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爾登城外的河谷地帶都是低洼的開闊地,現在馬斯河因主河道堵塞導致水位上升終于達到極限,被水浸泡區域的最大寬度,也已經達到驚人的五公里。
大片的農田被浸泡,介于今年至今還沒有開始春耕,本就松軟的拋荒田地再被河水泡上一天,當即就成了令人痛苦的爛泥地。
而且很多地域已經被泡了長達三天了。
菲斯克與他的兄弟們繼續駐扎在凡爾登城外的村莊,哪怕現在城市大門洞開,也沒有人再敢冒險出城。
游弋巡邏的羅斯騎兵說到做到,他們在夜里布設崗哨提防有人逃跑,在真的殺死一些逃亡者后就沒有人再試圖逃亡了。
菲斯克是這樣想的,所謂凡爾登城內自有它的財富,大門洞開使得軍隊隨時可以突入其中。主教海爾度因控制在羅斯騎兵手里,就是逼得城內的圣母教堂方面不敢輕舉妄動。
羅斯騎兵畢竟深入法蘭克腹地,謂之為四面八方都是敵人是非常貼切的。如果騎兵進駐凡爾登城,豈不是作繭自縛了?
騎兵必須隨著保持機動性,倘若遇到敵人反叛,必須做到抓緊時間上馬,無論是整隊出戰還是戰術規避,確保羅斯軍不要被敵人打一個措手不及。
菲斯克自詡這番想法何其聰明,現在他給予兄弟們的三天假期也結束,所有戰士奉命保持臨戰狀態。
理論上只要號角吹起,五百余兄弟即可上馬作戰,這種戰備狀態
已經是恢復后的第二天了。
菲斯克和布羅迪都注意到奇葩的堰塞湖變得寬度過大,以至于蔓延的河水觸碰到河谷兩側的林地了。
它是河道、淺灘、爛泥地的集合體,菲斯克與布羅迪以合計,估計敵人再瘋狂也不會硬沖堰塞湖。羅斯軍主要提防著西側的諸多山丘,提防著可能反撲的勃艮第人從那個方向殺出來。
如果敵人兵力不多,羅斯騎兵就和他們再打一場。如果敵人太多……
該問題,菲斯克已經沒有時間去好好想了。
這天中午剛過,才吃過午飯羅斯戰士,照例被要求保持清醒,甚至戰士們睡午覺都不行。
他們被告知敵人隨時可能反撲,軍隊必須在探查到敵情就立刻上馬備戰。
各百人隊、三十人隊乃至十人小隊,他們做出了不同程度的備戰舉措,因為總是在勝利,加之才殺了他們一千人,驕傲的戰士們不認為敵人會立刻反撲。
他們以娛樂打發時間,一些小隊始終帶著本隊的「幸運小黑貓」而非寄養在后方,現在被從藤籠里拿出來,戰士們混流抱著擼貓。
他們比賽射箭、扔匕首,乃至是學著法蘭克人,玩扔手斧的游戲。
從故鄉攜帶的那些硬紙卡片就是撲克牌了,印制的圖案已經被玩弄的模糊,士兵就用羽毛筆蘸著墨水寫上字符,湊合著玩耍他們自己才懂的牌戲。
無論做什么,士兵們都不可以睡午覺、不可以怠惰,必須武器
放在唾手可得的地方,時刻保持清醒。
同時,每天的不同時間段,派遣不同的百人隊集合巡邏。
因為這是菲斯克的命令,再有意怠惰的家伙,現在也必須始終保持底線化的機警。
突然間,聚眾打牌的戰士盤腿坐于草地,他們清楚感覺到大地的震動。
越來越多的羅斯戰士,他們注意到一些黑影突然出現在遠方的水域。這團黑影還在逼近,其規模真是越來越大。
那是什么?!身經百戰的第一、第二騎兵隊的戰士們沒有思考就離開做出準確的判斷。
很多戰士還是高喊著「敵襲」,各百人隊的號角手也鼓起胸膛,奮力吹響警報號。
紙牌立
刻塞進布兜,懷里的小黑貓趕緊塞回藤籠……
