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C,464年——
衛城神廟。
“如果你真這么想的話,歌果,我不介意用卡莉和普雷斯換換,”
在斯巴達王后同兩個晚輩開關于女王的玩笑時,有低沉而略顯空靈的女聲響起:
“奎托斯想要一個可以進行斯巴達教育的兒子很久了。”
她們循聲望去時,發現神殿門外正站著一名身穿紫色祭司服,頭戴寬大兜帽的女性,她身邊站著的則是之前要外出指揮兵團的斯巴達王子普雷斯塔爾科斯。
他身上的皮甲歪歪扭扭,武器也丟了,神情看起來有些狼狽和羞赧,但似乎沒有受傷。
“媽媽。”“母親。”
卡利俄佩和墨爾波墨涅一同開口,但那名女性示意她們安靜,然后指了指王后。
“普雷斯塔爾科斯,”此時斯巴達王后正緊緊盯著王子:“你的軍隊遭到了襲擊?然后你丟下士兵逃走了?”
“不,母親,我怎么會做那樣的事?我可是斯巴達的王子,”少年瑟縮了一下,然后上前兩步:“我在抵達軍營時遭到了叛亂者襲擊,士兵們英勇地擊退了他們,但百夫長們拒絕讓我加入,說……說他們的任務已經從照顧小孩變成了搜捕和捉拿幫助希洛人的邪惡巫師。”
“哦?”歌果若有所思,轉向王子身旁的“女祭司”:“你是在哪遇到普雷斯的?呂珊德拉(Lysandra)?”
“在兵營之外,”
被稱為呂珊德拉的女祭司一邊回應一邊摘下兜帽,露出一張同卡利俄佩有七分相似的臉,雖然有些上了年紀,但仍能看出她年輕時是個美人,一頭淡藍色的長發編成三條辮子在腦后盤起,顯得鄭重而端莊:
“普雷斯原本打算同戰陣的百夫長單挑以證明自己,我讓軍政官的護衛攔住了他。”
“既然我們的‘預言家’都這么說,那你可以進來了,”斯巴達王后的神情稍微放松,對王子點點頭:“阿瑞斯不會容忍任何怯懦之舉,尤其是在自己的神廟中。”
“您的兒子或許武力不足,但絕不缺少勇氣。”斯巴達王子仿佛賭氣般大踏步走了進來。
卡利俄佩原本似乎打算說些什么,但看了看此時緊張的氣氛,最終只以眼神表達了關心。
“既然如此,你且去看看圣徽之下的匣子,那里面便是斯巴達今日遭遇的敵人,”歌果朝那仍然在散發絲絲黑氣的金色匣子示意了一下:“即使有阿瑞斯的神力壓制,它依然非常危險,在感覺不適的距離上停下——這并非一場試煉,切勿逞強。”
“能有什么危……呃……”王子混不在意地朝祭壇接近,在超過某個界限后,忽然像是感應到天敵般的小獸般止步不前,整個人都顯得有些畏縮。
緊接著,他仿佛在對自己的畏懼感到憤怒,咬著牙想要繼續前進,然后被終于忍不住沖出去的卡利俄佩拉住。
“自身擁有巨大的殺傷和侵蝕性,還能令看到、聽到,甚至接近它的人出現暴怒和恐懼的情緒,甚至直接昏厥,”歌果微微搖頭,走向仍然留在神殿門口的呂珊德拉:“正如你‘預言’中的那樣。”
“是‘無人相信的預言’,歌果,”女祭司打扮的呂珊德拉神情毫無波動:“凡人之間的爭斗與殺戮會招致漆黑的神罰,那是我在二十年前便做出的預言。”
“你在希臘與波斯發生重大沖突,各城邦都在積極備戰時做出這種預言,當時的主祭迫于壓力只能革除你的祭司身份,”歌果來到神殿門口,看著呂珊德拉堅決不肯踏入神殿半步的姿態,微微搖頭:“與其說是‘不愿相信’,倒不如說是‘不能相信’。”
“我知道。”呂珊德拉平靜地應道:“我只負責解析并公布自己獲得的‘神啟’,至于它是否被采信不是我需要考量的。”
“我擔任主祭以來,仔細查看過你做出的那些預言,它們‘直到實現之前都不會被采信’這件事更像是某種……‘命運’,”歌果看著卡利俄佩將普雷斯塔爾科斯扶到石長椅上休息,繼續說道:“比如你在十六年前做出的,那一則差點令你喪命的預言。”
“斯巴達城邦對阿波羅的信仰將被阿瑞斯取代。”呂珊德拉看著阿瑞斯的圣徽。
“就如同此刻有人告訴我,我們對阿瑞斯的信仰會被別的神靈取代一樣,”歌果隨著她的視線望去:“但鑒于已有先例,我可能會把這么說的人暫時關起來而不是把他送到公民大會上審判并判處死刑。”
“其實那時我已知曉自己不會死了。”呂珊德拉嘴角微微勾起。
“是啊,關于你自身的預言,你當然可以不公開,看著那些小丑上躥下跳,”歌果朝王宮的方向看了一眼:“你將成為斯巴達軍政官的妻子——這神啟多少有些細致過頭了。”
“不過當時的軍政官是個無能而好色的廢物,我還以為他要憑借自己的權力悄悄把我從監牢中替換掉,這或許也可以算是‘無人相信的預言’。”
“然后,便是‘溫泉關大捷’,”歌果接道:“在腹背受敵,援軍斷絕的情況下,阿瑞斯降臨神跡,令包括列奧尼達一世和奎托斯在內的‘斯巴達三百勇士’獲得了無比強大的力量與生命力,戰到最后,他們已經失去了所有武器與盔甲,不得不赤手空拳同波斯人戰斗,但即便如此,在全軍覆沒前依舊阻擋并殺死了十萬名波斯士兵,令我們最終獲得了勝利,經此一役,原本因為掌管紛爭與殺戮而被視為‘不義戰神’的阿瑞斯徹底取代了阿波羅在斯巴達的信仰——所謂斯巴達人是阿波羅后裔的說法再也無人在意。”
“其實只是平替,整體還是原來那套祭祀流程,也不知阿波羅和阿瑞斯有沒有在奧林匹斯山上打一架。”呂珊德拉評價道。
“呵呵,也只有你敢這么說了,”歌果看著她:“這十多年來,你雖然不是祭司,依舊做出了不少‘不到發生不會被相信’的預言,最近的一條便是那個蘇格拉底會放棄雅典前來斯巴達,說說看,今天又得到了什么神啟?我會努力相信的。”
“一如既往地難以置信,”呂珊德拉朝神殿里面望了一眼,壓低聲音:“你和你的女兒將死于奎托斯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