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赫馬和他的人以盡量快的速度通過朗格勒地區,因無人監督,他大可縱兵搶掠一番。
他也確實打算這么做,奈何一番尋找連當地人也沒有發現,不由地感慨:「看來那群家伙到處抓農民當兵,已經把這地方的人都抓完了。」
朗格勒地區變蕭條的原因之一,正是一大片本地精壯農民已經被帶去了北方的凡爾登。
「小狼」威爾芬手里就有一批來自該地的農民。
更多的農夫不堪戰爭之苦先行逃跑,留下的婦女把地種了也抓緊時間逃亡。
村民帶著細軟消失,留下的盡是些空蕩蕩的房屋,他們甚至把陶甕也都搬走,堅硬的木床拆成零件,扛著也要帶走。
大量村民并未走遠,在羅訥河的西部就是朗格多克山區,那里丘陵密布野獸橫行人跡罕至。
過去村民害怕進山太深遭遇野獸襲擊,現在征兵的貴族明顯更恐怖,區區野獸已經無所謂了。
拉赫馬就在空蕩蕩的民房過夜,第二天,海盜們把馬匹牽出房屋,他們啃了一些干糧就欲繼續北進。
被安排給他做向導的歐塞爾伯國騎兵,昨日里這一小撮人一直疲于奔命。他們在昨日晚些時候趕上了海盜,領頭者現在對海盜頭目的舉措極為不滿。
見海盜們又要自顧自地狂奔,十多人的向導們趕緊縱馬攔在拉赫馬的面前。
領頭的戰士氣鼓鼓地猛甩韁繩,待坐騎走近海盜頭子,當即怒斥道:「你做得任
何事我都看到了。你們居然打算搶掠本地!誰給你們的膽子?現在效忠我們的君主,你們豈敢在君主的領地撒野?」
拉赫馬聽得都想大笑,他恥笑一番,歪著頭瞇起眼掃視身后的兄弟。他又扭回頭,以蹩腳的法蘭克語說道:「我想做什么,你這種廢物管不住。」
向導們本就瞧不起這群上岸海盜,被粗俗話語一激頓時暴怒。「如蛆蟲般卑賤的海盜,大人賞賜你洗心革面的機會,你們是要違背自己的誓言?」
「誓言?我會為你們打仗。這樣……」拉赫馬故作笑意擺擺手:「你過來,有些心里話我愿意好好與你講講。」話是如此,拉赫馬已經新生殺心。
那向導頭目以為海盜會說些好話,這便冒失地驅馬前去。
怎料還沒有開口,拉赫馬猛地拔出彎刀,兇狠一抽,向導便是血流如注地倒下。帶著面部巨大傷口墜馬的向導頭目,在地上抽搐一番就不動了。
此刻,拉赫馬面如雄獅,他的大胡子也為血水沾點發紅。
他以中古西班牙語順勢命令:「兄弟們,把這群蠢貨消滅!」
殺了勃艮第大貴族的兵又如何?被殺的是歐塞爾伯爵的人,可不是阿爾勒伯爵的。
殺了這群家伙,不算違背與阿阿爾勒方面的契約。再說,把尸體藏起來,一切就當沒發生過。
毫無準備的向導被拉赫馬出其不意的悉數襲殺。
因是突襲,海盜騎兵們毫發無傷,他們擦干
凈矛與彎刀上的血跡,紛紛下馬檢查所有死尸。
拉赫馬很不屑地對著一個死不瞑目的家伙吐口說,再鄙夷地嘟囔:「很多人就是死于多嘴多舌。死的是你,你才是蛆蟲。」
罷了,他立刻對部下下令:「你們都把尸體拉到林子里,把他們的甲胄扒掉,洗干凈了咱們自己就是勃艮第人……」拉赫馬一番號令,很快沖突現場消失于無形。
那些向導看似也沒有消失,只不過變成了喬裝打扮后的柏柏爾騎馬海盜了。
這下拉赫馬更加無所忌憚,他感慨世界的廣大,似乎到處都是發展機會,所見所聞可比狹窄的船艙令人舒服。
這伙兒海盜騎兵攜
帶者劃著十字的大白布,必要時候掛起來證明自己信仰天主。
他們也帶著黃藍條紋交織的布匹,它象征著歐塞爾伯國,如今更代表著整個勃艮第勢力。
他們順利抵達了「大堡壘」營地,即訥沙托大營。這里依舊靜坐著一批傷兵,以及尚未運抵凡爾登的物資。
待在此地養傷的多是維埃納男爵的人,他們詫異地看著一群衣著奇怪的家伙抵達。
同樣的,拉赫馬已經獲悉有這樣一個大營地的存在,他還估計可以在此地遇見所謂威爾芬大人的軍隊。
某種意義上拉赫馬真的和威爾芬的人相遇,但是情況令他訝異。
凡爾登曾爆發大戰!勃艮第軍隊傷亡很大。維埃納男爵的軍隊為此折損了十之八九。
