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力溫山脈。
處于這片山脈的山巔,終年冰封、連綿不絕的雪峰之上,大量積雪毫無征兆地融化了。
無數股混雜冰雪的水流自山巔奔騰而下,沿途不斷聚合與交匯,在山麓間匯成一條條溪流與江河,最終聚合了一股仿佛蘊含著波塞冬憤怒的巨浪,沖進那彌漫著白霧的原始從林。
仿若被命運的絲線勾勒,這股堪比海嘯般的龐然巨浪卻未曾對森林造成任何損害,它們仿佛受到了無形的阻礙與牽引,在涌入叢林之后驟然分散,化作數股只比山泉稍微洶涌的水流,于一棵棵松柏之間奔騰沖刷,攜裹起沿途遇到的枯葉斷枝和猝不及防的半人馬,一同沖下山巒,最終同一條流淌向愛琴海的大河合流。
至于那彌漫于林間,充斥著死亡與陷阱,將旅人的視線遮擋的濃密白霧,早已隨著“林中巨浪”的經過而徹底消弭。
“真奇怪,”阿庫婭攥著如大理石般潔白的法杖左顧右盼:“我應該用‘次元斬’把周圍的大樹全部砍斷,讓那些半人馬失去掩護才對吧?”
“嗤呀?”阿喀琉斯發出代表疑惑的聲音。
“因為‘只有風暴才能擊倒大樹’嘛,”水之女神收起法杖,蔚藍的長發與閃閃發光的珍珠發飾微微搖擺:“不過半人馬全都被沖走了,效果應該差不多。”
“噗噗嚕嚕。”帕伽索斯用“差多了”的目光看著她。
“惡意,消失,”原本試圖展現自身勇武的赫拉克勒斯因失去攻擊目標,略顯不愉地回到馬車殘骸旁邊:“貨物,我抗。”
“不不,那樣如果再有漏網之魚跑回來就麻煩了,我有別的辦法。”
藍發的女神一邊說一邊開始圍著損壞的馬車打轉,不僅逐一觀察它的部件,甚至把看不到的地方拆下來仔細檢查,一副想要照著它再打造一輛車的模樣
“造車,我會。”赫拉克勒斯等了片刻,確認阿庫婭沒有立即生效的手段,這才開口。
“啊,我知道,傳說中歷經十二試煉的大英雄當然什么都會,但我可不是要造新的,”阿庫婭歪歪腦袋:“不對,我好像就是要造新的。”
赫拉克勒斯顯然已經理解了這位藍發女神前言不搭后語的講話風格,沒有繼續說下去。
又圍著完全沒有可能修復的馬車轉了兩圈后,仿佛達成了某種外人所不知的條件,阿庫婭擺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舉起她不久前剛剛變出來的法杖,朝那幾輛馬車一指:“Traceon!(投影開始)”
那依舊是某種無法被常人理解的咒語,但看藍發的女神的神情,卻仿佛對它無比熟悉與自信。
這瞬間,被雪水漫灌過,還殘留著水汽與露珠的林地中,一道道纖細的水流自土壤、葉片、枝干乃至空氣中凝結匯聚,朝阿庫婭指點的方向聚合,在空地上組成了三架同之前壞掉的馬車完全一致的“水馬車”,下一刻,那些“水”便轉化為木板、皮革與鉚釘,即便是最優秀的木匠,也無法分辨它們的真假。
“啊哇哇哇——”阿喀琉斯瞪著圓圓的眼睛,張開雙手,仿佛在說“我要學這個”。
“想學嗎?”水之女神得意地對著小男孩搖晃手指:“可惜不行,它需要使用者擁有大量的知識儲備,對造物的理解更透徹,造出來的東西才越真實,現在的你顯然做不到,所以在喀戎那里要好好學習,懂嗎?”
