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指點?我是來把你們從‘合格’練到‘良好’的,不是來手把手教你們怎么對照條令練習的!”
“周待詔訓示得對……”
周長風很生氣,皺眉道:“你這一師之長是干什么吃的?自己的部下是啥樣子心里沒點數?”
“職也是有苦說不出啊,”沈學圣既委屈又無奈地說:“職上個月還在順天(武備學院)授課,月底兵部突然一紙調令就給弄到這來了。”
聞聽他這么說,周長風閉眼深呼吸了一口氣,“之前的訓練是誰負責的?作訓科的人出列!”
師部之內細分有若干部門——作訓科(作戰與訓練)、鎮撫科(軍法與日常管理)、經歷科(上下行文與內部協調)、軍需科(后勤供給)、戰情科(偵察與情報分析),其中擔負訓練重任的就是作訓科。
一名苦著臉的少校上前一步出列,抱拳道:“卑職劉浦,一〇七師作訓科科正。”
修械所官兵抓緊時間整備這些看上去陳舊無比的坦克,使之煥然一新,其中二十輛被涂刷上了大大的白色五角星,扮作美軍坦克。
“學院派”嚴重缺乏實戰經驗,他們往往年輕時在邊境沖突中有過戰功,但那種少則幾十個人、多不過幾百人規模的戰斗沒有什么意義,指揮分隊和指揮大兵團的難度天差地別。
另外值得慶幸的是大明硬是依靠訓練有素的常備軍就達成了戰爭初期的一系列輝煌勝利,現在已是戰略相持階段,有充足的時間來解決問題。否則如果當前戰況迫切、青黃不接,那么訓練不足的師也照樣得拉上戰場。
三十天體能強化?全副武裝山地十五公里急行軍?輕裝山地三十公里強行軍?步兵技戰術強化?
可如今卻突然來了這么多征召兵,經常出現怨氣沖天、消極怠工的情況,甚至還涌現了許多受不了被老兵或軍官辱罵欺負、一怒之下打黑槍的案例。
沈學圣感覺有些呼吸不暢,他感覺體能訓練標準似乎太高了,而且還有不少科目是聞所未聞的。
其實美軍步兵師一般會配屬一個獨立坦克營,但這次兵棋推演中沒有給。
如果是后者,那么當一個新的步兵師組建完成后還要進行三次全師合同訓練,大概一到兩個月,這就是劉浦所說的“三次大合練”。
“周待詔所言極是!”
這是要考察高級將領的本領嗎?那可得好好表現!
“差不多了,開練!”
準備工作完成后,推演隨即開始。
“遵命。”
這里沒有坦克?那就立刻發貨!
積壓在天津港區碼頭的大量坦克終究有了用武之地,五十輛三七式輕型坦克裝上火車,從北到南跨越數千里來到了瓊崖。
“居然要多練這么多?”一〇七師師長曾穆驚詫道。
一旦受實戰中千變萬化的突發情況的影響,將領們就會感到不適應,難以有效掌控其部下的行動。
他立即下令發電上報兵部,然后開始仔細追究問題之所在。
可在這種制度下,即使是最普通的列兵也要發給薪餉,給明軍財政造成了不小的壓力。
沈學圣有些吃驚,他和一〇七師師長曾穆對視了一眼。
完成總計約四個月的訓練以后,新兵會被分散補充去一線部隊,或者組建為新的部隊。
兵備道隸屬于按察使司,跟廣東都司(軍區)、嶺南都督府(戰區)無關,負責監督地方軍務,定期巡查、檢視、整飭地方部隊。
甚至于為了助興,師屬炮兵奉命用兩輪實彈射擊來慶祝瓊崖聯訓大營“開張營業”。
在完成了一次干脆利落的防守反擊以后,以一敵二的周長風從容撤退——藍方的一個師遲滯紅方的兩個師六天之久,最后成建制撤退。
最讓人傷腦筋的事來了,周長風禁不住敲了敲自己的頭,“還去個鬼的歐洲啊,先收拾自己家。”
“周待詔,咱們接著是按章程接著補訓嗎?”沈學圣問詢道。
周長風抬手看了眼手表,頷首道:“嗯,先接著練,補補課,基礎的東西都沒練好就別想著更高階的了。”
一名簽訂軍契的明軍列兵每個月的薪餉為32圓,生活津貼3圓,倘若已經結婚那么還有6圓的安家津貼。
在此期間,周長風申請的、聯訓大營所需的器材和彈藥陸續運抵,補充給兩個師的武器裝備也隨之而來。
