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隱約約的轟鳴聲，再次傳來。
女導師立刻匯報戰況：“‘惡物’再度出現！突破13隊包圍不成。除11、14、15小隊以外，其余隊伍繼續擴大包圍圈。”
“又消失了。這個‘惡物’的異能，似乎與藏匿有關。”
“我們保持不動。”
“不會讓他逃了吧？”一顆松樹上，傳來胖鄰居的聲音：“如果任務失敗，我還有積分嗎？”
“這么多人，怎么可能失敗。”女導師冷笑：“青城的兩位駐守也參與了圍剿。有他們的‘意識’籠罩，那‘惡物’只能縮在圈里。”
“陳宇？”短暫的寂靜后，女導師看向深坑：“你在干嘛呢？怎么不說話？”
陳宇：“我沒拉。別老盯著我了。”
女導師：“我就是問問。”
“嗖——”
這時，伴隨著呼嘯的風聲。
三道人影由遠而近，徑直穿過陳宇三人所在的藏身地，奔向1點鐘方向。
“是12小隊。”女導師壓低聲音說了一句，便不在開口。
這片樹林，再度陷入靜寧。
夜，越發的深了。
朦朧的月光，也被烏云迅速遮掩。
蹲在坑里的陳宇抬頭，看了一眼，預感一場大雪即將來臨。
“嗡。”
“嗡嗡——”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周圍安靜到只能聽見女導師手機的震動聲。
不知過了多久。
女導師突然跳出藏身的灌木叢，表情嚴肅：“‘惡物’一直未現身。兩位駐守已經準備收縮‘意識感應圈’了。團長下令，所有小隊向外擴散十公里。走！”
“唰！”
陳宇從坑內一躍而起，站在了女導師身后。
但等了約莫十秒，胖鄰居卻還沒從樹上爬下來。
“胖子？”豐滿女導師皺眉：“走了。喂！”
話落。
一個黑影落下，重重摔在枯黃的草地上。
一動不動了。
陳宇和女導師心跳同時加速，定睛望去。那人影正是生死不知的胖鄰居……
“不好！”
豐滿女導師臉色劇變，猛地一掌將陳宇狠狠推飛，隨即向后閃退。
但已經遲了。
一柄鋒利的長刀，從后背插入，貫穿了她的腹部。
“咚！”
接著，一記手刀劈下，女導師干脆利落的陷入了昏迷。
“噗嗤——”
拔出長刀，絡腮胡男人將一條毛巾扔在女導師臉上，然后看向陳宇，面無表情：“毛巾浸泡了y羥基丁酸。她和你的隊友，只是昏迷了。”
被推飛的陳宇，在空中靈活的一個跟頭，穩穩落地：“果然，是你們。”
“又見面了。真巧。”絡腮胡男人收起長刀，左手捂住左下腹的傷口，右手抬起，打了個指響。
“啪！”
伴隨著脆響，又一道人影，從胖鄰居之前藏身的樹上跳了下來：“大…大哥哥。”
正是昨晚的小女孩。
此時，她身上原本包裹的風衣，已經沒有了。
棉手套也脫了。
裸露出的雙手、脖頸，白凈而光滑。再也看不出一點毛發的痕跡。
“伱們是什么時候盯上我的。”陳宇開口。
“從你進入那些死者的別墅開始。”絡腮胡男人回答：“你去那邊轉了幾圈，不就是想讓我找你嗎？”
“我沒有。”陳宇否認，轉頭看向躺在地上的女導師：“她倆沒事吧？”
“那個小朋友單純的昏迷了。你的導師作為成熟的超凡者，也只不過多了一個貫穿傷，還未傷及要害，沒有大礙。”
“……”陳宇沉默。體內異能蓄勢待發。
“朋友，請幫幫我們。”絡腮胡男人對著陳宇突然深鞠躬：“抓捕的人太多，我和妹妹已經逃不出去了。”
“我一個小雜魚，怎么幫你。”
“只要你帶我妹妹向西跑就行。”
