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是誰,是誰,是誰,是誰在夜半琴聲,是誰不請自來,闖入了本王的城堡!”
作威作福,威名遠播的圣王,身披姜黃色的袍子,俯視著樓下的大廳,瞳孔瞇縫成了一條細縫。
陛下趴在欄桿邊,圓滾滾的腦袋瓜飛速的轉動。
它評估了一番,這么“刷”的一下跳下去,嚇唬侵入者一大跳的可能。
算了。
圣王感受到了一種強烈的潛在的危機感。神圣的野獸直覺告訴它,得罪了師太,可能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它沉沉的呼吸。
這女人回來了,青天就沒有了,這女人回來了,在大房子里撒潑打滾的日子就結束了。
這女人回來了……它的快樂自助餐的生涯就結束了。
圣王因而感受到了一陣強烈的悲傷,哀哀的嘆了一口氣。
“喵!”
粉紅色的小舌頭舔了舔毛,圣王躺平在地上,勉強挺著肚子打了個滾,將地面更深層的浸染上偉大的王的氣息,卻做的有些意興闌珊。
要到了傳位的時候了。
圣王看著自己大大的江山,回憶著自己成為牧場惡霸的快樂歲月。
小顧子何在,求求了,你們兩個能不能再打一架呀。
算了。
多想無益,事也至此,趁著這個空當,圣王決定繼續快樂的淦一頓飯。
“冬十月,以宮甲圍為成王,王請食熊蹯(熊掌)而死。”
——《左傳·文公元年》
阿旺瞅了瞅自己身邊的狗子,發出了共進宵夜的邀請。
狗狗不懂阿旺對于被謀權篡位的悲傷,它早就嗅到了空氣里熟悉的味道,此刻正十分快活的模樣。
史賓格犬不停的搖晃著尾巴,栗色的瞳孔期待的看著鋼琴邊的女主人,一只爪子搭拉在欄桿上。
算了。
舔狗就是舔狗,聽說犬科動物的大腦平均下來容量也就檸檬那么大。
蠢狗沒腦子的。
貍花貓輕蔑的轉過身,淦之前晚餐剩下來的鱈魚貓糧去了。
奧古斯特輕蔑的轉過頭,看著那只圓滾滾的貍花貓溜達進了走廊里,喉嚨輕輕的嘟囔了一聲。
“汪。”
貓科動物說到底也是低級動物,聽說平均下來腦容量還沒有檸檬那么大。
“傻”就一個字。
看看,它們根本沒有能力理解復雜的情感,更沒資格談欣賞“藝術”。
奧古斯特對阿旺粗鄙的藝術品位表示憐憫以及同情,思索了一下,就像曾經無數次所做的那樣,邁起腳掌,粉色的大舌頭一舔嘴角,嫻熟的朝著樓下“噠、噠、噠”的溜達了過去。
“汪。”
來到客廳。
它乖乖趴下,臥在地毯上,朝伊蓮娜小姐打了聲招呼。
“你好,奧古斯特,請稍微等一會兒,我這邊馬上就彈完。”
伊蓮娜小姐單手彈著一連串的音符,用左手快速翻過一頁樂譜,隨口說道。
她眼睛盯著五線譜,但就像奧古斯特能感受到她一樣,女人也感受到了自己的寶貝狗子的到來,她忍不住露齒輕笑。
安娜側過臉,快速的向奧古斯特點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然后繼續認真的彈著琴。
真好。
伊蓮娜小姐在心里想,無論事情怎么變,她的奧古斯特永遠都還和曾經一模一樣。
那烏黑的額頭,那蓬松而柔順的毛發,那胸前帶著一點點小雀斑似的白皙絨毛,有一點土氣的大耳朵,以及那纖細的優雅的矯健的身姿,唔……嗯?
又是幾個小節的樂曲彈奏過后,女人的手指輕輕顫了一下。
安娜回憶著自己剛剛看到的那只狗子。
無可質疑。
那當然是自己的史賓格犬,可冥冥之中,伊蓮娜小姐仿佛在那匆匆一眼里,看到了什么無法被自己所理解的東西。
她又從譜架上挪開視線,看了奧古斯特一眼。
奧古斯特對她咧嘴而笑。
“對啊,就是自家的狗子。”
伊蓮娜小姐瞄了奧古斯特第三眼,然后是第四次,第五次。
“咚!”