“噗嚕。”帕伽索斯打了個響鼻,用“你對嬰兒顯擺什么呢?”的目光看著她。
赫拉克勒斯沒有加入這場關于知識的“討論”,沉默著將一堆堆貨物從真車搬到假車上。
幾頭由水流構成的巨大野豬拉著馬車走在被山洪沖出來的林間小路上。
“哇哦。”阿喀琉斯對這奇妙的景象發出感嘆。
“我也想把它們變成真正的野豬,可惜不行,只能以水擬態,”阿庫婭坐在赫拉克勒斯的肩膀上,對小阿喀琉斯說著常人無法理解的話語:“那需要高深的生物、解剖、神經與內循環等知識,光是把相關著作通讀一邊就要好幾年呢。”
“創造生命,宙斯,不允許。”赫拉克勒斯進行簡短的總結。
“對對,就是這個意思。”阿庫婭拍手。
“噗?”在半神英雄身旁伴飛的天馬打了個表示懷疑的響鼻。
“我之前投影出的馬之所以會被射殺,可能是因為半人馬討厭造型相似的東西,畢竟他們同馬完全沒有關系,”阿庫婭繼續嘀嘀咕咕:“但野豬總沒有問題吧?除非這片林子里還居住著野豬人——”
“唬吼——”
下個瞬間,伴著滿是憤怒與惡意的低吼,一頭通體刻印著紫紅色紋路的巨大野豬從林中撲出,以它鋒銳的獠牙幾下便將拉車的“水野豬”撕成了碎片。
“敢殺我的豬——唔,這句話好像沒什么氣勢。”阿庫婭拍拍赫拉克勒斯的肩膀:“快,把它抓住拉車,但別不小心殺了,你的十二試煉里好像確實有抓野豬這條吧?”
赫拉克勒斯停下腳步,卻沒有如女神指示般發起攻擊,只是看著那頭“黑野豬”一動不動。
“大力神的試煉中還有打掃牛圈,你何不嘗試下這個命令?來自奧林匹斯的女神?”
隨著冷漠如冰雪的女聲,那頭周身被紫紅紋路的“黑野豬”站起身,隨后摘下自己的“腦袋”。
那卻不是預想中的巨大野豬,而是一名身穿漆黑的野豬皮皮甲,灰發金瞳的女子,那顆“野豬腦袋”是她右肩的肩甲,而所謂“野豬的獠牙”,則是某種她現在已經隱藏在毛皮之下的鋒利武器。
“阿塔蘭忒(Atalanta),你在,竟然。”赫拉克勒斯發出低沉的聲音。
“很奇怪嗎?老師弟子眾多,卻只有我一個女性,莫非你打算讓那些小指比小阿喀琉斯的腰還要粗的一群莽夫照顧他?”身穿漆黑皮甲,被稱為阿塔蘭忒的女子橫了赫拉克勒斯一眼,將目光投向趴在天馬頸下草料袋中的小阿喀琉斯,短暫觀察后對他露出一個有些僵硬的笑容。
“啊啊哇哇——”阿喀琉斯對她張開雙臂,一副想要求抱抱的態度,令阿塔蘭忒僵硬的笑臉變得自然了些。
“老師召喚我前來照顧小師弟,卻沒有說必須和其他人打好關系,尤其……”阿塔蘭忒將冷漠的眼神從赫拉克勒斯身上轉向阿庫婭:“尤其是來自奧林匹斯的‘神靈’。”
“所以你為什么要殺掉那些我辛苦召喚出來的豬?它們還要負責把這些貨物運去喀戎賢者的住處呢。”阿庫婭氣哼哼地看著她。
“喀戎老師察覺到你們同他那些野蠻同類戰斗的余波,便讓我來接應你們,但你們似乎無需幫助,不僅早已擊敗伏擊,并且已經走過頭了,”阿塔蘭忒偏過頭:“我不知道如何令那些野豬停下。”
“她討厭野豬。”赫拉克勒斯總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