由于是自愿從軍,這些人都屬于職業軍人,簽下的軍契——也就是合同往往動輒十年,長久扎根于軍營,訓練充分,而且不存在被強制征召的怨氣,天然具備可觀的士氣基礎。
周某人一開始就完整指揮過營級分隊,此后又在西班牙指揮過團級部隊,接著才開始率領陸戰一旅這樣的旅級部隊。
就眼下這個狀況,廣東都司和幾個兵備道都有無可推卸的責任。
“兵備道那邊沒管過嗎?”他問道。
劉浦吐槽兵員素質差勁的還有另一個客觀原因——訓練時間短缺、訓練器材不足。
在他的要求下,瓊崖聯訓大營掛起了橫幅、刷上了標語、貼上了海報。
兩發綠色信號彈升空,清脆的鑼聲在夕陽下格外悠遠。
然而因為多線作戰,既要補充又要擴軍,兵員需求陡增,所以原本的訓練時長被削減許多,很多新兵訓練三個月就算合格了。
一個新兵在服役后會先集中送到距離最近的練兵場,在那里接受為期30天的基本訓練;接著劃分兵種,接受為期60天的專業訓練;最后接受30天的野外駐扎訓練。
第一〇七步兵師和第一〇八師甚至只來得及完成一次全師合同訓練,就接到了準備啟程前往莫爾茲比的命令。
“唉!”周長風長嘆一聲,“沒有交的學費遲早要補交啊。”
周長風與軍官們返回了大營提督府——說是府,其實就是一棟工字鋼和波紋板搭建的屋子。
這便是兩種士兵來源的差別。
如果奉命出征,那么自開拔之日起以天為單位計算額外作戰津貼,每天1圓,基本相當于翻倍,因此這也俗稱“開拔銀”和“雙餉”。
同時,番號從一〇〇開始的戰時步兵師都采用兩種兵員混搭的組合——每個步兵班有兩三人是志愿兵,其余則為征召兵。
顯然大明上下對戰時征召部隊組織辦法毫無經驗,沒有先例可循,追溯先例的話只能在史書中翻找。
在固有印象中,爆破清障是工兵單位的職能,步兵只需要處理一些簡單的活就行了,然而這份章程中卻要求每一個步兵都必須加強練習爆破作業。
“得令!”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因為國情的緣故,大明平常采用志愿兵役制度,即使如此也完全不愁兵員數量。
“征召部隊就是這么個情況?我的天吶,壞了壞了。”周長風大為詫異,不免覺得心驚。
隨處可見諸如「步兵之進取精神乃勝利基石」、「炮兵乃克敵戰神」、「精忠報國、克敵制勝」、「苦練殺敵本領」、「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等等字句。
因此兵部又重啟了征兵制度,廣泛征召適役青年入伍服役。這些人在法理上屬于義務兵,只需服役兩年,但是不領標準薪餉。
收貨時士兵們才發現這批坦克竟是四月份出廠的,幾個月的日曬雨淋使得一些地方出現了銹蝕,甚至坦克內部都隱隱有些霉味。
“然后你倆挑幾個熟悉的參謀,我們來做兵棋對抗。”
兵棋推演的預設場景是紅攻藍守,紅方為沈學圣和曾穆二人指揮的兩個明軍師,藍方為周某人指揮的一個美軍師。
“為什么?”周長風微微一笑,“戰場上變幻莫測,工兵不可能說來就來,戰防炮也可能出岔子。本事不嫌多,單兵技能越多,分隊作戰效率就越高。”
“是啊,連麾下都掌握不好還談何克敵制勝,周待詔說得再對不過了。”
最離譜的是還有步兵搭乘戰車在炮兵徐進射擊掩護下發起沖擊的驚悚科目。
“呃……”經歷科科正躊躇著回答道:“我們上報過,講明了情況,兵備道也沒轍,說是要優先保障在外作戰的部隊。”
作為對比,一名應征入伍的明軍列兵沒有薪餉,只能領到每月3圓的生活津貼、每月6圓的安家津貼(如果結婚的話)、每天1圓的作戰津貼。
于是乎,無形的隔閡就這樣產生了。
在這至關重要的實戰經驗上,九成九的明軍高級將領都不及周某人。
周長風制訂的實戰強化訓練章程已經印刷完成,同時他每天都在抽時間編寫自己的“著作”——《南洋作戰輯要》。
為了進行更加貼切逼真的步炮協同和步坦協同訓練,數以噸計的空包彈和發煙練習彈被運抵瓊崖聯訓大營。
只見數百官兵跟隨一字排開的二十多輛坦克發起沖擊,煙霧滾滾,塵土飛揚!