而且,自從春
雨結束后,本該從凡爾登方向來一些人員現在完全銷聲匿跡。
并沒有人獲悉凡爾登城現在的境況,還在這營地里養傷的傷兵也不能繼續北上。傷兵手里還有大量的物資補給,尤其是一些用簡陋黏土烤箱烤熟的面包。
拉赫馬不挑,立刻縱兵將營地的可用物資搶了個干凈。對付傷兵也沒必要用強力手段,再者他們揚言「我們效忠歐塞爾伯爵」,輕易就帶著大量硬邦邦的黑面包繼續北上了。
凡爾登與第戎雖有幾乎筆直是通途,兩地距離還是很遠。
拉赫馬根本不需要向導,他明白那些***掉的家伙是在監視自己,關鍵時刻肯定要出面阻止自己劫掠。
搶掠村莊屬于小事,真的把修道院洗劫了對自己可是不利。那些教士們互相都認識,倘若自己把一些修道院拆毀,到最后兄弟們在阿爾勒城也無立錐之地了。
于是,他放過了沿途的那座關鍵性修道院。
院長卡爾梅特對那些埃米爾國的柏柏爾人形象有所了解。修道院大門禁鎖,他現在使勁揉揉眼,令所有人屏住呼吸,祈禱著這群詭異的怪物趕緊離開。
卻說拉赫馬和兄弟們在修道院外稍稍駐足,看來本地修道院無意與自己交涉,他想了想拒絕了部下提議的劫掠方案。
「我們走吧。就放過這群縮頭烏龜。」
他的離開當然不是仁慈,只是不想節外生枝。
他也估計在此遇到的定居點肯定就是凡爾
登,因為本地的地理已經發生巨變。
羅訥河已經不存在了,騎兵仍舊沿著一條河繼續走,河流已經向北流淌,那么它只能是存在于傳說中的馬斯河。
據說,沿著馬斯河不斷向下游走去,甚至可以抵達法蘭克人有著「新羅馬」之稱的亞琛。
但是拉赫馬完全誤判了凡爾登的局面。
騎馬海盜忙著去想在凡爾登見到了勃艮第人未來的國王說些什么,拉赫馬已經想到了一些虛與委蛇的話,而且如果自己能得到那個威爾芬的重用,日后肯定撈取很多好處。
事實上,現在的海盜騎兵團伙已經沒有任何束縛,他們如果突然轉道,即可在法蘭克的大地四處兜兜轉轉,靠著阿爾勒伯爵給的馬匹直接由海盜轉變為馬匪,繼續搶掠難說有什么負罪感。
甚至于阿爾勒伯爵也在暗中希望一群海盜這么做,無論這群惡棍襲擊誰,終歸自己毫無損失。如果他們能襲擊歐塞爾伯爵的勢力令其受損,變相看來豈不是自己得利么。
阿爾勒方面需要勃艮第諸貴中有一人站起來起頭,卻也不希望這個家伙實力過去強大。
至于歐塞爾伯爵何以放任一群海盜騎兵堪稱獨走的北進,也在于第戎乃至更北方一些的地方本身在法理上就屬于阿爾勒伯爵,這些年的情況是阿爾勒方面無法切實占有它。如果海盜們搞破壞,凡是不是破壞自己的
轄地。
各方都有著小心思,雖然都考慮
到海盜騎兵可能的失控,一想到一群惡棍就算失控了,自己應該也沒有損失,就完全同意他們離開。
如果拉赫馬可以完全參透兩只老狐貍的心思,他大可以帶著兄弟們在馬斯河谷自作主張。他們都是無家之人,凡是留在那個離島窩點的女人們根本不是妻子,不過是一群奴隸。同樣那些沒上岸的兄弟……大家既然做了海盜就是干著刀口舔血的伙計,岸上騎行的兄弟完全沒必要去管島嶼上兄弟的死活。
現在,海盜騎兵們集體沿著馬斯河的西岸前進。西岸區域土地更加平坦,瘋長的青草為戰馬提供無盡食物,騎馬者掛在馬鞍的布口袋又裝著大量的黑面包與腌制鮮肉,拉赫馬完全不愁未來一段時間兄弟們的吃飯問題。
他們沒必要全力趕路,晃晃悠悠走著的人們意外地發現前面的道路出現一些狀況。
常年混跡于海上的他們對灘涂非常明顯,如果有一大片地區被水浸泡過,他們幾乎都能一眼認出。
拉赫馬急忙命令兄弟們停下,他再站在馬鞍上張目四望。「奇怪。這地方發生過洪水嗎?」
很快,一名親信策馬走過來:「老大,怎么停下了?」
「我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怎么辦?繼續走?」
「再看看。我……要親自檢查一下。」
如果拉赫馬不是足夠小心,他早就死于埃米爾***隊的追殺。