戰士又是喊又是吹口哨,哪怕菲斯克與布羅迪沒有下達命令,他們都狂奔到各自百人隊的駐地區,奔向各自三十人隊的馬廄,將故意放在馬廄處的鞍具、一些裝備立刻安裝。
所有戰士明白自己的動作必須快,似乎稍有磨蹭就可能被敵人打上一個兇狠的偷襲。
菲斯克瞇起眼睛眉頭緊鎖,他剛剛披上板甲衣,站在木屋之外親眼看到一團黑影逐漸逼近。雖然料到敵人會反撲,完全想不到,擺著手指頭才不過四日,敵人就的反擊不但來了!而且……那團黑影,怎么看都是敵人主力的架勢。
「他們瘋了嗎?!要反擊我,寧可在水里狂奔?」
他慨嘆之際,布洛迪慌
慌張張地騎馬而來:「大哥!肯定是勃艮第人,他們來尋仇了。」
「只能是他們了。可惡,幾天前放跑的敵人居然喊了這么多人。」
「看來大王料事如神,我們要和勃艮第人決戰了。怎么辦?」布洛迪大聲問道:「在這里和他們打?」
「打?不打!我們只是前鋒軍,就這點兄弟和敵人主力硬拼,那是找死!」菲斯克果斷最初決定:「命令戰士立刻上馬,一切能帶走的東西,立刻帶走!」
「啊?大哥,你的意思是一箭不放就撤?還有很多東西沒有裝運。還有這里的糧食……」
「撤退?我們是規避,這是戰術。別***頭砸過來,你還要把臉迎上去?你不會躲嗎?」菲斯克非常排斥「撤退」一詞。
他又想了想,覺得也不能便宜了這群勃艮第人,這便左看右看,欣然看到那些烹煮麥子的陶甕,嗡下的火堆仍在燃燒。
「我們得不到,也不能讓他們得到。」憤憤然的菲斯克再下命令:「把篝火余燼扔到木屋,把繳獲的馬全部捅一劍。」
布洛迪大吃一驚:「把馬給殺了?」
「快!」菲斯克挺足了胸膛怒吼道:「把馬殺了!把驢子殺了!把房子都燒掉!」
「好吧。」布洛迪狠狠點頭,罷了策馬指揮自己的部下趕緊實施破壞。
羅斯騎兵得到的居然是大肆破壞戰利品的命令,他們大惑不解卻有不得不行動。
繳獲自勃艮第人的戰馬還需要一段
時間的訓教,它們就能聽懂羅斯人的命令詞匯,公平的說現在這些馬匹的確不容易管教。
如此戰馬牽著走用以充當馱騾沒問題,立刻乘騎作戰還不夠。
戰士們只能抱憾地對著馬胸膛迅猛刺一劍,在眾馬的躁動驚恐中,所有繳獲的馬匹都廢了。
多虧了菲斯克實施了各百人輪流巡邏的制度,一部分羅斯騎兵始終保持著立刻作戰的能力。
一支百人隊最先目睹那些馬踏爛泥的龐大騎兵軍團,相對的是勃艮第軍也看清了傳說中的羅斯騎兵。
「該不會是勃艮第人?」一位伊爾門湖出身斯拉夫裔百夫長,自知迎戰就是蚍蜉撼樹,他果斷命令:「立刻回營,告知菲斯克老大勃艮第人來了。」
這部分羅斯騎兵轉身就跑,將后背亮給敵人。
此舉在過去被羅斯人當做懦夫的象征,部落時代的一些勇敢者文化,根本不適合大規模作戰。
他們的身后背著標志性的大圓盾,在馬鞍兩側的布袋都插著大量箭矢。
這支百人隊確有一戰之力,但身經百戰的百夫長太清楚法蘭克人的那套騎兵戰術了。
角弓的有效射程有一百步,要想擊穿敵人甲衣的致命射擊,彼此距離就要縮減到二十步(約30米)。眼光下那些騎兵身上泛光,怎么看都是集體穿著重甲。馬皮黑黢黢得,遠遠看去好似還有大量的皮甲(
其實的滿是泥巴的馬衣)。
敵人很快會通過泥淖,阻礙馬蹄
的泥巴消失,人數龐大的敵軍速度會更快。
看看那些敵人,清一色的舉著驚人長度的矛。值此逼仄的環境下,弓騎兵如何做到機動展開?
