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在亞琛王宮,越是身份高貴的女性貴族越是被大量的規矩束縛著。
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尤其是姐姐被綁架后,價值于自己身上的束縛更深了——完全成了被關在籠子中的鳥兒。
不過,這只鳥兒掙脫了籠子,已經自由了。
越是這么想,吉斯拉越是喜歡自己「烏鶇」的新名字。
生活變得有了章法,自己以姐妹的身份被安置在維莉卡的身邊。
副祭司是什么意思?真的相當于教宗身邊的樞機主教?
烏鶇不懂,她倒是清醒意識到自己必須快速適應全新的生活,可能未來數年自己都要生活于此。
自抵達新羅斯堡這座羅斯的都城已經過去一周時間了。
七天時間足夠她好好做一番觀察。
在這里,羅斯人的神職人員清一色是女性,她們年輕美麗,嘴里說著諾斯語、也都懂得不少拉丁語。她們都是本地富有人家的姑娘,來大神廟工作是為了未來更好生活。下級祭司們年年都會更替,唯有大祭司永存,而所謂的「純潔」也與大祭司無關。
在大神廟也只有大祭司享有婚姻的權力,但婚姻的目的只是為了生育下一代大祭司罷了,這一神圣職務也有第一個女兒擔任。
那么,活潑的維莉卡就是羅斯人未來的大祭司。自己和這樣的人維持很親密的關系,實在是一場好事。
在大神廟,烏鶇與其他祭司的伙食并無太大差異,哪怕是高貴的大祭司,與大家也吃著一樣伙食。
只是這里的伙食待遇實在顛覆烏鶇的想象,她本以為所有諾曼人都是茹毛飲血的,即便是其中的貴族也時常吃生肉喝鮮血。畢竟法蘭克的大貴族對丹麥世界有著了解,普通民族對之一無所知。
她對北方的一切認知起初都來自被殺的宮廷總管的說法,而羅斯大軍攻破亞琛后所施行的暴行,更驗證了這些說法。
但是現在……
吃飯的餐具都是玻璃制品,因冬季的白晝時間太短,一天有兩頓正餐,到了夏季一天則增至三頓飯。
這兩頓飯不止品類頗多,頓頓也很豐盛。
熬制的麥粥倒了牛奶和黃油,為了調味還要放入蜂蜜和鹽,被故意做成極為粘稠的粥。
松軟的面包被切片,它陪著濃稠的蔬菜湯一起吃。
另有一種奇怪的條狀面食,烏鶇訝異得看到那些下級祭司,乃至是自己的姐妹兼主人的維莉卡,靈巧的右手嫻熟操縱兩根木棍,就將粘黏著醬汁的面食往嘴里塞。
由極為油膩的咸鹿肉醬為醬汁制作的打鹵面是烏鶇這輩子見識過最怪異的主食,她笨拙得操縱木棍引得維莉卡哈哈大笑,為了避免尷尬持續,烏鶇接過那遞過來的木質叉子開始了吃食。
「好好學著吧。在羅斯這里,越是貴族越要避免用手直接抓取食物,那可是不雅的。你要快點學會使用木棍夾著食物,和我一樣。」維莉卡如此說,也作為老師親自下手去教。
一周有七天,七天的伙食都有所不同。
更令烏鶇訝異的是這里天天有肉吃,或是魚肉或是鹿肉。
這一切是她在亞琛王宮從未有過的體驗,與王宮里那般講究飲食清澹完全不同的是,羅斯人的祭司們伙食之豐盛仿佛大家每天都在參與宴會。
因為羅斯王國的祭司群體,因「錢箱奉納」的祭拜模式,它本就是一個隸屬于王室的盈利機構。絕大部分盈利是繳納給名為「大錢箱」的國庫,現金就挪到隔壁閣樓式王宮的樓上。
露米亞作為大祭司所掌控的開支,就是節日祭祀與祭司們日常的吃喝用度。她對留里克本人直接負責,目前祭司機構完全可以財政自給,每年秋季的盈余挪到大
錢箱,至于盈余多少全看露米亞的態度。
財政問題一切正常,露米亞自然要在日常伙食上抬高標準。
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即每逢重大節日,所有祭司們都要面臨繁重體力勞作,甚至要施展一些極端行動。
那些瘦弱的女孩被選擇下級祭司后,很快就會變得強壯。每天吃高油脂高熱量的食物并不會使得女孩們變得肥胖,處在漫長寒冷的北方,她們必須依靠多吃來對沖掉寒冷侵蝕。
恰是這個原因,下級祭司們被動在極為健康的伙食環境下成長。她們清一色是北方血統,比起其伙食不良而壓低身高的父輩,一個十五歲的姑娘已然極為高挑。她們絕非瘦弱也不臃腫,胳膊勻稱強而有力,胸膛也極能展示身為女人的傲人魅力。
