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報紙審核是咋搞的?出這種紕漏,風聲漏出去了,搞不好美軍真可能試試反攻。”
其實這件事周長風自己也有一定責任,畢竟按理來說他這段時間應該深居簡出,一方面是休養,另一方面是防止被外界知曉。
讓他頭大的事情很快發生,沒過多久朱泠婧就一通電話打了過來,狠狠地數落了他一頓。
戰爭時期對新聞媒體進行管控是最基本的操作,大明主流報社都有官府派駐的審查組,他們有著比報社總編更高的一言否決權。
不過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總歸會有昏了頭想搞出個大新聞的家伙。
這家發行《許氏公報》的小報社很明顯從記者到總編的腦子都被喜悅給沖暈了,堂而皇之的刊登了《突發!周將軍疑似因傷返京醫治》的頭條新聞。
當刑調廳的人沖進這家地處偏僻的小報社時,職工們還茫然不知緣故,大多沉浸在獨家報道了此事的自鳴得意中。
面對來勢洶洶的特工,總編放下手中的筆不明所以的反問:“這這這…這是做什么?大動干戈!”
“做什么?”為首的高個子特工環顧四周,冷笑道:“你們闖大禍了!”
一旁的經理也滿臉困惑地說道:“闖禍?我司可沒違律過,納稅也分文不差。”
這高個子特工覺得自己是在對牛彈琴,很不耐煩地拿出今日份的報紙指著首頁質問道:“看這個!還不明白?”
“啊?這只是報道一下周將軍個人,又不涉及軍機秘事。”
“一群蠢才,沒救了,誰跟你們講過將領行蹤不用保密的?拿下,查封這地方!”
因為周長風負傷回京的事情被不慎曝光了,朝野間都大感驚奇,一時間各種流言和傳聞層出不窮。
面對諮政院和民眾的質詢,兵部在緘口不言兩天后低調的承認了此事,同時著重強調前線戰局仍然穩定,主帥只是親自考察時不慎遇襲負傷罷了。
間諜和各種情報人員獲取信息的主要渠道就是公開的新聞媒體,其次才是通過各種手段刺探情報。
英美公使館武官幾乎在同一時刻向本國發回了外交電訊,報告周某人好像因為負傷而返回本土接受治療。
周某人兇名在外,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美軍給他起的綽號廣為流傳。
得知他遇襲受了重傷這一喜訊,夏威夷美軍上下可謂歡欣鼓舞,稱之為彈冠相慶也不為過。
西蒙巴克納中將得到了來自上級的暗示,于是在面對隨軍記者采訪時表現的格外自信與篤定。
「我們正在取得優勢,先是大海,然后是天空,現在我們重創了太平洋上的毒蛇,沒了他,作為戰地指揮官我堅信我們也能夠在陸地奪回主動權。」
華盛頓方面對此大為振奮,即使是希望盡快媾和的鴿派也喜上眉梢,更不要提激進的鷹派了。
政界和軍界都一致認為現在是反攻瓦胡島的最好時機,不可錯過。
喬治馬歇爾提醒政客們不要太樂觀,即使美軍成功在瓦胡島站穩腳跟也沒可能迅速攻占整座島嶼。
考慮到明軍部署在瓦胡島的防守兵力不少于15萬,哪怕是最理想的情況——明軍艦隊在戰役期間不提供任何支援,預計己方也要付出2025萬人傷亡、其中56萬人死亡的巨大代價,這顯然是難以接受的。
政客們倒是不在乎,或者說除了鷹派以外的政客們本來就沒想過要依靠武力完全攻占瓦胡島,他們只想希望有一定數量的美軍在島上站穩腳跟,這樣就足夠在談判桌上贏得籌碼了。
總統也支持這一看法,他認為大明方面不會不知道做人留一線的道理。
但凡設身處地換位思考就清楚這一點——豈能容忍尖刀架在脖子上的威脅?除非國力不彰、軍力孱弱只能忍氣吞聲。
目前雙方的外交接洽也基本證明了這一點,可以看出大明上層也受到各方壓力而搖擺不定。
正因如此,施加更大的外在壓力應該會有效。
總統于是在白宮召見了陸軍參謀長和海軍部長,詢問關于反攻計劃的大致構想,三人進行了一次小小的圓桌會議。
“如果我們要攻擊瓦胡島,開辟一個足夠大的防守區域,應該投入多少部隊?”
