紛放平武器,以向一大群毫無戰力的人們宣示安全。
格倫德將劍插回劍鞘,他還摘下頭盔,展露出已經呈灰白色的頭發——他的確老了。
他所釋放的極為奢侈的善意也被大主教察覺到,事實上主教埃查拉德早就獲悉,圍城大軍并非主觀上就要將巴黎夷為平地,只是諾曼人的大王所提出的投降條件離譜而苛刻,彼時自認為能牢牢守城的軍民都覺得城墻堅不可摧,大主教也就堅定的與伯爵站在一起守城了。
事到如今,伯爵本人一定是死了,城墻有著驚人的缺口,巴黎守軍全部崩潰,事到如今再與圍城大軍談條件,還有什么可談的呢?
要談!必須嘗試談判!
大主教覺得自己一定會被殺,縱使是死也要從容面對死亡。他帶著圣器走近眼前的野蠻人將軍,看得出此人是一員老將,說不定也是諾曼人中的一個貴族。
大主教特意戰士手中
圣器,注意到野蠻人將軍果然在觀察純金的寶具。“哼,沒見過世面的惡人。”他腹誹歸腹誹,明面上還是要對征服者服軟。
怎料,花白頭發的格倫德挺起胸膛率先以磕磕絆絆的拉丁語詢問:“你?巴黎主教?”
埃查拉德一驚:“你懂得神圣語言?”
“不多。”格倫德又切換成較能熟練掌握的法蘭克語:“我還是懂得你們語言的。”
“所以,你們到底是誰?你們殺戮無度,現在……是打算全部殺死我們么?還是想要將我們擄走作為奴隸?然后洗劫神圣的教堂?”
埃查拉德是帶著滿腔怒火發出質問,格倫德可以理解對方的惱火,然而沒有絲毫的同情,他遏制自己的怒氣沒有怒踹一腳令大主教閉嘴。
他得意地宣示:“巴黎伯爵渴望戰爭拒絕投降,現在他已經戰死了!你們已經戰敗了!愚蠢的你要感謝我們偉大的羅斯王!他會饒恕你們所有人的命,沒有人會做奴隸。你們全體會平靜的離開城市,你們所有庫存的財富也必須全部交出來,就當你們的買命錢。”
“你?居然不殺我們?”大主教很是吃驚。“我?需要相信你們?”
格倫德聽完仰天大笑一陣,又鄙夷地看著大主教:“你真愚蠢,你以為自己有資格與我們談判。我是在告訴你們,偉大的羅斯王決定饒恕你們。你大可通知教堂里所有的蠢貨,告訴他們不用去死,不用做奴
隸。你們很快都要離開巴黎,換個地方繼續生活。很快,我會請求我的主人親自進城。你這蠢人就在這里維持秩序吧。我警告你,約束好教堂內的家伙,他們若敢反抗,我就敢殺人。”
大主教思緒很混亂,他聽懂了野蠻人將軍的話,現在愣在原地一言不發。
此刻,無數難民見野蠻人沒有濫殺,最初的混亂也逐漸趨于平靜。一張張麻木的臉帶著淚痕瞅著大門,沒有人知道自己的最終命運,時間也仿佛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