能把女兒成功送到大神廟的人家都覺得占了大便宜,女兒被訓練得成為優秀的仙女。能迎娶她們的,恐怕也只有羅斯王國下的那些高級貴族了。
這就是為什么年僅十歲的維利卡已經達到自己母親的身高,明明年齡更小,竟比十二歲的烏鶇還要高半頭。
若非二女好好問了年齡,方知誰是姐姐誰是妹妹。
伙食極為優良,而如廁又是神奇的體驗。
亞琛王宮的沒有廁所的,或者說法蘭克貴族們從未設置過廁所措施。如廁都在木盆里進行,每天全城的穢物就直接拋到排水溝里,由貫穿全城的溫泉系統直接搬運到城外河流。
當然也有人員專職做穢物、垃圾的運輸,于是在亞琛城外存在一座小土丘,其上已經長滿青草,那里也一直彌漫著臭氣,沒有人愿意在此逗留。
彼時的烏鶇并沒有相應的如廁意識,如今她完全適應了干凈又衛生的新生活,甚至們心自問——我過去難道是生活在土壤里的蟲子嗎?臟死了。
過去,洗澡是奢求,而今一周一泡澡。
新羅斯堡的嚴冬干燥,如此環境下哪怕有充足的條件,過頻的洗澡對皮膚是很大傷害,若是再挨了凍情況就更糟了。
現在,又是一周的「衛生日」。
即便是大祭司露米亞也愿意泡在熱水里。她其實年僅二十七歲,這幅身軀雖矮小,面容可絲毫不顯老。她在等待著自己的重大日子——一年一度的與國王留里克的冬季相會。
不出意外國王就要抵達都城了,屆時可能再把滯留在諾夫哥羅德的兒子奧列格帶回來。
奈何自己并不是王后,唯有冬季的相會,留里克才獨屬于自己。
她將頭浸泡在熱水里,蜷縮一團若有所思。
「是時候籌備今年的光明節了!還如往年一樣,按部就班去做。唔,我該組織一批男人伐木造塔了……」
露米亞安靜獨處,隔著門板她聽到那些下級女祭司們的嬉戲。時間也快到了,這些女孩不得不探討一番今年的光明節,或是期待、或是抱怨,什么想法都有。
另一房間,巨大的木桶里浸泡著兩個姑娘。
「已經一周了,你還習慣吧。唔,你一定習慣了。」說罷,維莉卡把嘴巴沉降至水面下,調皮地吐著泡泡。
「已經習慣里。回想起過去,我從沒有這么舒服自在過呢。」
「自由?」維莉卡急忙探出頭,噘著嘴都囔:「這還自在?被大祭司關著真難受呢。我還不如我的那些弟弟,他們在諾夫哥羅德才是真的自由。」
「有多自由?」烏鶇隨口一問。
「想怎樣就怎樣。甚至還有我參加遠征的哥哥阿斯卡德。哦,對了,你和他加過面吧?」
「這……」這話一出能把人噎死。烏鶇旋即鼓起嘴巴,露出發自肺腑咬牙切齒的樣子:「他?他還打過我。」
「還有這種事
?我不信。」
「算了,我不想再回憶。」說罷,烏鶇把整個腦袋沉在水下,以此表示抗拒。
烏鶇已經把維莉卡當做真正的姐妹,可彼此在血緣上毫無關系呢。當其提到「阿斯卡德」這個名字,烏鶇才意識到仇人和眼前的女孩才是親戚。
她再把頭鉆出水面,面對維莉卡的臉:「這些事不要再提了。我不再是吉斯拉,我是烏鶇特來西亞。」
「那就不提了。嘻嘻。」維莉卡話鋒一轉:「現在我們面對一個問題。」
「什么?」
「快光明節了。那是羅斯最盛大的節日,到時候可有我們勞累的。尤其是我,作為副祭司還有重大的演出。」
「嗯。」
「你是我的助手,到時候你我還要一起做事呢。你……敢不敢?」
「敢。」烏鶇想都沒想如是說。
「你真敢啊?你都不問問我到時候該做什么事?」
「是什么?」
「殺鹿。」說著,維莉卡以手為刀對著自己的脖子,還故意伸出脖子做出猙獰樣。
「啊?!」烏鶇赫然意識到這意味著什么,勐然瞪大雙眼,雙手不禁捂住嘴巴。
「你?怕了?」
「我……怕……」
「我想你也怕。」維莉卡放下手,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笑意,「但你無權拒絕。沒關系,到時候我會出手,你在一邊看著就行。或者……你就嘗試一下用短劍割斷鹿的脖子。」
烏鶇當然知道那是什么——殺戮。
眼前的女孩活潑熱情靈動,想不到居然還可以如此兇殘。自己差一點就忽略了這里是羅斯的大神廟,維莉卡恐怕和別的羅斯貴族一樣,必然都有兇殘的一面?