絡腮胡男人保持鞠躬的姿勢，不顧左下腹流淌的血水，眼神剛毅：“你應該知道了，她的身份就是‘惡物’。但她覺醒的異能并不具備戰斗性。煉體秘術也沒修煉到家。你只要帶她跑出這些小隊的包圍圈，剩下的交給我。”
“哥哥……”小女孩抿嘴，欲言又止。
“你想引開所有超凡者嗎？”陳宇問。
“對。”絡腮胡男人點頭。
“但你別忘了。”陳宇冷笑：“青城的兩個駐守，正在用意識監控這片區域。就算你引走了所有超凡者，我帶你妹妹也逃不出去。”
“如果我被抓住了，那兩個駐守也就沒必要再監控了。”絡腮胡男人直起身：“他們也只是D級層次的超凡者，沒有城市的矩陣支持，在野外保持‘意識籠罩’，消耗太大。這也是我一定要逃出青城的原因。”
“哥！”小女孩焦急：“以你的異能，可以輕松逃出去的！別管……”
“你不要說話。”絡腮胡男人瞪了小女孩一眼，繼續對陳宇道：“由于一直出手的都是我，他們并不知道真正的‘惡物’是誰。而且凌晨剛死了幾個人，我沒有明顯的‘惡物’特征，他們也不會有所懷疑。你先……”
“等會。”陳宇瞇眼打斷：“我有幾個地方沒搞懂。別墅區剛死的那幾個人，和‘惡物’特征又有什么聯系？”
“‘惡物’隨著時間的推移，會逐漸獸化。”絡腮胡男人語速飛快的解釋：“但人類的腦組織，里面含有豐富的原生‘朊蛋白’，以及其他特殊物質，‘惡物’進食后，會短暫‘退化’，保持人形。所以以我人類的外表，他們會覺得很正常，不會暴露。”
“原來是這樣……”陳宇想到了他的姐姐：“如果一直不吃人類的腦組織，會怎樣？”
“獸化加快。最終失去理智，只剩下吞噬人類的本能。并不會再‘退化’回來。”
絡腮胡男人話音微頓，又補充道：“那些人是我殺的。也是該殺之人。我只取了腦組織，給我妹妹食用。”
“你妹妹不是只吃素嗎？”
“她自從吃了腦組織，才開始吃素的。”
“哦……”陳宇若有所思：“那第二個問題。你也可以自己把妹妹藏起來，然后等著被抓住。”
“是的。”絡腮胡男人點頭：“如果沒有你，我就是這樣打算的。”
“那你打算錯了。”陳宇目光平靜：“我并不會幫你。”
“我明白。這種事風險太大，也沒有好處。”絡腮胡男人沉默片刻，深深吸了一口氣：“但我可以給你一個不能拒絕的理由。”
“你應該給不了。”陳宇思索。
他是什么性格，他自己最清楚。
僅僅一面之緣的關系，這攤渾水，他是不會蹚的。
“我可以給你一顆魂珠。”絡腮胡男人語出驚人。
陳宇瞳孔驟縮。
一旁默不作聲的小女孩更是一驚，急忙開口：“哥，你不能……”
“閉嘴！”
絡腮胡男人低聲怒吼了一嗓子。
小女孩后退半步，眼眶漸漸泛紅。卻也聽話的閉嘴了。
“朋友。”絡腮胡男人重新看向陳宇：“這個‘利益’，足夠嗎？”
陳宇不說話了。
魂珠。
是超凡界里絕對的硬通貨！
無論低級、中級、高級的超凡者，都對此趨之若鶩。
世家大族，更是將其視作血脈傳承的最重要至寶！
如果絡腮胡男人真的愿意付出一顆魂珠，絕大多數超凡者都愿意九死一生試一試的……
“你真有魂珠？”陳宇開口問。
“有。”絡腮胡男人重重點頭：“我的妹妹在你手上，我不可能騙你。”
“現在給我？”
“我手上沒有。”絡腮胡男人看向小女孩：“但她知道我的那顆魂珠在哪。只要你帶她逃離了這場危機，她會告訴你。”
小女孩低下頭，眼淚大滴大滴掉落。
纖細的肩膀，不住發抖。
“魂珠……”
陳宇深呼吸一口氣，大腦迅速運轉。半晌，點了頭：“我要怎么做。”
“感謝！”