喬治馬歇爾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第6集團軍現在的兵力是不足的,總統先生,我們至少要增援5個師。在攻擊瓦胡島時,我認為應該部署2個陸戰隊師和2個步兵師。當登陸場穩固以后,我們的盟友——墨西哥、秘魯、智利的部隊也可以協助作戰。”
“登陸和開辟登陸場的行動可能要損失多少人員?”若有所思的總統又問。
“如果登陸階段中國軍隊不發起反擊,只進行被動防守,那么我們不會有太多損失。如果以建立一個穩固的陣地為目標,我們的人員傷亡不會超過1萬人,其中死亡人數在2025之間。”
“敵人是否可能進行積極主動的反擊?”
“中國軍隊的訓令指出,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應該非常謹慎的考慮對灘頭實施反擊,因為這可能損失大量兵力但效果不良。”
“好。”總統看向了一旁的海軍作戰部長,問道:“那么海軍能夠掌控多久的局面?”
歐內斯特金很篤定的答復道:“大約10個星期,中國人的戰艦需要維修,新服役的45艘航母也在訓練。”
“是否存在一種可能,他們派出那些沒有經過充足訓練的航母組成艦隊支援夏威夷,從而阻止我們的反攻?”
“可能性很小,這個愚蠢決策會葬送珍貴的艦隊,毫無意義,太平洋艦隊有能力殲滅那樣的艦隊。”
圓桌會議沒過多久就結束了,三個人花上半小時就大致敲定了接下來太平洋戰場的戰略部署。
相較于戰局趨于穩定,不太可能再發生大變故的太平洋戰場,曼哈頓計劃和歐洲戰場的態勢才更加讓人憂心忡忡。
曼哈頓計劃因為高度保密的原故,絕大多數人并不知道,少數知情者還沒緩過神來。
總統近兩天正在為曼哈頓計劃遇襲而傷腦筋——保密程度如此之高,敵人怎么可能明確其位置,還精心策劃并同時實施了對洛斯阿拉莫斯和橡樹嶺的突襲?
顯而易見,曼哈頓計劃參與者之中有內鬼!
數以萬計的士兵、工人、雇員、科學家其實大部分都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大家僅僅是做手頭上的活罷了。
只有極個別人知道整體計劃是為了制造一種核子炸彈,比如工兵少將萊斯利格羅夫斯和那些頂尖物理學家。
這個年代的高級科學家通共一點不稀奇,他們當中很多都是左翼共情者。
因此曼哈頓計劃早在籌劃階段就面臨機密外泄的風險,當時只能精挑細選篩除不靠譜的人。
即便這么小心可還是出了如今這檔子事,不猜疑是不可能的。
這一次是基地設施的具體位置,導致遭受精心策劃的突襲。
之后呢?
下一次搞不好就是要竊取關鍵設計方案和各種數據了。
萊斯利格羅夫斯少將提議暫緩整個計劃,對各個基地的中層和上層展開仔細排查,揪出背叛者,絕不能讓關鍵機密存在泄露風險。
總統對此糾結萬分——如果進行排查,曼哈頓計劃恐怕要延緩幾個月甚至更久;如果不進行排查,又可能泄露機密。
他將這種威力巨大的核子炸彈視作對德威懾的重要工具,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在圓桌會議結束的時候,歐內斯特金注意到總統的面色不太好,憔悴且發紅。
以粗魯直率著稱的工作狂海軍上將雖然手頭上還有大把的事要辦,但是他認為總統的身體健康更重要。
他在離開廳堂以后叫來了工作人員,用命令般的口吻指名道姓的說:“讓麥金太爾那個家伙立刻過來!”