「姐妹。」維莉卡光熘熘的雙臂勐然搭在烏鶇的肩頭,她把臉湊過去,腦門貼在對方的額頭:「你躲不開的。作為我的助手,你必須做這件事。今年你可以不做,明年就少不了你的。而且你也等不了多久,等到春季祭祀你還是要做。」
烏鶇當然加過馴鹿,這種大型動物簡直是天天見到。馴鹿是新羅斯堡冬季常態化使役,馴鹿雪橇在街巷亂竄,城外也有龐大的鹿群。,
要殺死這樣的動物烏鶇想都不敢想,畢竟她這輩子沒有殺死過任何的小動物,在亞琛也不可能有這種野蠻儀式。
烏鶇輕輕推開維莉卡,壓制著內心的惶恐,輕輕質問:「難道,我不畏懼鮮血?」
「一開始很怕,現在已經不怕了。我七歲的時候就親自殺死了一頭鹿,我知道,從那個時候開始所有人都承認我一定會是下一代大祭司。」
「可我不是啊。」烏鶇在本能抗拒。
「你是我的助手,你躲不開。既然如此你還不如早早準備,再說了以后你嫁給狐貍大叔,如果你連鹿都不敢處死,那邊的約塔蘭人如何接受你是他們的伯爵夫人?」
這些話對于烏鶇而言還是太超前了,尤其是超前話語從一個年僅十歲的小姑娘嘴巴里說出。
烏鶇沒有再拒絕,只要硬著頭皮認下:「好!我做。這樣,北方的諸神會承認我吧……」
曾經見識過發生在亞琛城里的野蠻殺戮嚇得她魂不守舍,而今自己竟要成為殺戮的執行者?哪怕會處死的只是一頭鹿。
這些日子烏鶇再沒見過所謂的「狐貍大叔」,既然與維莉卡做了約定,第二天的她在繼續學習羅斯人的用拉丁語書寫的經典之外,不得不握起沉重的鋼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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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卡是女孩,但在父親留里克的要求下必須嘗試做一個「人間的瓦爾基里」,一如故去但升格為神的維利亞——正如她的名字就繼承自維利亞。
假以時日,維莉卡完全可以成為身手敏捷的女戰士,她始終以此自豪,絕不敢辜負父親的期待。
于是,她已經敢于持劍勐然刺殺毫無防備的馴鹿并火速躲開,在鹿不斷掙扎到沒了氣息后,再持劍走回精準剖開鹿腹,將滴血的鹿肝高高捧起交給大祭司。屆時,所有圍觀的民眾都能看到那身著素服的小姑娘已經一身血污。
這就是發生在秋季祭祀的事情,維莉卡年紀小小已經身手了得。
第一次,烏鶇手握鑲嵌寶石的羅斯鋼劍。
它是一支短劍,握著它的烏鶇不得不被訓練突刺與噼砍。劍刃鋒利能輕松割斷頭發,厚實的皮革也能被輕易洞穿。
在亞琛,烏鶇見過父親的劍,她曾好奇得觸摸劍柄的配重球,就被父親苛責得打了手。
女孩不該觸碰這種弒殺兇物?
「不!我現在摸了,我就要好好摸。」想到那些往事,烏鶇發了狠。
她的一舉一動都被露米亞默默觀察者,見其握住短劍不禁新生顧慮。女兒一直在一邊做監督,還不停做著口頭指導,顯然一切都是二女商量好的。
露米亞固然有所擔憂,基于現在的場面她也不敢說什么。
「一個法蘭克的公主,在我這里準備處決祭品馴鹿?她本沒資格。不過……這或許就是她的命運。」露米亞默默思考,旋即處理自己的事務了。
所有人都在為今年光明節做籌備,恰是這樣的時節,隨著河水封凍得可以跑雪橇,來自諾夫哥羅德的冬季商團陸續抵達。
露米亞期待的就是這一時刻,她沐浴更衣準備著與留里克的團聚,可惜沒有迎來自己的男人,得到了卻是戰爭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