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波塞冬三叉戟劃過的神圣弧線,皮力溫山脈(Pelion)以一道如同新月般的優美軌跡探入愛琴海那蔚藍的懷抱。
它橫亙于色薩利平原、愛琴海與奧林匹斯山之間,覆滿積雪的山巒與彌漫其中的明亮山霧阻隔著凡人的視線,令他們無從窺探那閃耀著金光的云間神域。
若有勇士或愚者妄圖翻越這座山脈,那山腳延伸至山腰雪線的原始森林將考驗他們的勇氣——傳說中,在皮力溫山中每走過十棵樹,便能看見一道半人馬箭矢留下的刻痕。
聚居于此的半人馬(Centaurs)部族以野蠻和殘忍著稱,它們會在深林中游蕩,阻止任何外來者進入它們神圣的森林,也會如毀滅性的颶風般集群出動席卷平原,將護衛力量不足的商隊洗劫與殺戮一空。
為防范這股“天災”,居住于山脈附近的凡人采掘堅固的石材修建自己的房屋,又在聚居地周邊修建一堵堵堅實的石墻,絕不給半人馬發揮其速度優勢的機會。
如果旅人或游商必須要穿越色薩利平原,當地居民會建議他們在村中短暫停留,組成一個防護力量足夠強的商隊后再一同穿越那被詛咒的曠野。
來到此地的阿庫婭自然也收到這來自當地居民友善的建議,她為村民表演舞蹈“花鳥風月”作為感謝,然后拒絕采納。
“干掉它們!巴薩卡!”
曠野之上,身穿如愛琴海般的蔚藍長裙,頭戴璀璨珍珠發飾的藍發女神坐在赫拉克勒斯如磐石般堅固強壯的肩膀上,對著四處逃竄的半人馬手舞足蹈:
“它們不僅不逃跑,還膽敢向我們還擊!”
赫拉克勒斯,我是,巴薩卡,不是。赫拉克勒斯如在泥沼中跋涉般艱難地用“星語”反駁,但水之女神混不在意,只是一味地催他出手。
“噗嚕噗嚕。”“啊啊哇哇。”跟隨在他身側的天馬帕伽索斯同草料袋中的阿喀琉斯試圖安慰大力神的化身,但收效甚微。
“……”漆黑的巨漢看看它們,沉默著張弓搭箭,繼續令那一支支浸透許德拉毒液的箭矢如真正的毒蛇般逐個追上四下逃竄的半人馬并將它們“咬”倒在地。
“干得好巴薩卡!”他肩膀上女神一邊對拍手喝彩一邊對半人馬進行嘲笑:“這下你們知道我的厲害了吧!”
“巴薩卡,我不是”赫拉克勒斯徒勞地爭辯,仿佛不斷將巨石推上山頂的西西弗斯。
“尊敬的女神,我想我的商隊已經無法繼續前進了,”跟在赫拉克勒斯身后數十步的商隊頭領小心翼翼地來到巨漢身側:“我們非常愿意將貨物獻給賢者喀戎,但那深邃的叢林將會如巨鯨吞吃魚群般吞噬我們。”
商隊頭領身后,正在看管三架輛馬車的護衛們看上去神色緊張而惶恐,若非赫拉克勒斯還在不斷射殺半人馬,他們只怕早已如同被鷹隼盯上的野兔般縮在車底瑟瑟發抖。
“唔……”阿庫婭暫且停下對赫拉克勒斯的胡亂指揮,轉動如海水般湛藍的眼眸環顧周圍。
此地已是平原同森林的交界之處,雖然赫拉克勒斯已經殺死幾十上百頭半人馬,令它們的殘部四處逃竄,但弓箭無法精確瞄準的叢林深處依舊有馬蹄與弓矢上弦的異響往復回蕩。
“您和您麾下那勇猛的半神仆人所殺死的僅僅是席卷色薩利平原的瑪格拉姆部族,”商隊頭領解釋道:“游蕩于森林與灌木中的吉爾吉斯部族并未受到損傷,它們將獵殺每個貿然進入叢林的旅人。”
“那不是仆人,好吧,我自己想辦法把它們帶上去,至于尾款……”阿庫婭一邊說一邊從袖子里摸出幾只彩色貝殼:“你們真的要這些我隨手從海底撿來的貝殼嗎?我還特意去弄來了一些凡人使用的銀幣……”
“沒錯!正是它們,呃……”商隊頭領略顯激動地上前半步,然后被赫拉克勒斯投來的兇惡目光釘在原地,于是繼續說道:“您有所不知,近來各城邦的貴族忽然興起收藏深海貝殼的風潮,但我等凡人除去期待它們被沖上海灘外,并無任何手段獲得這些產自愛琴海之底的美麗收藏。”
“嗯……那好吧,畢竟商品的價值包含交換價值和使用價值。”阿庫婭一邊說著常人無法理解的話語一邊彈動手指,數道纖細的混沌之水自指尖升騰,將那些彩色貝殼輕柔地沖到商隊頭領面前。
“感謝您的慷慨!”頭領先是取出一只金色的木匣將那些貝殼裝進去,又在外面套上一層精美的布料。
“竟然懂得包裝嗎?”阿庫婭歪頭看著頭領取得貝殼后,如獲至寶地招呼一眾護衛和車夫匆忙離開:“這么一來,他應該會把貝殼的價格炒高好幾倍吧。”
“凡人,愚蠢,神力,散逸,機會,再無。”赫拉克勒斯評價道。
“你不能假定每個凡人都想成為半神啊,巴薩卡,”阿庫婭拍拍他的肩膀:“他或許只想在人間富足地度過一生呢。”
仿佛難以理解這句話的含義一般,漆黑的巨漢沉默下去。
“接下來,要把這幾車小阿喀琉斯的拜師禮和日常用品都拉上山……”阿庫婭轉動眼眸,目光在帕伽索斯身上停下。
“噗噗噗!”天馬瞪大雙眼用力擺頭,以幾乎將腦袋甩出殘影的動作表達堅決拒絕之意。
“你在想什么呢?誰會用戰馬拉車啊,那也太過浪費,”阿庫婭摸出一把折扇:“看你是打算先確定一個標準模組。”
天馬用“不阻止的話你真的會讓我拉車”的眼神盯著她看。
“怕你啦,你且看好。”阿庫婭擺擺手,數道清泉自地底升起,繼而在沒有馬的馬車前匯聚,化作三匹完全以水流組成的高頭大馬,它們各自給自己套上挽具,毫不猶豫地拉著車子朝皮力溫山脈的山頂邁出腳步。
帕伽索斯目瞪口呆。
“嗯,忽然想起來,小阿喀琉斯?”阿庫婭把目光投向草料袋中的阿喀琉斯:“拜師的時候要敬茶,敬茶你懂不懂?”
“哦!哇!”男孩中氣十足地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