絡腮胡激動的攥拳，又給陳宇鞠了一躬：“我的計劃是這樣的。你帶我妹妹先跑出這些小隊的包圍。注意，別跑太遠，不能突破駐守的感應圈。然后找個地方把她藏好。再然后，你回到這里，裝作受傷昏迷。這個過程，我會引走所有超凡者。”
陳宇：“繼續說。”
絡腮胡男人：“隨后，我會主動被他們抓住，讓他們把我帶回城。等你們的任務取消，你再出城找到我妹妹，帶她離開青城。后面的路，就靠她自己了。整個過程，你暴露的風險并不大。”
“我還有兩個問題，能問嗎？”陳宇瞇眼。
“請快點。時間緊急。”
“好。第一個問題……”陳宇也加快了語速：“他們把你帶回城，卻發現你不是‘惡物’，你怎么解釋。”
“不需要解釋。”絡腮胡男人直言：“等他們通過化驗發現我不是‘惡物’，我妹妹早已經安全了。”
“第二個問題，當初你殺那些人，為什么不毀尸滅跡。故意掏空腦子，不是主動暴露嗎？”
“沒有用。”
絡腮胡男人搖頭：“對‘惡物’來說，只有剛開顱的腦組織才有效果。而一旦進食完成，退化開始。頭頂的稱謂便會不受控制的隨機變化。”
“變化又怎樣？”
“會產生‘惡物’特有的波動。”絡腮胡男人嘆氣：“這也是‘惡物’經常會暴露身份的原因。無論退化、還是加劇獸化，都會引起稱號變動。而稱號只要變動，必定散發‘惡物’波動。所以，我毀尸滅跡也沒有意義。”
“這樣啊……”
陳宇明白了。
前幾天，可能就是因為他姐“獸化”了，導致了稱號變化，才引來審查局的人。
“朋友，還有問題嗎。”
“沒有了。”
“好。”絡腮胡男人一個閃身，出現在小女孩身旁，牽著她走到陳宇面前：“那我妹妹……就交給你了。”
“哥。”小女孩淚如雨下，哽咽抱住男人的大腿：“不要……”
“聽話。”絡腮胡男人微笑，蹲下身撫摸女孩的額頭：“我說過，我只要活一天，就會保護你一天。”
“我不想你死。”
“我更不想你死。”男人眼眶也紅了，撫摸女孩的手，愈發顫抖：“你太小了。人生不應該這么短。”
“哥……”
“對不起，不能再照顧你了。以后的路……自己走吧。”
說著，絡腮胡男人從懷中拿出一柄匕首，塞入女孩手里：“人，不能找死。但也絕對不能怕死。拿著。如果有一天，你還是被超凡者抓住了，就自我了斷吧。落到他們手中，生不如死。”
“以聯盟目前的形勢，她一直活下去的可能，微乎其微。”陳宇怔怔望著京城的方向，不知在說誰。
“‘惡物’，本來就是十死無生。”絡腮胡男人親吻了女孩臉頰一口，站起身，語氣幽幽：“但只要能活一天，就必須活一天。這是生存的態度，也是生活的態度。”
“求求你……”小女孩哽咽，緊緊拽著男人衣服。
“我走了。”絡腮胡男人一把擋開女孩的手，摘下帽子，露出頭頂明日之星的稱號，對陳宇深深鞠躬：“交給你了，我的朋友。”
做完這一切，他戴回帽子，猛地躍起。
如一支離線的弓箭，頭也不回的沖向遠處深淵。逐漸與黑暗融為一體。
“哥！！唔唔……”
小女孩崩潰哭喊，卻被陳宇果斷捂住了嘴。
看了一眼倒地的女導師和胖鄰居，陳宇不再耽擱，一把抱起小女孩，朝著絡腮胡男人相反的方向疾馳。
時間有限。
這個計劃也布置的相當粗糙。
他不能把自己搭進去……
顛簸中。
景色飛速倒退。
小女孩不哭不喊了，只是愣愣望著男人離去的深黑，雙眼慢慢失去了光彩。
“轟——”
約莫五分鐘后，巨響，從身后傳來。
陳宇知道，絡腮胡男人行動了。
他再度加快速度，接著夜色的掩護，如鬼魅穿梭在密集的樹林內。
