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四日,晌午時分。
暮春時節的葉卡捷琳堡清涼無比,這座以女皇葉卡捷琳娜命名的城市坐落于伊賽特河畔,地處亞洲與歐洲的交界處。
在歷史上,位于此地的伊巴特葉夫宮發生了眾所周知的事情——末代沙皇一家七口被秘密處決,包括其本人在內的妻子、四個女兒、一個兒子無一幸存。
不過那只是原位面的事,現在的葉卡捷琳堡是沙俄在西伯利亞的主要城市之一,同時也是重要的交通樞紐,人口有三十余萬,擁有一定的冶金工業。
在精華地帶陷入內亂以后,圣彼得堡的威勢土崩瓦解,廣袤的沙俄疆域上不可避免的像雨后春筍一樣,冒出了許許多多的軍閥和武裝派系。
尤其是在天高皇帝遠的烏拉爾山脈以東,新西伯利亞、車里雅賓斯克莫不如此。
如今的葉卡捷琳堡同樣處在嚴密的軍事管制下,原本的葉卡捷琳堡軍區總司令伊利亞中將成為了這兒的實際掌控者。
他是個典型意義上的“聰明人”,或者說是個有奶便是娘的隨風倒。
意識到事態不可控以后,他還順帶向南邊一百多公里的車里雅賓斯克派去了自己的親信,得到了當地官僚和駐軍將領的認可。
于是乎,駐扎于這一帶的沙俄第2西伯利亞軍全都聽命于他,包括第37步兵師、第38步兵師、第7炮兵師、第12騎兵旅、第14工兵旅。
起初的時候他們嚴重缺額,總兵力只有兩萬多人,但伊利亞中將很快就宣布下令動員,迅速征召了可用預備役人員補充進了部隊,總兵力已達五萬人。
伊利亞對當前局勢有比較清晰的認知,他早就預感沙俄這艘破船開不了多久就會散架,結果一切就真如預感那樣發生了。
他對于精華地帶的群雄逐鹿不感興趣,只想在這片地方美滋滋的當自己的土皇帝,憑借效忠于自己的幾萬大軍,他認為這已算一股不容小覷的地方勢力,只要能夠得到明人的支持,那么……
“噢不,寶貝,很抱歉,王后肯定只屬于我的妻子。以后別再說這樣的話了,你會后悔的。”
辦公室中,一位濃妝的美艷女子依偎在伊利亞的身畔,后者先是微笑著拒絕了她的試探話語,接著語氣陡然一凜,讓她驚懼不已。
伊利亞的臉上突然又掛起了笑意,伸手撩起了女子的裙子,摸了一把那被黑色吊帶襪緊密包裹著的柔嫩長腿。
他瀟灑了一小會,然后從抽屜中拿出了一本精裝的俄譯本《三國演義》,打算再看看其中幾個精彩章節。
可就在這時候,外邊由遠及近傳來了一陣皮靴觸碰地磚的聲音,隨即就是“嗒嗒嗒”的敲門聲。
“進來。”
推門而入的是基里爾中校,他敬禮道:“閣下,獎金已經全部發放,遵照您簽署的命令,我處決了七名侵吞獎金的軍官,他們的尸體分別掛在兩處軍營和三個道路口。”
“很好。”伊利亞中將滿意地說:“權力來源于底層。在這個危急的時候,應該善待士兵,但是有些人永遠不會吸取教訓,那就只能讓上帝去教會他們了。”
“另外,軍列和騎兵部隊已經準備完成,正在待命,他們隨時可以出發。”
“很好,今天出發。”
一個星期前,圣彼得堡命令第2西伯利亞軍前往增援喀山——那里的駐軍將領堅定的支持帝俄政權,遭到了一些起義士兵和工人民兵的圍攻,雙方僵持不下。
伊利亞壓根沒有理會這個命令,直接把命令當作廢紙給扔進了垃圾桶。
他最近正在打伊熱夫斯克的主意,考慮派出一支部隊去那里搜刮一波。
那里是重要的工業基地,坐落著沙俄三大兵工廠之一的伊熱夫斯克兵工廠——在這個混戰的時代,誰會嫌自己手中的槍桿子少呢?