一個音節重重的落下,終于,安娜的視線也像是鎖定目標的雷達探測器一樣,牢牢的鎖定在了史賓格犬的身上。
那烏黑的額頭,那蓬松而柔順的毛發,那胸前帶著一點點小雀斑似的白皙絨毛,有一點土氣的招風大耳朵,以及,那富態的、有著小肚腩的身姿。
伊蓮娜小姐不彈琴了。
她側過了身。
“奧古斯特!”她喚道。
奧古斯特立刻站起身,快活的跑過去,它搖頭擺尾,極通人性,人立似的抬起前腿,把毛絨絨的頭在女主人的懷里親呢的蹭著。
它的喉嚨咕嚕,嗚嗚的叫著,發出親切而重復的音節,仿佛在說伊蓮娜小姐,“彈的真好”、“彈的真好”。
安娜用手指撓著它的耳根和下巴。
然后又伸出手,摸了摸奧古斯特柔軟的腹部。
“奧古斯特……”
伊蓮娜小姐不敢置信的說道,鏡頭里還不明顯,真的趴在旁邊的地毯上,撲到你的懷里來,安娜終于確認——
“天哪,你胖了好多。”
漢堡郊外,牧場中,安娜彈著琴,變胖的奧古斯特撅著鼻子,尋著味兒就來了的同時。
迪拜城市旁的沙漠里。
楊德康正在夜觀星象。
“啊,那燦爛的星——”
Mr.楊站在營地里,低低的吟道。
“今天晚上的天氣很好,星星很多。”旁邊走過的客人聽到楊德康的感慨,“詩人總是會認為,星星隱藏著世間的一切隱秘。很多古文明都設置有占星官,傳說中經驗豐富的旅人能夠通過星星來推測未來氣象。”
客人隨口說道:“不過,這樣的技藝,城市生活的現代人已經不再具備了。”
“明天天氣陰,最高氣溫大概會比今天略低一些,日間體感溫度——三十五度上下。”中年人端詳著天象。
眼睛微微的瞇縫了起來。
“是要下雨么?”他對著星河輕吟。
“認真的。”旁邊的客人虎軀就是一震,“這里是阿聯酋,沙漠里還會下雨?”
“會下,偶爾還是暴雨。”
楊德康四十五度昂頭,他看著夜空里璀璨的星。
“但不是明天。”
“那是大熊星座么?”
他嘟囔道,又搖搖頭,“明天只是會起風,三到四級的樣子,紫外線強度也不會低,所以……注意防沙防曬。”
他咬了一口手里的烤肉串,提醒了身邊的同伴一句,最后又認真的凝視了星河幾秒鐘。
“沒錯。”
“那就是大熊星座。”中年人點點頭,面對神秘的宇宙密碼,下達了讖言,轉身瀟灑的離開。
同一個旅游團,一起來沖沙的客人是個硅谷小公司的程序員合伙人,他本來是不信這個,奈何這手實在太瀟灑,太牛氣。
他的虎軀狂震。
震了又震。
他也站在中年人剛剛站過的位置,看著滿天的星空,似乎入迷了。
大熊星座?
哪個是大熊星座,天底下難道真的有這么厲害的人么……就像是看過了天氣預報一樣。
太牛逼了,Bro。
剛剛看過了天氣預報,在夜晚看星星吃燒烤的楊德康不知道,他每日隨手一逼,由內而外溢散而出的王霸之氣震的一位硅谷程序員回國后,對于神秘的星象占卜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最后成為了一個業務的天文愛好者,并喜歡在網絡論壇上和別人繪聲繪色的講述,自己遇到的神秘高人只看星星一眼,就連紫外線強度都預測出來的事情。
楊德康在營地里穿行。
他思索了一下,然后就像曾經無數次所想的那樣,邁起腳掌,粉色的大舌頭一舔嘴角,嫻熟的朝著一個帳篷“噠、噠、噠”的溜達了過去。
“哈!”