當羅斯騎兵與敵人達到了角弓拋射可及的距離,如此距離敵人不過喘口氣的功時間就能沖到。
再說,就算射擊了,估計因為距離太遠,破甲箭簇卡在鎖甲鐵環里,那殺傷相當于臭蟲叮咬。
倘若如此短暫的時間里,羅斯騎兵無法于側翼規避消解敵人的沖勁,大家的結局就是被勃艮第騎兵軍團的騎矛戳得千瘡百孔。
一位百夫長能想到這一點,菲斯克與布洛迪對局面的嚴峻性有著更清楚的認識。
與此同時,進軍的勃艮第騎兵們,他們緊緊跟隨勇敢的國王「小狼」威爾芬,在發現前方的敵人,以及更遠處明顯的城市,所有戰士頓時大喜。
勃艮第軍聲威大震,高興得威爾芬胳膊都在顫抖,以至于騎矛都抓得不是太緊了。
「戰士們!」他大聲吶喊:「是諾曼人!殺盡他們!一個不留!」
他的吶喊被騎兵沖擊的轟鳴掩蓋,不勞他進一步命令,廣大騎兵分分放平自己的騎矛,再集體放低身子。
終于,在爛泥地與淺水里折騰一段時間的勃艮第騎兵,馬蹄終于站在了堅硬草地上。
與此同時,巡邏的百夫長早已帶著他的伙計們撤回打贏,并完成歸隊。
兩支騎兵隊在營地完成集結,連帶著同盟的阿洛維斯與他的
伙計們,也都緊張萬分地上了馬。
在他們的身后,駐扎的村莊營地已經燃起明火,放在木屋內的大量糧食已經陷入令人窒息的濃煙中。
「大哥,還有些東西來不及搬運,怎么辦?」布洛迪焦躁地問道。
菲斯克趕緊詢問:「箭、糧食、肉干,帶得如何?」
「盡量帶了。」他再補充一個:「盡量帶在身上了。」
菲斯克聽得出來,再看一眼布洛迪有些難堪的表情,一定是還有很多必要物資沒時間裝運。
眼看著敵人陸續通過泥淖,菲斯克狠下心來:「沒時間猶豫了。我們立刻撤退,我們不和敵人糾纏。」
「撤退?去哪里?」
菲斯克下意識撇一下西方的山口:「就走西山口。對了!帶上凡爾登主教,把這家伙擄走!」
于是,不知所措的主教海爾度因,吱哇亂叫中又被捆住了手腳,再被當做貨物一般,被一位羅斯騎兵扔到馬背上……
因為敵人的兵力出奇龐大,這一情況菲斯克不得不做出一些割舍。
羅斯騎兵已經做得夠好,他們在菲斯克的命令下,集體奔向凡爾登西部。
情況變得有些諷刺。
菲斯克非常擔心敵人從西山口突入,當地遂布置了一些崗哨。考慮到堰塞湖是存在,馬斯河上游即凡爾登北部是一大片泥塘,那里就疏于防備了。
如今敵人主力于疏于防備處全力突入,設防那個點西山口簡直是在防御空氣。
至于羅斯軍的北部,據說
沿著馬斯河走就會沖進龐大的阿登山區,那是絕對錯誤的撤退路線。
去東部呢?去東方與大王主力會和?
