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斯軍仍要在歐塞爾城逗留一些日子,但一場降雨突然間打亂了留里克的計劃。
當天空烏云壓得很低時,人們就意識到大雨正在逼近,當務之急不是人員躲雨,他們抓緊時間將輜重糧草向歐塞爾城運輸,所謂人可以挨雨淋,若是糧食浸了水可就糟了。
現在康拉德與威爾芬不得不賣留里克一個面子,城市也就成了羅斯軍的臨時大糧倉。
就連莊嚴又清靜的圣日耳曼大教堂也成了倉庫,宣禮大堂清空陳設,木椅全部拉到一邊,騰挪出的空曠地帶全部對方成麻袋的糧食。
城內的主要房屋首先充當倉庫以確保軍糧軍械不受雨水侵蝕,其次才為士兵們躲雨的地方。
城市附近未被焚燒破壞的村莊,凡是能用的屋子都成了躲雨點。奈何能躲雨的地方有限,哪怕是羅斯軍也不得不分出一些倒霉蛋去林子里避雨。
廣大士兵搭建的木棚防水能力有限,氣溫驟降后大家只能忍著難受在冰冷雨水中痛苦煎熬。
羅斯麥西亞軍因為把持著歐塞爾城與北部的茹瓦尼大營,兩軍情況還好一些。
加斯科涅、歐坦、圖盧茲等貴族的軍隊,就是單純在凄風苦雨里煎熬了。
本就豐水的區域變得更為泥濘,森林陷入徹底的濕潤,暫時是不要想著生火了。
“真不知一場大雨結束后軍隊里會有多少人生病。”
留里克不擔心自己的軍隊會大規模生病,倒是那些貴族軍隊可
能要面臨一些麻煩了。
降雨硬生生持續了近一周時間,它嚴重打亂了留里克的進軍計劃,也令驍勇的羅斯戰士們紛紛面臨起諸多麻煩。
久違的太陽終于回歸了,濕漉不堪的大地在溫暖南風吹拂下迅速開始變回干燥。
被大雨折騰得渾身難受的戰士,抓緊時間把自己潮濕有異味的衣服脫下來就地翻曬,尤其是板甲衣,它們集體攤開,以滿是鐵片的內側對準太陽,放眼望去城外一片區域展示出一副神奇的波光粼粼景象。
更有大量戰士袒露上身直接曬太陽,還聚集在暴漲的河水邊清洗衣服。
當降雨剛剛結束,此刻試圖生火是非常困難的。
困頓的士兵不得不再熬上一天,久違的篝火才重新溫暖人間。
大部分羅斯軍戰士擠在城內挨過了一周,縱使擠在房子里如鯡魚罐頭,忍受著同伴的汗臭狐臭的酸爽,遠好過在戶外淋雨。歐塞爾城塞滿了人,最終僅有康拉德在城內的伯爵宅邸幸免于難。
查理就住在康拉德的家中,他貴為國王自然不至于在城外的泥坑里打滾,但查理的親信們都沒有這般好待遇。
他基本是只身待在歐塞爾城,自從大教堂內的會議結束后,就以客人的身份常駐城內。
留里克、雷格拉夫、威爾芬與查理,四位王者齊聚城內挨過了大雨結束,然后如卸重負地面對雨后光明的世界。
至于雨后的世界對于其他貴族是否光明,就是
另一回事了。
查理滿心歡喜地走出城,他意欲在城外的大營地監視一番自己忠臣的軍隊。
不曾想到因為大量戰士不得不喝生水補充水分,乃至如牛羊一般趴下來飲水,殊不知降雨弄得河水污濁不堪,縱使很多人已經被糟糕的生活磨練出鐵胃,不少人喝了臟水已經開始上吐下瀉了。
連貴族也不清楚其中的原因,不就是吃了點干糧喝了些水,為何很多戰士生病了?