來到帳篷式房間內。
老楊乖乖拉了把椅子,坐在上面,朝顧為經打了聲招呼。
“你好,楊哥,請稍微等一會兒,我這邊馬上就畫完。”
年輕的藝術家單手拿著油畫棒,輕輕的畫上染著色,隨口說道。
顧為經的眼睛盯著畫板,帳篷里很安靜,和外面的篝火燒烤晚宴像是不同的世界,他聽到了簾子打開的聲音,知道自己來了客人。
藝術家側過臉,快速的向楊德康點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然后繼續認真的畫著畫。
真好。
顧先生在心里想,無論世界如何千變萬化,楊老哥的身上卓爾不群的獨特氣質永恒不變。
那微微卷曲的烏黑額發,油光光的面頰,45度微昂的下巴,奇怪的又土又酷的造型,富態的小肚腩更堪稱點睛之筆。
酒井大叔那種像個團子一樣體型,就顯得太過軟彈可愛。
反到是楊老師這種不大不小的小肚腩,更油得純粹。
顧為經在紙面上輕輕描繪了幾筆,他的手指輕輕顫了一下。
年輕的畫家回憶著自己剛剛看到的中年人。
無可質疑。
那當然是自己所熟悉的楊德康,可冥冥之中,畫家仿佛在那匆匆一眼里,看到了什么無法被自己所理解的東西。
他又從畫板上挪開視線,看了Mr.楊一眼。
楊德康對他咧嘴而笑。
“對啊,就是往日里的那個楊老哥。”
顧為經忍不住又瞄了楊德康第三眼,然后是第四次,第五次。
“咚!”
顧為經把油畫棒放在身邊,終于,畫家的視線也像是鎖定目標的雷達探測器一樣,牢牢的鎖定在了楊德康的身上。
微微卷曲的烏黑額發,油光光的面頰,45度微昂的下巴,奇怪的又土又酷的造型,富態的小肚腩。
都沒有錯。
只是……這個笑容。
顯得更油了。
模特喜歡被好的藝術家所描繪,好的藝術家也在孜孜不倦的尋找著模特。
好的模特未必一定符合通俗意義上的“美”,有某種獨特的氣質,也能夠叫做優秀的模特。喜愛攝影的顧童祥很早的時候,就指點顧為經說,在大街上扛著攝相機拍年輕的女孩子的,全部都是業余拍攝者,舉著鏡頭找黃昏、公交站、禿頭老頭的……那才是真正的高級拍攝者,才能稱得上是真正的攝影師。
他本以為,往日的楊老師已經是“油道至尊”,油到天下無敵。
沒想到。
竟然能有笑容可以油上澆油。
顧為經每看老楊一眼,老楊就笑的更油膩一些,直到此刻,他的笑容似乎能把整個阿聯酋的油田儲量都襯得暗淡無光。
顧為經不畫畫了。
“楊老哥!”他試探性的問道。
楊德康立刻站起身,快活的溜達了過來,他搖頭晃腦,似乎感受到了顧為經的所思所想,把手里盤子上的滴著油的烤肉大串遞了過來。
順便伸著脖子去看顧為經的畫板。
“嗚。在畫畫呢哈。”
老楊喉嚨咕嚕了一下,發出親切而重復的音節,點評道:“畫的真好。”
“嗯。”
“畫的可真好。”
“您找我有事么?”顧為經推辭了盤子里的烤肉。
“沒事,沒事。”楊德康晃晃小肚子,想了想,試探性的問道,“這是畫給畫廊的?”
“倒不是。”
顧為經說道,“就是自己畫著玩的。”
“這樣嗚。”
楊德康點點頭。
“聽說……馬仕畫廊的合同那邊,比較的寬松,對于藝術家私下的作品贈予沒有什么要求,只是三年的合同期內,進行商業出售的話,則必須要走畫廊的渠道?”
楊德康試探性的眨眨眼睛——聽懂了么,楊哥點你呢,楊哥點你呢。
顧為經點點頭。
“這幅就算了,要是楊哥想要,我單獨給您畫一幅吧。”
上道!
“那多不好意思呀。”
楊德康嘴里說的羞怯的話,臉卻都在冒光。
“我穿這套衣服行么,等等,我要戴個墨鏡,對,要畫得酷一點哈,MAN,氣質,要能突出這種氣質就更好了……哦……對,剛剛那幅畫我也要,嗯嗯,楊哥不嫌棄……嗯,最好在紙張的角落上簽名——”
“贈友人楊德康。”
“對,你要愿意寫,贈送知心好大哥楊德康也行的。嗯嗯,再加上一句詩吧,透納什么的,畫畫畫得激情澎湃,都喜歡在頁面簽角的地方附綴一句詩。”
“不會寫?”
楊德康拍著胸脯。
“沒關系,沒關系,楊哥會寫,楊哥來教你,就用濟慈的詩吧,有一首是稱贊英俊面容的——”
安娜在給奧古斯特彈鋼琴。
顧為經在給楊哥畫畫。
于是,
他們人生之中的第一場個人畫展,便這樣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