“叮鈴叮鈴——”
基里爾中校還想說些什么,卻被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打斷了話。
伊利亞聽完電話那頭的匯報后,頗為不滿地回道:“奇怪的火車?你難道還想攔截他們嗎?愚蠢!現在不能讓契丹人有任何不滿。”
與此同時,在葉卡捷琳堡火車站……
格列布少校掛斷了電話,轉身走出了火車站事務廳,重新回到了三號貨運站臺。
火車頭旁邊,五、六名大明火車職工打扮的人正湊在一塊,邊吸煙邊竊竊私語著。
見檢查站負責軍官回來了,他們便默契地停止了言談,一齊看向了走過來的少校。
格列布覺得這趟列車有種說不出的反常之處,六年前他還只是個中尉,這些年來經手了無數列火車,可以說經驗豐富。
剛剛士兵們搜查了一下,這趟列車裝載的貨物多是衣服、瓷器、燈具,而且根據通關文件,列車的目的地是法國。
不過考慮到他們之前悄悄塞給了自己足足二十英鎊,格列布少校也就懶得深究下去了。
他覺得最多也不過會是些走私貨物而已,況且總司令閣下也不允許刁難明人。
拿人手短,他還順帶好心提醒了一句,“下一站可就沒這么好過了,喀山現在正在交戰中,我建議你們在這里等待,否則如果貨物被毀,伱們的老板一定會生氣的。”
聽完翻譯的話以后,其中一名在場職工問道:“問問,要等多久?”
“也許一個星期、兩個星期?我也不知道。”格列布少校表示愛莫能助。
在旁邊一直不動聲色的列車長突然開口拒絕,“不用了,我們的貨物要限期送到,不能耽誤。”
在完成補煤加水以后,沒過多久,這列長長的火車就鳴著汽笛駛出了站臺。
離開葉卡捷琳堡以后,他們便算是正式從亞洲來到了歐洲。
火車上的所有人都不敢掉以輕心,行進在荒無人煙的西伯利亞原野時反倒是大家最放松的時候。
下一站,喀山。
據悉那兒已經被戰火席卷,雙方打得難解難分,鐵路是否完好、火車能否獲準通行,一切都還是個未知數。
偷運之路好似漫漫無邊,從亞歐大陸的東部出發前往萬里之外,究竟能否順利抵達?
當天,南京。
同一時刻的大明京師還只是上午時分,早高峰已經進入尾聲,車水馬龍的街道變得稀疏了許多。
陸軍參謀大學的規模很大,但分為好幾個校區,供少校、中校等中級軍官就讀的專業在西安和鎮江兩個校區,而供高級軍官深造的專業則開設在京城江北。
「……戰役力量諸要素可依照遂行各種具體任務之需要,劃分為基本要素與衍生要素二類……」
「……一般而言,基本要素按重要程度依次為信息力、機動力、進攻力、防護力;衍生要素按重要程度依次為情報力、偵察力、通信力、控制力、運輸力、后勤力、保障力……」
「……協同動作方略乃組織各軍兵種部隊合作戰斗之計劃,既要劃分作戰階段,又要區分作戰時節,明確戰術層次之分別……」
藏書閣中,周長風一目十行地翻閱著書本,這些《戰役學綜述》、《兵學戰略》、《軍事組織學教程》他從前或多或少都有了解,許多知識都是存在重合的。
至于上課,因為太按部就班了,他自然是不愿意去的,只是偶爾去同參謀大學的老學究們請教、討論一二。
作為名聲在外的將領,周某人在參謀大學深造的日子可以說十分順心。
乃至程翰還親自打電話到參謀大學叮囑了幾句,他認為科班生出身的周某人沒必要再按部就班地研習了,把必修科目通篇瀏覽一遍自然就能結合實戰經驗融會貫通。
指揮大兵團作戰最重要的技能實際上是思維模式的轉變,還沿用戰術指揮官的那一套是應付不過來的。
也許一名精力充沛、素質高超的師長能夠面面俱到的排兵布陣,細致到每一個連隊,但假如他指揮的是三個師、甚至十個師呢?