他更年輕的時候在伊比利亞也是做殺人越貨
的勾當,再陸地沒了容身之所才轉移到海上。也是如此,才在頗為年輕的時候就學會了騎馬。
浸泡過水的土地過于松軟,本該瘋長青草的區域像是被開墾過一番。仔細看,依舊濕潤的土壤里夾雜著無數青草殘骸。
青草是非常堅毅,只要有一點土壤、水分滋潤就能存活,在石頭縫里冒頭也不稀奇。只是大量葉子分明是從泥土里鉆出,眼前的青草稀稀拉拉,具體樣貌與遠一些的區域截然不同。
拉赫馬不清楚這里究竟發生過什么,他也沒有發覺馬蹄印或腳印,車轍印就更不存在了。
這也契合了之前那個「大堡壘」的一群傷病所言為真——春雨之后凡爾登方向的信使沒有到。
他檢查了好一番沒有發現有價值情報,想到大家不宜在空曠區域扎營,如果可以盡快通過眼前奇怪的區域,估計很快就抵達凡爾登城了。
「我們走吧!」他最后命令:「我們一定要在那個凡爾登過夜。」
就這樣三百海盜騎兵沖進了一段時間前還是巨大泥塘的區域。
正是因為數千步騎硬沖泥塘,威爾芬率部把腳下的低淺水域踩得亂七八糟。海盜騎兵完全不知相關內情,對于凡爾登的真實情況更是一無所知。
拉赫馬就是抱著已經徹底過時的情報,臆想著在于威爾芬見面后說些好話。
殊不知,一雙又一雙眼睛就藏在遠處林木之間,靜靜凝視著這邊的一切。
那是衣著
灰褐色布袍的羅斯騎兵,麻布口袋蓋的袍子與突厥馬的毛色非常接近,也與樹干的顏色極為相似。
凡是從南方趕來的軍隊一定是勃艮第軍,一些斥候南下很遠,他們是駐扎凡爾登的羅斯軍最外圍的眼線,兄弟們之間相距較遠,奈何海盜騎兵一身花花綠綠太過顯眼,大家清楚看到一大群騎兵出現,本能做出共同的判斷——勃艮第人來了。
偽裝?已經沒必要再做藏匿森林的哨兵了。
兄弟們不久前還在梅茨平原與大規模敵軍交戰,血腥廝殺仿佛還是昨日之事。斥候們精神過敏,下意識以為出現的騎兵就是勃
艮第人真正主力的先鋒部隊,甚至于那些衣著花里胡哨的家伙就是敵人是首戰部隊,否則如何去解釋敵人衣著過于多彩呢?
掩藏的斥候上馬回撤,遂被松軟土地快步行動的拉赫馬突然注意到。
「奇怪?」他瞇起眼自言自語:「突然出現的騎馬者是什么人?凡爾登的駐軍?」
當他的部下面面相覷時,拉赫馬突然感覺情形過于微妙。
他不覺得其中有詐,只想追上前方的騎馬者問清楚一二,這便下令全體兄弟猛抽馬鞭子,集體如瘋狗般沖上去。
卻說撤離觀察陣位的羅斯斥候,他們都來自于第三騎兵隊。
駐守凡爾登的藍狐決定嚴格恪守大王的命令,所謂兵力龐大的哥德堡軍就老實待在城內,再對著城外一些區域大修土木工程,意欲將
凡爾登堡壘化。很難說修造堡壘是為了和兵力未明、行蹤亟待商榷的勃艮第真正主力大決戰,至少凡爾登所在區域是山腳下的一大片得天獨厚平坦區,一萬人的羅斯聯軍在此扎營最合適不過。
斥候騎兵們看得身后出現追兵,斷言那就是勃艮第全新先鋒軍隊的追殺。
被他們追上抓住還能有自己好果子吃?再說,如果不快點把情報告知凡爾登城的兄弟們,怕是大王可能會在未來的大決戰中陷入被動。
羅斯軍斥候邊撤邊吹響牛角號,很快低沉號聲遠遠早過騎兵本人傳到了還處于有些閑適狀態的凡爾登城。
斥候不是亂吹,牛角號被故意吹得節奏很別扭。
別扭的聲音令人難受,它反而更加令人提高警惕。
那些閑逛的戰士隱隱聽到奇怪聲響,陸續集合的士兵面面相覷,很快「敵襲」的傳言迅速傳遍全軍。
兄弟們駐扎在危機四伏之地始終保有警惕,雖然現在有灌水溝渠和馬斯河本體做屏障,一旦敵人大軍出現,倘若勃艮第軍主力不計代價強行過河戰斗,羅斯守軍勢必面臨非常大的壓力。
藍狐本人還沒有弄清楚什么情況,他顧不得穿上甲胄,隨便端著自己的寶劍走沖上凡爾登的城墻。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他像是詢問身邊侍從,可大伙兒如何知曉呢?