海軍少將羅斯麥金太爾是總統的私人醫生,幾分鐘后他匆匆走了過來。
面對上將的質詢,他連忙答復道:“請放心,總統的身體很不錯,足以勝任現在的工作。”
歐內斯特金上下打量了他幾眼,硬邦邦地說:“我不相信你的判斷,你看上去不高明。”
隨后,當他離開白宮準備乘車離開的時候,白宮秘書格蕾絲塔莉快步追了過來。
她擔憂地說:“上將先生,我最近也發現總統的狀況比以前要差,從夏天開始,他經常在看報告的時候打盹,但是麥金太爾一直聲稱總統很健康。”
“我知道了。”歐內斯特金沉吟道:“我們該找個專家,不過你需要先去提交申請,你知道該怎么辦的。”
一天后。
在華盛頓特區的一處海軍辦公站點,預備役上尉軍醫加爾格林正在收拾行李,準備動身前往意大利戰區。
他畢業于哈佛醫學院,專攻心血管類疾病,不過戰爭打亂了他的職業安排,現在被征召入軍隊服役。
這時候一名軍官突然告訴他有急事,在坐船去歐洲之前有個病人需要他診斷。
于是加爾格林就稀里糊涂的來到了白宮,為總統診斷身體健康狀況。
一見面他就感覺不妙——總統的臉色發紅,仔細看還有一點紫,皮膚、嘴唇、手指甲也都偏紫,而且看上去呼吸不暢。
他首先使用聽診器,立刻聽見了心臟存在收縮期雜音,表明二尖瓣無法完美閉合且有回流。
接下來進行的X光、血壓、心電圖檢查更不容樂觀,顯示心臟有些肥大,血供不暢,血壓高達高壓182、低壓110之多。
如臨大敵的加爾格林給出了自己的診斷結論——總統很明顯心力衰竭,心臟無法很好的泵血,而且高血壓也較嚴重,必須立刻接受治療。
在旁人一片訝然和憂愁中,他接著寫下了治療用藥方案,具體是:
①服用毛地黃強心劑。
②注意飲食,減少食鹽的攝入量。
③減少工作時間,保證至少九小時睡眠,必要時服用安眠藥。
④飲用丹參三七茶。
作為這方面的專家,加爾格林信奉有療效即可用,他對各國草藥都有所研究,而丹參和三七這兩味藥材確實對心腦血管疾病患者有不錯的幫助。
完成診斷后,他匆匆離開了白宮,乘車趕往碼頭搭乘前往歐洲的運兵船。
白宮工作人員都感到擔憂,麥金太爾作為總統私人醫生卻持懷疑態度。
他堅稱總統的身體不可能突然變這么差,另外,他還不同意向總統告知診斷結果。
當白宮上下一片愁云暗淡之時,世界另一端的京師應天府卻完全是另一派景象。
清晨,自行車大軍一如既往的浩浩蕩蕩,中間夾雜著少量突突突的摩托車。
市民們在候車站等待下一班有軌電車,賣報的青少年們大聲叫喊著。
“號外!號外!王師攻克珀斯,澳洲西部最大城灰飛煙滅,頑敵死傷慘重,遁套千里。”
“頭牌十股今日七漲三跌,天寧電訊急升三個點,股市大師建言長遠布局礦業。”
珀斯這座港口城市西面臨海,南北皆是一望無垠的原野,但是東面有一大片南北走向的丘陵——達令山脈。
參戰的明軍第一三六步兵師和陸戰三旅登陸后南北對進夾擊,鑒于澳軍抵抗激烈,明軍不顧及連帶傷害的實施了無差別空襲和炮擊,大半個城區被夷為平地。
獨木難支的澳軍第2步兵師和第15騎兵團(營)被大部殲滅,殘部千余人遺棄重武器后化整為零向東撤入山區。
由于敵人據守一屋一街的堅守,明軍也付出了很大代價,一三六師擅自處決了幾乎全部戰俘。
周長風所在的車隊駛出了應天海軍總醫院,徑直向西郊莫愁湖方向的建鄴大學和帝國格致大學駛去。
因為那家愚蠢小報的緣故,周長風擔心這有可能動搖軍民士氣,所以他覺得自己也許可以公開露個面、演個講?
朱泠婧考慮后同意了,她覺得剛好可以借周某人之口闡述一下當前戰局,而且由他來講更具有說服力。
之前兩國激戰正酣,宣傳自然要著重往好的方面宣傳,這在鼓舞士氣的同時也相應的迷惑了民眾,讓他們低估了敵方、高估了己方。
望著車窗外掠過的事物,周長風唏噓道:“這年頭的人真是舒服啊,平平淡淡的就快等仗打完了。”
與他同行的夏筱詩正在照鏡子,聞言就說:“也沒有吧,這幾年挺難的,蠻多東西想買都買不著,我有個學生結婚都沒法大擺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