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8日下午,科科達鎮東北方向19㎞。
科科達小徑狹窄而坎坷,幾乎無法容許車輛通行,而畜力運輸物資的效率又太過于低下,所以空運就成了最適合這兒的補給方式。
實際上這條小徑就得名于處在山谷之中的一座小鎮——科科達,那兒有著當地唯一的小型簡易機場,剛好可供DC3運輸機起降。
游子陶統領的偏師全部輕裝簡行,士兵們隨身攜帶了可供作戰七天的物資和兩天的緊急口糧。
故而,科科達鎮不僅是必經之路,亦是維系這支偏師繼續戰斗的生命站。
現在,千余官兵經過三天的常行軍,抵達了一個名叫格拉瑞的小村莊。
層巒疊嶂中遇到一個人類聚居地實在是件稀罕事,在原始森林中跋涉了這么久的士兵們見狀都心頭一喜——每天從早到晚看到的都是千篇一律的樹林灌木苔蘚,終于瞧見煙火氣了!
莫名地,大家都油然而生了一絲親切感,這或許是人類的本能?
“老樣子,去倆班人轉轉,其余人原地待命。”
“得令。”
片刻之后。
兩個班的南軍士兵拎著步槍小跑著脫離了隊伍,逐漸轉變為搜索隊形向前哨探而去。
因為這兒的土路極其狹窄,在平原地區使用的常規前三角搜索隊形已經不適合,故而他們排列為一條長長的Z字形折線,兩兩間隔五米。
其余官兵則各自找好掩護,原地待命。
連續行軍小半天,疲勞不可避免,許多人都隨意地坐到了地上,小聲閑聊了起來。
突然,一聲驚呼從隊伍中傳來,引得大家紛紛側目。
“啊啊啊!娘的!有蛇!”
一名瘦高的標兵連滾帶爬地溜到了旁邊,赫然可見旁邊的草叢中爬出了一條吐著信子的蛇。
“乖乖,被咬了一口?!”
對于普通人來說,途經林間灌木時莫名其妙被蛇咬上一口是非常倒霉的事,而且絕大多數人抑制不住對這種爬行動物的恐懼。
畢竟,那是根植在基因的恐懼。
“哈哈哈哈,怕啥,麻溜點一下就逮著了。”
十九師斥候隊的一名軍士長笑嘻嘻地湊了過去,等靠近以后陡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掐住了這條蛇的七寸之處,輕而易舉地拿捏了它。
這名老資歷的軍士長一看就是老兵中的老兵,全然不在意幾名軍官走了過來。
他右手掐著蛇,不便抱拳,所以只草草行了個撫胸禮,然后在眾目睽睽之下拔出刺刀宰殺了這條蛇。
三下五除二,干脆利落,完事以后還頗為遺憾地說:“可惜就只有鐵刀子,這蛇啊不管是烤來吃還是燉來吃,能不沾鐵就不沾鐵,最好是用竹刀子。”
而那名被蛇咬了的標兵此刻已經被匆匆趕來的醫護兵給拽住了。
醫護兵直接從隨身攜帶的挎包中找出了蛇傷急救包,先用止血帶為這個倒霉蛋是上肢給扎緊。
然后他又拿出了一個鋁制小圓筒看上去只有后半截注射器的樣子,將它蓋在了蛇咬傷創口上,接著用力拉拽活塞頭。
“啊!輕點輕點!”
“輕點?吸不出蛇毒就沒命了!”
先吸出毒液,接著沖洗創口,最后吃下季氏蛇傷藥片。
一般來說,如果處置及時之后就無大礙了。
因為環境復雜的緣故,蛇咬傷的情況這三天一直在不斷發生,已經有十幾例了。
似乎無處不在的毒蛇毒蟲讓士兵們相當難受,只能一舉一動都小心翼翼的,坐下歇息前都得左顧右盼。
就在這時,突然間,連串的槍聲從前方傳來!
起先是李恩菲爾德步槍獨特的脆響,接著是二一式步槍的“砰砰”聲,再然后,雙方輕機槍的聲響就交雜在了一起。
米爾斯手榴彈的爆炸聲亦緊隨其后的傳來,遇襲的南軍士兵在大聲叫喊著。
至少有五、六人在一開始就被撂倒,其余人趕忙臥倒尋找掩護,拼命向附近傳來槍聲的方向還擊。
明軍的反應速度可以說相當快,一〇七團曾經多次在西南邊陲之地和英緬軍發生零星的邊境沖突,戰術素養普遍不錯。
幾發槍榴彈煙幕彈立刻發射,幾挺輕機槍也自覺地架設在左右兩翼,向著遠處那小村莊的茅草屋舍進行長點射以求壓制。
軍官們亦在辨析著前方的情況,厲聲下達命令。
“二排!展開戰斗隊形!”