隨著號角聲越來越接近,很快少數騎兵的魅影突然出現。
歸來的斥候騎兵干脆
拋棄做偽裝的外罩,露出里面的白底藍紋的羅斯布袍,他們繼續縱馬繼續吹號。
很快,所有疑惑的戰士都不必再疑惑,只因斥候身后不是很遠處更龐大的黑影出現了。
馬斯河上的橋梁全部被拆掉橋板,當此時僅僅留下少數橋板簡單堆在橋墩上,所謂的橋梁堪稱獨木橋。
羅斯軍需要過河去河西岸施行一些行動,藍狐這番故意保留最低限度的過河能力。
發現敵情的斥候騎兵飛一般趕回獨木橋,再迅速過河沖回大營,此刻已經集體上馬、高度戒備的第三、第四騎兵隊的戰士們已經列陣,斯溫很高興派出的斥候回稟重大事宜。
不斥候說得再多已經沒有意義,因為一大群衣著過于華麗的騎兵集團赫然勒馬于馬斯河西岸,他們正與河對岸的羅斯軍隊隔河相望。
場面瞬間陷入劍拔弩張中。
「是敵人!」斯溫頓時殺心起,他猛然看向兄弟們,高舉自己的反曲弓。
眾將士深諳意思,騎兵們紛紛站在馬鞍上,以頗為怪異的姿勢將反曲弓徹底拉滿。
「射箭!」
沒有什么比給敵人一輪箭雨打擊更好的禮物了。
襲擊來得毫無征兆,來自遠距離的密集箭雨也是拉赫馬與他的部下從未經歷過的。
正當一大
群海盜騎兵欣喜于自己應該是抵達了凡爾登,看到不遠處一身白衣的大軍,想必那就是只聞其名從未見過其人的威爾芬大人的軍隊?
他們放松警惕,全
軍意欲走到橋梁處于河對岸的人們交涉一番,為此拉赫馬還下令把收藏的黃白紋路的紋章旗幟展示出來。
可憐的拉赫馬根本不知道對方已經把自己等所有人定義為敵人,當他們注意到河對岸的軍隊似乎是劍拔弩張姿態,死亡來得何其突然。
空中一陣嗖嗖聲,接著便是無數箭矢從天而降。
拉赫馬的兵馬披甲率率固然很高,仍有一半的士兵僅能用硬質牛皮冒充鎧甲。他們至少普及了鐵皮盔,尖頂式的頭盔還普遍包上一圈布。
有箭矢砸在拉赫馬的頭盔上,多虧了頭盔的樣式,箭矢猛地蹭了一下就被彈到一邊,就是自己的腦袋被震得一陣頭蒙。他再瞪大眼,努力克服眼冒金星的窘況,赫然看到竟有一些兄弟中箭墜馬,以及馬匹中箭發狂,把部下直接甩了出去。
一輪箭雨后,十多名海盜突然跌落草地,又有一些馬匹帶著身上的箭矢發狂,甚至有倒霉蛋靴子卡在馬鐙,正被發狂的馬匹拖著頭蹭草地。
終歸羅斯軍就打了一輪箭雨,斯溫的目的是給敵人一個下馬威,順手宣示「我們選擇戰斗」。他抬手示意停手,于是有意再來一輪的戰士,紛紛放下了弓。
起初弄不清情況,現在的拉赫馬的求生欲勝過一切。
他以中古西班牙語又是嘰里呱啦一陣喊。
騎馬海盜們撂下哀嚎的傷兵,緊急撤得好遠,直到撤到奇怪箭矢肯定夠不到的距離。
這下,
是羅斯騎兵再冒險沖過獨木橋趁機抓「舌頭」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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