堰塞湖的存在對羅斯軍也是障礙,「尸體水壩」的下游是漲水期滔滔河水。
也許羅斯騎兵踏過泥塘,回到杜奧蒙山大山口即可逃走。
看敵人的架勢,他們就是舉著騎槍不要命地沖來。撤向東方己不可能,磨蹭半步就被敵人追上,一切就完了。
于是在威爾芬的視角下,大量衣著藍紋白袍的敵人集結完畢,那些家伙居然集體向西方移動。
有關羅斯人最重要的說法,就是這群野蠻人竊用了圣安德烈十字。集體穿白袍,上面有呈「X」的藍紋,有此裝束的不是羅斯人還是什么。
「把他們都殺盡!」一位年輕的小國王發出狼嚎般的吶喊。
威爾芬的吶喊遠不及他身先士卒的行為有用,大王帶頭沖鋒,渾身泥漿的騎兵軍團,無數泥巴塊從馬身上掉落,他們集體保持高速,待羅斯騎兵撤離不久,他們就再度占領了營地村莊。
此刻,村子里濃煙滾滾,很多地方已經看見明火了。更怪異的是,有稍稍停下來的勃艮第騎兵,看到簡陋馬廄里倒斃、彌留掙扎的戰馬。
很多人明知騎馬的羅斯人鉆入了西方的山口逃命,他們還是因貪欲停下來,威爾芬可絲毫不想停。
不過他這位上勃艮第國王從來不是實權國王,麾下大小貴族都賣歐塞爾伯爵的面子
,這才樂意聽從還不到二十歲的威爾芬指揮。
很多騎士帶著其扈從干脆就地搶掠戰利品,此刻很多人根本沒有意識到,他們所搶掠的本身就是自己軍隊的物資。維埃納男爵幾天前丟失的物資失而復得,這一刻他也只能尷尬地看著友軍,愚蠢的放著敵人成功逃亡而、停下腳步哄搶了。
想想看這一情況實屬活該。大量的「會騎馬的步兵」突擊扮演騎兵,這群鄉巴佬根本不是騎士扈從,見到一點微小的利益就罔顧大局,倒是突顯了他們是一群鄉巴佬。
「波圖瓦伯爵大人,你的兵也是一群見識短淺的強盜。」維埃納男爵默默嘲罵。
年輕的威爾芬對自己的軍隊第一次極為無語,下一步就是暴怒了。
他高舉騎矛,訓斥身邊的戰士:「誰讓你們停了?現在別管這個村子,跟著我繼續沖啊!讓敵人跑了,我要絞死你們!」
話音剛落,威爾芬不顧坐騎的疲憊,雙腳使勁夾一下馬腹又沖向西方。
見國王又開始追擊,他為數不多的親信立刻跟上,不久終于吸引到三百名勃艮第騎兵全力跟進。見此情況,騎兵實力最強的波圖瓦伯爵,他令部下紛紛停止搜刮戰利品,又急忙組織騎兵跟上年輕國王的腳步。
再快些,勃艮第就贏一場突襲。他們撲了個空,大量騎兵居然停下來搶奪戰利品,時間又耗費很多。
威爾芬沒想更多,他雙眼如餓狼般死死盯住一
直逃遁的敵人,他甚至沒有考慮緊跟自己行動的就只有三百騎而已,他們勇敢地對敵人窮追不舍,那氣勢恢宏好似兵力翻了十倍。
生怕自己的小王孤軍深入被狡猾的羅斯人打反擊,波圖瓦伯爵緊急帶上二百余騎全力協助,在他的身后,隨著更多人反應回來,開始加入繼續追擊的大軍。
勃艮第騎兵原本的兇狠突擊,被這一番折騰,強大的沖擊力于無形中被化解掉了。
剛剛有些許安全羅斯騎兵不敢掉以輕心,五百余戰士、六百匹馬,他們因放棄了很多繳獲物資換來更多的撤離時間,這番一路小跑,他們成功進入西部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