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空感受到了一股冰冷。
他轉頭,發現戰場上,不詳的黑白火焰在燃燒。
這些火焰的媒介,是戰場上的那些尸體。
從尸體上熊熊燃起,活人沾染上也難以撲滅,在燃燒中化為尸體,然后也成為這火焰的傳播者。
異術。
這種奇詭的表現形式,在這個世界也無非就是異術。
但他目前見過足夠浩大且成體系的異術,也就是帝國國教的信仰異術。
而現在這種來自死亡的火焰,卻是全新的體驗。
火焰雖然燒著,但感受不到溫度,只有冰涼。
對生的貪婪,對死的貪戀,令弗空下意識地感覺惡心。
很快,他又感受到了這股火焰此時燃燒起來的意義。
它在收攏這片戰場上的死亡。
不是肉體,也不是精神,而是死亡本身。
死亡異術,如果可以的話應當就是如此稱呼的恐怖力量了。
那么,這股力量的源頭,是什么?
他迅速發散感官,掃過了整片高原戰場,隨后面色一變,迅速動身離開了原地,向著最初來的王朝邊塞趕去。
“居然是那里!”
邊塞突然遭到了黑白炎的襲擊。
彼岸教眾不知何時包圍了邊塞,隨后將那死眷之火投入了城中。
王朝軍正借著機會傾巢而出攻打帝國軍,收復失地,此時邊塞正處兵力空虛,此時的情況正可謂是生靈涂炭。
一個新兵看著眼前走來的彼岸教徒,聽著耳邊此起彼伏的同伴乃至自己教頭被燒死的慘叫聲,雙手顫抖,四肢發軟,已經完全被恐懼支配了心神。
這時,天空中弗空的身影落下,一腳踩爆了眼前彼岸教徒的腦袋。
看著弗空挺拔的身影,這位新兵一時間說不出話,只是熱淚盈眶。
“哭什么!你得救了其他人呢!”弗空猛地一喝,將他從短暫的放松中迅速吼了回來。
他身子一震,擺出了領命的姿態。
“迅速收攏力量,找異術師對抗這些火焰,不要身體觸碰到火焰,如果粘上了就把自己皮扒了,四肢染上的話也要立刻斬斷!眼淚在戰場上沒有用!給我打起精神握緊武器!”
“是!”
新兵有力地回答一聲后,迅速吆喝著跑開了。
弗空說完也是立刻轉頭沖向四周,擊殺那些作祟的彼岸教徒。
“該死的雜碎!”他面色陰沉。
莊和跟他說過彼岸教徒參與比武大會的事,但眼前發生的這種事情根本難以預料,一個邪教怎么有膽子在王朝的眼皮子底下屠城邊塞!?
甚至,這就是對弗空和王朝軍的陽謀!
弗空上戰場會干什么大家都知道,他一心想要早些幫助王朝戰勝帝國,如果能踏上主戰場,那必然是直接沖著地方大本營去的。
弗空的奇襲成功之后,王朝軍也不會錯過這個反攻的機會,調集兵力向著帝國軍發起沖鋒。
然后,后方留守的力量便是一下子空虛了。
為什么?
這么做對彼岸教來說有什么好處嗎?彼岸教的根基就在王朝之內,難不成他們還能打完這一戰后直接跑去帝國?帝國有國教一家獨大,外來教派哪有生存的余地?
他們有什么自信在直接對王朝軍隊動手之后,還能在王朝內立足的?
就算他們和那狗皇帝有牽連,做到這種喪心病狂的地步,那狗皇帝也保不住他們!
弗空想不通,但拳腳絲毫沒有停歇,彼岸教徒的圍攻也不是他一合之敵。
他滿懷不解地殺死了一大片教徒,救下許多人,又看著許多人被火焰纏身慘叫著死去。腳下倒著無數的尸體,不論是不是彼岸教徒,在這里只要變成尸體,那就會成為火的柴薪。
他薇薇喘息,不是勞累,而是心累。
“空哥這么久了還是沒怎么變化呢。責任感太強不好,會活得很是艱辛啊。”
這時,一個聲音忽然在他身后響起。
這個聲音是什么?
有些陌生,但又好像很熟悉。
來自已經久遠的記憶深處,那不愿意再回想起的記憶。
那染血之夜下,那個漫不經心坐在墻頭對自己吐露真心的身影。
他緩緩回頭:“青……眠?”
身后的那個身影,長大了,和記憶中的樣子完全不相像。
漆黑的長發化作干枯的蒼白,一雙靈動得好似會說話的眼眸,此時只余下瘋狂和死寂的黑鞏膜與白瞳孔。
她長高了很多,但還是很瘦。
一切都變得那么陌生。
只有那張笑臉還是很熟悉。
青眠一愣,抿了下嘴,笑容更加燦爛:“不愧是你,空哥。我原本都以為你認不出我了,但伱一下子就認出來了。好多年不見,二十幾年,四十幾年,更久更久。分別的時候才十三歲呢。”
“這樣啊……是了,你應該還活著。”弗空的內心遠沒有表面那么平靜。
記憶是粘連的。
一朝回想,就勾勒出了許多。
曾經親如兄妹,相互依偎著度過嚴冬,分享著半塊別人不要的白饅頭,他因為她受欺負而去找人打架,打不過的話被她耍小聰明救走,然后再一起打回去。
記憶是有美化的,但弗空也沒有忘記那個晚上。
投毒殺了除他以外幫派上下所有人,向自己揭露一切時候的蔑笑。
“當然還活者,就算要死,我也想和空哥你死在一起啊。”
“抱歉,我成婚了。”
青眠:“……”
稍稍停頓了一下,她笑著用力抓了下自己的頭發:“唉,算了,空哥你就是這么耿直,我很難生你的氣,要撒氣還是找那個姓莊的比較好。”
很快,弗空從短暫回憶的呆滯中回過神,微微瞇眼道:“你加入了彼岸教,這一切是你做的。”
“是的,畢竟,我要在這里讓空哥永遠留下,但是空哥你實在是太強了。所以,和以前一樣,得耍些小聰明啊。”
周圍的火焰在她話音落下之后變得更加高漲。
“責任感會讓你拷問自己,會去在意這些對你而言連蟲子都不如的凡人,這座城池是我給你貼心準備的囚籠。順帶著,我已經讓人去找莊和了,如果能和那個女人坐下來面對面談談的話,我應該能解氣很多吧,你覺得呢,空哥?”
拳頭猛地在眼前放大,卻被一把白色長劍精確地抵擋住。
弗空驚訝,青眠看似瘦弱的身影卻輕易擋住了他的一拳。
“真的是毫不猶豫……和我預想的一樣。”青眠依舊帶笑,瞇眼向前探頭,試圖靠近弗空。
頂著長劍的拳頭猛地一震,擴散的震蕩將青眠擊飛了出去。
青眠持劍的手輕輕顫抖,但正面吃下一發震居然幾乎沒有什么傷勢。
“既然你對過去的事情如數家珍,那想必你也該記得,如果你惹火了我,下場是什么。”弗空眼睛微微睜大,氣勁吹拂著他的發絲和衣擺。
青眠的舌頭輕輕舔舐嘴唇:“當然,所以快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