“丫頭，你相信生命的轉移嗎。”
小女孩：“……”
“你哥把他生命轉移給了你，如果你不珍惜，他白死。”
小女孩：“……”
“一會我找個地方把你藏起來。你千萬！千萬！千萬別出來！也別搞事，明白嗎？”
小女孩：“……知道了。”
奔跑著，陳宇瞥了眼懷里的女孩，嘆氣：“你當初，是怎么變成‘惡物’的。這么小。”
“我媽媽出了車禍。”小女孩嘴唇泛白，低頭：“我爸爸去要手術費……就沒再回來。”
“后來你就變‘惡物’了？”
“爸爸媽媽死后，就變了。”
“果然，我猜對了。‘惡物’的出現，是源于個人長期且劇烈的情緒壓抑……”陳宇心底五味雜陳：“那你和你哥，又是怎么認識的。”
“……”女孩不再開口了。
陳宇也沒繼續問，埋頭疾馳。
不多時。
他身形急停，看向了一棵大樹的樹洞。隨放下小女孩，道：“這里距離可以了。你躲進去吧，千萬別出來。”
小女孩雙腳落地，扭頭望向東方。
隱隱閃爍的光芒與響動，證明她哥還在戰斗。
陳宇抿嘴，身子一斜，擋住了女孩的視線：“快藏進去，別看了，我要回去了。”
“謝謝你，大哥哥。”小女孩忽然露出慘然的笑容：“該活著的，從來都不應該是我。”
陳宇臉色一變。
“噗嗤！”
不等有任何反應，女孩藏在懷里的匕首，已經深深插進了她柔軟纖薄的胸口。
“你干什么？！”陳宇震驚。
“……咳。”
鮮血咕咕噴涌，小女孩失去了力氣，軟軟倒在地上。用意念，操控頭頂的稱號飛快變換。
努力散發著自己的“惡物”波動。
“你……”陳宇瞳孔放大，嘗試捂住女孩的傷口。卻只能感受到炙熱的血流，包裹了他的手掌。
“對…對不起……”女孩雙唇顫抖：“我早就……應該……我不想吃……腦……不想變成怪物……更不想我…我哥……”
陳宇：“……”
“都…都是我的錯……”女孩瞳孔聚焦，注視著陳宇：“大哥哥……我姐姐的魂珠不能給…給你。只要她…她的魂珠還在……就還有機會……當初我就是這樣…這樣害死姐姐的……我不能再害…害我哥……”
“你在說什么。”陳宇只感到后背一陣陣的發涼。
“但…但我的魂珠……可以給你……”小女孩口中鮮血越流越多，逐漸哽咽了聲音：“我哥……不能……死……”
“轟隆——”
一道巨雷，從烏云的連接處炸響。
朵朵雪花，如鵝毛飄落。
小女孩，不動了。
她頭頂的稱號，也停止了變動。
雙眼的瞳孔，也慢慢被落雪染成純白。
下一刻，只見白色光華自她體內逸散。
陳宇能清晰感覺到手中尸體的重量，迅速變輕。
變輕。
變輕。
最終消散虛無。
只剩下了一套單薄的衣物、一柄染血的匕首，半袋大白兔奶糖，以及……
一顆通體純黑的圓珠。
青城年前的最后一場雪，下地格外的大。
并不寒冷的氣溫，似乎凍結了陳宇的大腦，令他失去了思考能力。
只覺手捧的那顆魂珠，重似千斤。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他明白了。
他一切都明白了。
知道了在這顆小小的圓球內，究竟隱藏著人類怎樣的黑暗、卑劣、欲望、貪婪、邪惡、傲慢、與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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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