“你們隊官呢?!喊過來領命!”
一時間槍聲大作,不斷有流彈從士兵們的頭頂飛過,距離如此之近以至于大家聽到的是低沉的“噗噗”聲。
明軍發現當面之敵的火力很是孱弱,直到現在連迫擊炮都沒有出現。
游子陶是個身形勻稱的中年軍官,但稱不上大眾臉,因為他那雙目光銳利的眼睛和標志性的鷹鉤鼻很有辨識度。
他的目光跳躍式的從一處移到另一處,迅速觀察了這處交戰地域的點與面,隨即下令立刻進攻粉碎抵抗。
輕裝簡行的偏師不方便攜帶身管壓制火炮,全部的支援火力就是隊屬64㎜輕型迫擊炮和營屬的80㎜中型迫擊炮。
但游子陶的心思縝密得密不透風,在部隊從大理府開拔的時候,他特地請示從軍械庫中搬出了三門封存的一九式38.4㎜步兵炮,并將之一同帶了過來。
這種歐戰時期被設計用來對付重機槍的輕型平射炮早已退出現役,也就翊安軍還在裝備使用。
它的戰全重只有85㎏,分解為各部件以后很容易攜帶,缺點是炮彈威力很小——殺爆彈裝藥29g,還不如一枚手榴彈。
但這又如何呢?它這么輕便,又能直瞄射擊幾百米開外的目標,亦復何求。
游子陶聽說大明兵器研發部門正在試驗一種新型步兵炮——沒有后坐力,威力較大,非常輕便,能直瞄射擊敵方暴露的火力點。
可惜此次是用不上了,不知道這樣的步兵利器何時才能加入現役啊。
“轟轟—轟——”
素來大手大腳的明軍在這時候也不得不節省彈藥,總共不過發射了二十多發迫擊炮彈。
在三七式重機槍連綿不絕的短點射掩護下,兩個步兵排以疏開隊形交替掩護躍進。
敵軍完全被壓制,只有零星稀碎的胡亂射擊。
讓人驚訝的是,這些番號不清的敵軍竟然相當死硬,即便處在被完全壓制的狀態也沒有選擇撤退。
很明顯明軍占據兵力優勢——兩個步兵排七、八十人基本上是這個鬼地方可供施展的戰場寬度上限。
雙方在幾十米到十幾米的近距離展開了一場烈度不高的戰斗。
“砰!砰!”
“那邊……手雷?!”
“臥倒!”
“轟!”
未知使人警惕,不明實情的明軍官兵打得很是謹慎,前后花了二十幾分鐘才肅清了格拉瑞村的敵軍。
經過評估,除了被擊斃的二十具尸體以外,大約有十幾人趁亂突圍,另外有八人被擒獲。
戰場打掃完畢以后,部隊陸續進駐,并開始挖掘臨時陣地。
在幾名親兵的護衛下,游子陶來到了被俘虜的幾名敵軍所在的地方。
他發現這些澳軍士兵不像是正規軍,上衣褲子都是平民服裝,頭戴的是一種寬邊軟帽。
“盤問出來沒?”他問道。
在場的一名中尉先點頭又搖頭,猶豫道:“只知道是個民兵部隊,約莫幾百人。”
若有所思的游子陶點了點頭,扭頭發問:“剛剛這幾人在嘰里咕嚕說些什么?”