野戰炮群同時也在開火,為了便于控制徐進射擊,炮群分為兩組交替開火,始終維持炮彈落點在沖擊中步坦分隊前方二百米遠的地方,直到步坦分隊突入敵陣再轉為縱深攔阻射擊或妨礙射擊。
可是這類人寥寥無幾,絕大多數普通明軍高級將領都屬于“學院派”。
接下來的五天里,一〇七師和一〇八師都在補訓,針對突擊檢查中暴露的若干問題進行改進,然后完成全師合同訓練。
周長風對大明陸軍高級將領的平均水平感到憂慮,這些人往往理論工夫良好,紙上談兵和兵棋推演都表現甚好,但是實戰中卻表現平平。
相應的,也確實有極個別天才無師自通,從前沒什么經驗也一樣能得心應手的指揮大兵團作戰。
大明陸軍很有自身特色,有別于歷史上的任何一支軍隊,本質上是帝國主義半重裝部隊——步炮火力強大,組織效率一般,摩托化裝備不夠充裕,攻防兼備,擅長中小規模(師以下)戰斗,拙于大兵團作戰。
“好,就這樣吧,到此為止。”
少頃,他揮手令道:“收兵回營!”
周長風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抹了抹嘴,掃視對面二人,“你們的理論本事都是過關的,但是實戰中沒這么簡單,可能一會兒這個營迷路了、一會兒那個營挨炸了、一會兒又有個團失去聯系了……不要一門心思想著怎么去打敗敵人,先要做到能得心應手的掌控自己的部隊。”
大致就是后世俄軍合同兵和動員兵的區別。
對于明軍軍官們而言,落差感非常大,以前的部下都是志愿兵——聽話認真、干勁十足、任勞任怨。
“唔……回告長官,本師兵員素質比較差,而且部分器材遲到半個月才運到,連三次大合練都沒搞完,督府就下了開拔令。”
理論上養病養傷的時候也應該算作出征狀態,不過這筆錢往往會被克扣,兵部對這種情況管得很松,算是半默許。
大戰爆發之后自然要擴軍,朝廷想要避免軍費開支的浪費,把好鋼用在刀刃上——六、七億人口幾乎可以視作無窮無盡,有限的軍費應該節省下來用于武器裝備。
“是。”
而這只不過是“步兵技戰術強化”類別下的一個科目而已,除此之外還有步兵反戰車、步兵反空降等等科目。
“給個解釋。”
簡單來說,養兵費錢。
不過還好發現的還不算遲,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鑒于國情不同、背景不同,周長風自然沒有生搬硬套。
這份章程看得一〇七師和一〇八師的軍官們心驚肉跳。
之前他要么在外領兵作戰、要么專注于各種武器裝備的研發項目,實在沒有余暇面面俱到,萬萬想不到戰時動員體系居然有這么疏漏。
訓練從一開始就進入前所未有的白熱化階段——清晨的十里輕裝越野變成了全副武裝,一里越障突擊由原來的三趟變成了四趟,營隊之間的近戰訓練喊殺聲震天動地……
“不錯,倒是像模像樣了點。”
坐在炮隊鏡后的周長風忽然想到步坦協同推進時普遍存在溝通困難的情況,或許應該為部分坦克額外加裝一個車體后部的電話機?
就在他思索的時候,忽然有通信參謀快步走來,向他稟告道:“報!兵部來電,召您回京述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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