所以思維模式必須改變,而且要具備總參謀部業務的工作經驗,充分了解指揮體系的運作,這樣才能得心應手、從心所欲的高效指揮一支大軍。
程翰打算讓周某人在參謀大學待上個把月就到大都督府參謀處來,切身體驗、學習那種運籌帷幄的感覺。
當時針指向十一點時,看了一上午書的周長風覺得累了,就把幾本書合上塞進了一遍的儲物柜中,然后翻閱起了早上買了以后還沒看的金陵晨報。
「速報!澳向美祈求保護,美或將派兵駐澳……」
「應天府證實建橋企劃,從前暫緩之長江大橋擬于年底動工……」
雖然英國人很不滿、百般勸阻,但是澳大利亞人又不是傻白甜,所以堅定拒絕了宗主國的要求,正式向華盛頓方面提出了駐軍保護的請求。
當然,其說辭是“保護在澳的美國資產和僑民”。
聯邦政府很快就同意了這個請求,批準向澳大利亞派遣美軍,根據命令,陸軍第41步兵師立刻重建,完成以后登船前往澳洲。
第41師成立于歐戰末期,由蒙大拿州、俄勒岡州、懷俄明州等地的國民警衛隊合編組建而成,戰后撤編。
歷史上該師完成重建以后被投入新幾內亞戰役,在濕熱叢林中與日本人鏖戰,等到來年離開時,該師上下官兵已經衣不遮體、形同野人,由此獲得綽號“叢林人”。
至于長江大橋,因為南京地段水流流速較快,建橋難度和成本都較高,再加上朝廷和應天府經常踢皮球,到現在還沒動工,只是擴大了火車輪渡的規模。
可如今僅靠每天總計一百五十趟的火車輪渡已經無法滿足京城南北兩地的交通需求了,所以長江大橋必須開建。
下午的時光一樣平淡,五點剛過,周某人便離開了校區,趕著輪渡過江回家。
讓他納悶的是,夏筱詩告訴他有位老相好寄了封信來。
“老相好?”
“喏,就在桌上,你自個看吧,我可沒拆封哦。”
周長風不明所以,想不明白究竟會是何人才擔得起“老相好”三個字。
他拿起信封一瞥,哭笑不得地說道:“小詩,我跟她清清白白,以前也只能算是一面之緣,之后就更沒什么交集了。”
這封信是克莉絲寄來的,他一邊說著一邊拆開信封,快速瀏覽了起來。
這實際上就是封告別信,大意就是自己要被調回國內了,將于五月十八日啟程,然后簡單道謝了幾句。
“這就要走了啊。”周長風不禁感慨了一句。
“先生你這不是挺留戀的嗎?”夏筱詩撇嘴道。
“呵,用詞不當。”周長風伸手掐了一下她的腰肢,聳了聳肩,“可不是什么留戀,只能說有點唏噓。”
回想了過往的經歷,又不可避免地展望了一下未來,不知道這位在斯塔西任職的理想主義者今后會是如何。
看目前這架勢,百萬大軍隨時可能行動,硝煙四起的沙俄又豈會有招架之力呢?
布拉格行動無疑是成功的,這個為了掩蓋向西線大規模調兵遣將的欺騙行動成功做到了瞞天過海。
所有人都以為德社將輕松解決陷入內亂的沙俄,以免去資源短缺的窘境,大英帝國的老爺們近來還在爭執是否要干涉,看看能否扶持一部分沙俄勢力。
就在這種背景下,時間來到了五月十八日。
柏林時間5:10,戰爭委員會通過了決定案,向位于前線總指揮部發去了一道電訊——「顏料和印刷機已經就緒,可以準時開始工作。」
5:25,一架架俯沖轟炸機和輕型轟炸機從位于戰線后方的二十多個野戰機場和空軍基地起飛,在朦朧的薄霧中騰空而起。
半個小時以后,成群結隊的Ju87俯沖轟炸機、Ju88轟炸機、Do17轟炸機飛越了邊境線,開始對法軍、荷軍、比軍的空軍機場、公路樞紐、火車調運區實施空襲。
5月18日凌晨6:00,拂曉時分,從格羅寧根北海岸邊到馬其諾防線總長近四百千米長的戰線上,數千門火炮組成的龐大炮群掀掉了偽裝網,隨即齊聲咆哮、光芒閃爍,猛烈的炮擊讓炮兵觀測機上的觀測軍官都抬手遮眼。
一百多萬德軍結束了隱蔽狀態,離開了集結地域,迅速進入進攻出發陣地,準備發起地面進攻。
良久的對峙到此為止,一切都有了新的開端。
(本章完)