“回長官,都是粗鄙的話,聽不得,還是別臟了長官的耳朵。”一名翻譯拱手道。
明軍交叉審訊了這些俘虜,有人閉口不言、有人聲稱兵力兩千、有人又說只有五百。
綜合評估以后,大家的結論是當面之敵的實際兵力大約有三百到五百人。
“前半程很順利,現在遇著阻礙嘍。”
返回臨時指揮部后,游子陶試圖點根煙,卻發現受潮的香煙壓根點不著。
正在開罐頭的上尉不以為意地說:“不打緊,頭兒,這幫人不過是民兵團練而已,烏合之眾罷了。”
“可不能輕敵,先前那幫人愣是堅持了兩刻鐘,打得還蠻頑強,士氣不錯。”一旁的上尉參謀提起了煤油燈,劃拉火柴將燈芯點燃,然后蓋上了玻璃罩。
“行吧行吧,反正愚勇是不頂用的,我也瞧見了,那戰術動作稀爛得一塌糊涂,估摸著都沒認真操練過。”
游子陶氣餒地把一整包香煙都丟到了折疊小桌上,然后叉著腰盯著在場的幾人沉吟道:“這種頑強死硬但操練不充分的對手要是在平常很好對付,但現在不行,必須認真點。集中火力,短促猛烈。”
要是在補給順暢的地方作戰,進攻這種缺乏訓練的敵軍很輕松——以炮火之威可輕易瓦解。
他們一不會挖掘合格的野戰工事、二不會使用流利的戰術動作,很容易因為暴露在火力打擊下而大量傷亡。
可惜現在是在科科達小徑,明軍這支偏師攜行的彈藥有限,沒法采取簡單粗暴的優勢火力戰術。
夜幕降臨,千余官兵已經以格拉瑞村為核心安營扎寨。
外圍警戒陣地上遍布著剛剛挖掘完成的散兵坑,零星布置著幾枚反步兵定向地雷,絆發照明彈也已設置完成。
一堆堆篝火生了起來,空氣中也傳來了米飯的香味。
這幾天都是風餐露宿,今夜終于可以好好休息一晚了。
山里的氣溫變化幅度很大,太陽落下后就感覺有些涼颼颼的了。
渾身上下潮乎乎的士兵們三三兩兩的圍在篝火堆旁烤著衣服,同時脫掉衣褲光著膀子互相檢查有無螞蝗。
這種讓人惡心的軟體動物總是在不知不覺間吸附在身上,非常討厭。
有時只是從灌木叢中鉆過,身上就在不經意間掛上了幾條螞蝗,這些茶色、灰色的軟體動物約有手指大小,吸附在皮膚上吸著血。
它們的口器會分泌一種叫螞蝗素的化學物質來麻痹皮膚,使人感覺不到痛和流血感。
發現自己的胳膊、小腿、脖子上掛著這樣惡心的軟體動物,幾名在城市長大的翻譯被嚇得渾身發抖和反胃干嘔。
相比之下,那些云南、廣西、安南農民出身的士兵倒是習以為常,相互把身上掛著的螞蝗揪下來,隨身往篝火堆里一丟,只聽“嗞啦”一聲隨后就能聞到一股焦糊味。
翌日。
得到良好休整的官兵再度啟程,直撲十幾公里外的軍事重鎮科科達。
奉命阻擊這支明軍的澳軍部隊是第25民兵營和巴布亞民兵營的先遣分隊,總兵力只有三百余人。
面對來勢洶洶、氣勢如虹的明軍,澳軍民兵寡不敵眾,頑強的意志亦被炮彈和刺刀碾碎!
12月10日,一場短時強降雨發生在了巴布亞半島。
傾盆暴雨讓莫爾茲比的正面戰場的激戰停滯了下來,陸軍第十三步兵師這兩天打得甚是謹慎。
有多謹慎呢?往往步兵班排在遇到敵軍暗堡以后就立刻龜縮不前,原地挖掘散兵坑躲好,等待己方炮火支援,壓根不嘗試自行解決。
這導致十三師的推進效率極其低下,兩天兩夜的成果還不如陸戰一旅一天清除的暗堡與工事多。
“真的,周兄,我過去瞟了一眼,實在是…一點積極性都看不到!”
朱立鑠從那輛迅雷越野車上跳下,一邊掀開帳篷門簾一邊吐槽。
“由他們去吧,就當減少兵力損失了。”
對此周長風也大為無語,但也不好多說什么,索性就由著他們這樣慢慢磨了。
與此同時,崇山峻嶺中的科科達鎮……
不足二百人的澳軍民兵營先遣分隊殘部退守科科達機場,試圖為援軍的到來爭取時間。
為擊潰當面之敵的軍心士氣,游子陶特意組織了一次兇悍的刺刀沖鋒。
五個步兵排展開為不符野戰條令要求的密集陣型,集中下發沖鋒槍和自動槍,余者全體上刺刀。
炮擊突然開始,上百發64㎜和80㎜殺爆彈像雨點般落下,總量不多但頻次極快,看上去格外猛烈。
“嗶嗶嗶嗶——”
“嘟嘟——”
尖銳的哨子聲響了起來,嗩吶因為哨片受潮而無法使用,所以只能先用繳獲的小號來吹響沖鋒號。
傾盆暴雨中,被濺得滿身泥水的澳軍民兵們看到了讓他們畢生難忘的場面——數不清的身影從前方吶喊著沖來,密集的子彈撲面而來!
“萬歲——”
“殺——”
從沖擊出發陣地到面前不過二百米,轉眼即至。
有人被驚得愣在原地,隨后便被一梭子子彈撂倒,亦或是被滴著水滴的刺刀捅穿身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