教士聲稱此乃大天使對于貴族們的警告。
眾貴族覺得都是無稽之談,如果天使真的覺得戰爭是不義了,不如降下落雷把人劈死。降雨的日子里有至少三天雷聲滾滾,至于有誰被劈死,軍營里并沒有相關說法。
還是這場雨,它就是一盆冷水,令精神亢奮的塞金二世、阿克弗雷德和杜達冷靜下來。
查理姍姍來遲,不似大家思考的那幫邋遢,他依舊保持著華麗又不失英武的服裝,頭頂的王冠也被擦拭得锃光瓦亮。
查理所見是一片糜爛景象,很多戰士上吐下瀉,表情痛苦也不注重廉恥,實在因為腹部難受,竟然有大膽者在查理坐騎旁邊就便溺一褲。
查理不禁掩住口鼻,眉頭緊鎖地抱怨自己的忠臣治軍無方。
因為羅斯軍與麥西亞軍并沒有出現這種問題。
不久,查理召集了他的數位忠臣。
加斯科涅伯爵、圖盧茲伯爵、阿讓伯爵、昂古萊姆伯爵、歐坦伯爵、埃羅圖斯男爵,以及自
己的老親信阿里奧伯特。
他們齊聚在一間帳篷內,舉行大雨之后的首次會議。
帳篷的麻布還有些濕漉,腳下土地依舊泥濘,使得行走的人們是不是要清理一下靴子沾染的泥巴。
查理以趾高氣昂面對部下集體性的面露難色,他問道:“現在情況怎么樣,我們是否可以開始進軍了?”
也不知國王為何如此著急,持續大雨之后大家還需要一定的休整。
一時間沒有人好意思宣稱自己已經準備妥當。
查理再高傲地掃視一下:“你們怎么不說話了?”
終于,加斯科涅伯爵大膽地詢問道:“現在就剩我們了,難道現在就要進軍?”
“對。”
“如此著急?也許應該等待土地再干燥些。”
“我已經不想再等了!本王已經浪費太多時間。”說話間查理就攥緊了拳頭,又道:“我必須馬上趕到奧爾良,那是我的城市,我必須接管它。”
說到這里,查理干脆命令道:“我要你們現在就整頓兵馬動身。快點行動,現在就行動!”
無論怎么看查理都太著急了,竟然完全不體諒貴族們的難處。
“但是,我的一些戰士不幸生病了。也許,天主是在用這種手段暗示我軍不要走得太急。”加斯科涅伯爵說的是實話,以此希望查理能冷靜一下也是真心話。
“我都看到了,天主要暗示一些事,不會用如此無聊手段。羅斯王留里克說了,你的士兵是喝了臟水生了病
。你要是把喝水燒得翻滾,消滅水里的贓物,等它自然冷卻再喝,你的人就不會生病。”
“居然是這樣嗎?”驚異的不僅是加斯科涅伯爵。
查理無意在這方面浪費時間:“我要你們快點出發,那些生病的家伙就扔到這里,天主會賜予他們慢慢恢復健康。現在是關鍵時刻,帶上你們完全健康的戰士立刻走,我希望你們明日就能全體行動。”
“可是,您也太著急了吧?”杜達實在聽不下去了,瞇著眼又反問起來:“總不會……是留里克要你這么著急的?”
“因為留里克已經打算進軍攻擊特魯瓦了。難道我們還要繼續在這里磨蹭?總不能他們出發了,我還像是傻子一樣一步也不肯走?”查理不經意加大音量,突然咆哮也是感情流露。
大家逐漸聽明白了,合轍大雨結束后三路伐巴黎的計劃就立刻執行,難道全然不顧軍隊面臨的困難么?
大家也不知道查理在城內收到了那些刺激,看起來這家伙非但沒有受到任何屈辱,恰恰是一個年輕人的熱血豪情被深深激發。
一想到城內盡是一群年輕精力旺盛的狂人,查理一樣的年輕,被他瘋狂的同齡人精神感召,現在變得瘋狂固然合理,可還是太狂了吧。
查理不想聽任何人的辯解,反而問道:“你們中有誰變得可以磨蹭了嗎?如果覺得進軍困難,自可帶著你們的兵馬撤退。到了我得到了巴黎,
不要怪我對你們的許諾作廢。”
如此一來,為了證明自己是真正的忠誠,大家只要硬著頭皮出動了。
查理今日如此之剛愎自用,一切都來自留里克那無聲的攛掇。
也許應該有更多貴族追隨查理,甚至是雷格拉夫,既然一個身份是安茹香農伯爵,伴隨查理進軍本來也無可指摘。
雷格拉夫堅決要與自己的父王協同進軍,畢竟在父王的指點下,他完全不認為查理會成為合格的王者,反倒是自己才是真的得到天使庇佑的。他過去對查理的好感完全是因為彼此都有顛沛流離、寄人籬下的日子,查理自從得到王冠后的大變臉,已經令雷格拉夫對那家伙失去了往日的尊重,剩下的已經是逢場作戲的禮儀了。
同時南特的威伯特,他作為南特伯爵的次子,手握一支三百人的精銳,原本應該代表南特向查理服役。威伯特沒有這么做,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一想到自己過去自從認識了雷格拉夫,兩人始終帶著各自的軍隊并肩作戰,面對新的戰爭,他還是站在自己朋友的立場。
再說,威伯特也實在要為自己的未來想一個好出路了。
無論如何雷格拉夫都是國王,而自己永遠不能繼承南特伯國的某些爵位,除非父親割裂領地分出一塊給自己。既然那是不可能的事,還不如繼續跟在雷格拉夫身邊某個嶄新前途,畢竟魯昂那地方其實面積很大。
麥西亞
軍從未失去威伯特的南特軍幫助,雷格拉夫現在如虎添翼。
留里克也樂見于兒子維持著自身的強大,如今的麥西亞軍實在不可小覷。至于這個麥西亞與十多年前的有什么關系,也許就只剩下名號與流亡國王對王位的繼承權了。
其實自查理離開城市,就意味著他開啟了自己的征程,功伐巴黎的戰爭新階段也就此開始。
持續降雨的時期,聚集在城里的國王們沒好事可做。他們坐下來閑聊反而增進了彼此的認知,留里克介紹自己兩年以來的心路歷程,無數的事情在威爾芬聽來都是不可思議的傳說,可羅斯遠征軍還是殺到了。
羅斯下一個目標調整為特魯瓦,攻擊它不但得到了查理的合法性背書,聯軍還可以自由劫掠。也許這么干真的非常殘酷,可聯軍早就給了特魯瓦伯爵阿勒蘭和平機會,如果那家伙能宣布改投查理,也不至于被判了死刑。
其實,阿勒蘭若是投降才是真的窩囊。
他的家族三代人斥巨資修造的大教堂,愣是被羅斯騎兵一把火燒了,更有無數村民慘遭荼毒,維系伯爵家族財富的采邑農莊被無差別攻擊,被斷了財路的阿勒蘭因為復仇心決定堅守到底。
特魯瓦一副“不服來戰”的態度,恐怕一場大雨也澆滅不了他們的戰斗決心。至于他們又是什么本錢覺得可以打贏防衛戰……伯爵根本無心考慮,自己縱使戰死,也要盡量
多殺敵。
歐塞爾與特魯瓦之間存在著羅馬古道,之前的作戰,菲斯克、布洛迪所部在特魯瓦燒殺擄掠,又有投降的歐奈騎士指路,羅斯軍的襲擊行動非常順利。
有了先前成功的襲擊經驗,復刻一次成功,乃至直接攻破城門殺進城內,留里克對此戰勢在必得。
再者留里克手中掌控的是一直聯軍,若是再把歐塞爾伯國剩下的騎兵組織起來,聯軍能硬生生拼湊出多達兩千五百人規模的騎兵部隊。
留里克告知查理“我將立刻行動”,時機指的都是騎兵沿著羅馬古道狂飆突進,以菲斯克的估計,騎兵只要全力前進,清晨出發傍晚即到!
持續降雨固然弄得荒草地泥濘不堪,但羅馬古道都有著堅硬的夯土地基。
歲月風沙摧毀了古道的石板,獨留堅硬地基依舊硬抗侵蝕,需要還要數百年的時光地基才會徹底毀壞。若是羅馬古道硬抗到了工業時代,新興國家必然果斷翻新千年古路,最終鋪上柏油瀝青做一級公路(新興意大利王國的第七號公路,就是阿皮亞大道在兩千年后的現代化翻新)。
羅斯聯軍的鐵蹄可以無視雨后泥濘,在羅馬古道上飆馬,反觀查理結合他的兵馬只能向著正西方的盧瓦爾河河道前進。
查理固然可以帶兵向著蒙塔日方向前進,然后穿越森林進入奧爾良。倘若他的軍隊兵力不多自然沒什么問題,問題在于他的兵馬又多又雜
,走在逼仄的森林道路還不得大規模迷路?更糟糕的是那段旅程估計缺乏水源。
最愚蠢也是最安全的方案,就是遭到盧瓦爾河,沿著岸邊草甸區向下游前進,直到抵達奧爾良城下。
查理進軍的態度很堅決,留里克這邊也不妨多讓。
雙方都在積極準備,區別巨大的事,查理的軍隊被迫放棄大量傷病員,除了塞金二世不會拋棄自己的巴斯克人同胞,將病秧子放在運糧馬車上也要強行帶走,其他貴族就是扔了傷病員任其自生自滅。
羅斯聯軍又將進軍分成兩個步驟。
以至于羅斯聯軍一分為二。
全體騎兵在留里克、威爾芬的聯合指揮下,趁著大雨后人員疲敝的機會突襲特魯瓦,若是能趁機殺穿城門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
大量步兵繼續按照舊方案,從歐塞爾城北的茹瓦尼大營沿河北上,占領桑斯城后找尋約納河與塞納河的交匯處,占領它后大軍盤踞于此。
因為留里克知道,只要順流而下,進攻巴黎就不是大問題。
現在,他們開始行動了。
一方是垂頭喪氣的大軍忍受著泥濘向西南方向前進,查理聯軍的戰士們被告知只有抵達了奧爾良才能進行真正的休整,從剛開始行軍戰士們就感受到痛苦,他們只求苦難早點結束,至于攻占巴黎,一切都只是貴族們權力的游戲。
縱使的巴斯克人,他們知曉自己的伯爵會因為勝利獲得巨大權力,可巴黎
距離家鄉太遠了,從比利牛斯山一路走來的人們,他們愈發想要回家,除非……人人都能掠奪大量戰利品。
另一方,羅斯聯軍的騎兵開始了他們的大集結。
極度潮濕的晨霧漸漸散去,留里克難得的指揮起他的騎兵向特魯瓦進軍。
他的麾下不僅僅是四支驍勇的騎兵隊,另有德米揚斯克騎兵、庫爾蘭騎兵、格但斯克貴族騎兵。兒子的騎兵部隊也臨時歸自己指揮,于是安茹的貴族騎兵強強聯合了。
威爾芬與他的騎兵一樣不甘示弱,不久前殺得頭破血流的雙方現在不得不摒棄前嫌,他帶著最后二百名可謂精銳的騎兵跟在留里克身邊。
霧氣散去后,城南一片黑壓壓的騎兵盤踞。他們擠在約納河橋旁,正有條不紊地排隊過橋,然后就按照機會開始向著歐塞爾城的方向快速推進。
留里克絲毫不愿磨蹭,至于任何的戰前演講都根絕無聊,他一過河就令掌旗官揮舞羅斯王旗,引領著過橋部隊沿路推進。
雷格拉夫這一邊也不是注視父親的騎兵大軍逐漸離開。他是羅斯王國的大王子,固然沒有繼承權,僅僅這一身份足夠令廣大羅斯步兵信服。譬如,第七旗隊長阿斯卡德,完全就是雷格拉夫的大堂兄。
雷格拉夫就是步兵的指揮官,他除了指揮不動歐塞爾步兵,其余步兵大部分都跟著他參與行動
但步兵的勢必在騎兵之后,鑒于桑斯城毫無武裝,攻
占它變得毫無必要,恰恰是大軍只想平靜地從桑斯通過。看在所謂被俘大主教的面子上,雷格拉夫并不愿意真的把桑斯洗劫。
他愿意做一個仁慈的好王,值此亂世,雷格拉夫這樣的人很有號召力,越是如此他越不能再大開殺戒。所以,留里克特意將進攻桑斯教區的任務交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